看著陳伯龍和錢守忠被趙思哥等人接應回城，孫孝哲翻身騎回馬背，遙望三丈高城上正在歡呼雀躍的守軍，臉上泛起一抹冷笑。
馬鞭輕揚，在一眾親衛的保護下回到己方陣營。
李鈺眾將看到成功救回陳伯龍，又眨眼間射殺了三十幾名精銳鐵騎，無不麵現喜色。
但這種喜悅，並沒有反應在封常清的臉上，他遙望遠方那重重軍陣，幽幽道：“做好死戰的準備吧。”
眾將聞言，也瞬間冷靜下來，這重重圍困之下，隻要孫孝哲一聲令下，千軍萬馬掩殺而來，憑著這三丈高牆，根本不可能抵擋得了多少時間。
黑雲壓城城欲摧，這小小城池，現在危如累卵，隨時有被踏平的可能。
這時，徐慕白又是哈哈一笑，拍著封常清肩頭，大聲道：“你這瘋子不是被高老頭稱作封若穀麼？現在正是你向這些後生小輩展現你當年颯爽雄姿的機會，怎能如此泄氣？這縣城雖小，卻也五髒俱全，憑你封若穀的美名，即便是十萬大軍，又怎能奈得你何？”
封常清聞言一震，自己戎馬半生，跟隨元帥南征北戰不下百餘場，這赫赫聲名乃是一刀一槍打下來的，即便當年西征小勃律，隻率不到百人孤軍深入地方大本營，守著一座小土堡也能殺出一條血路來。
怎麼到了今時今日，卻再也沒了當年的銳氣和豪情？
難道說，自己被像豬狗一般囚禁的半年，連性情也給消磨殆盡？
生又何歡死又何懼，剩下的日子都是自己白撿來的，多一天那便是賺一天，少一天卻也不會太虧。
隻在這刹那，封常清雙眼現出異芒，那個“守城怎離封若穀”的瘋子又回來了。
看著四周千軍萬馬，封常清一掃麵上頹色，對眾人鎮定道：“淫賊說得對，雖然現在眾寡懸殊，但隻要我們拚死一戰，又怎會闖不出一條生路。他們想要將此城踏平，那就讓他們踩著我們的屍體上來吧。”
一時間，場中諸人麵現堅毅，再也無懼四周黑壓壓的萬馬千軍。
即便文弱如第五琦，此時也按著腰下劍柄，恨不能馬上縱馬衝入敵陣廝殺。
等到四周略略安靜，封常清又道：“行軍打仗，無帥不通，無令不暢，我們現在雖是一群被李唐拋棄、被叛軍圍困的流寇，但要想守住此城，尋求一條生路，卻必須要統一號令，組織嚴密。”
封常清戰陣經驗豐富，又是軍中大將，甫一逃出洛陽便看到了李鈺這一群人並無嚴密組織，隻是憑著相互間濃濃的信任密切配合。
這樣，幾人幾十人或許還能行動通暢，但要是上了百人千人，卻必然會亂成一鍋粥。
現在要想號令三百將士抵禦城外萬人攻勢，若沒有嚴密的組織和暢通的號令，一旦交起手來，必然會手足無措、配合失當。
眾人聞言，均覺有理，紛紛點頭。
這時，李鈺率先開口，道：“封大哥久經戰陣，累功至偉，為大唐開疆拓土，我等都願追隨你出生入死。”
徐慕白、第五琦等人聽到李鈺所言，心中微有錯愕，若論聲望軍功，場中諸人的確並沒有人能夠勝得過封常清。
但他們卻知道，封常清雖有威望，但與此間眾人並無太大關聯，他們之所以能夠逃出東都、聚集於此，乃是因為有李鈺一路行來不畏艱險，不僅將高仙芝、封常清百餘將領從武勇王府中救出，更是深入洛陽皇宮，冒死行刺安祿山和無心法師。
雖然安祿山並非死在他的手裏，無心法師也瞞天過海逃出東都，但李鈺在眾人心中，已經是首領一般的存在。
論智謀論武藝論仁心，場中諸人又有誰能敵得過他？
更何況，他堂堂千牛衛出身，生得儀表堂堂，又是國姓李氏，在注重出身地位的大唐，以後若是要是能夠獨當一方，其號召力也絕非寒門之士可比。
最最緊要的是，李鈺隱龍的身份已經大白於天下，戰力超卓的六十血影對他死忠不二，於情於理、於公於私，這一群人的頭領都應該是李鈺。
徐慕白和第五琦正待開口說些什麼，卻見李鈺向他二人遞來善意神色，示意他二人不要多言。
他們知道李鈺一向真誠待人，不喜耍假，也隻有欲言又止。
封常清並未看到徐慕白和第五琦的神色，聽到李鈺如此說法，拍拍李鈺肩頭，哈哈一聲大笑，道：“李老弟如意算盤可打得響，竟輕輕巧巧地將三百條性命推到我瘋子頭上。我是大老粗一個，行軍打仗我在行，這治人馭下我可沒興趣。”
說罷，轉頭拍著城垛，眼望無窮天際，喃喃道：“此生所願，便是戰死沙場！”
眾人看他背影，既有說不出的蕭索，又有無盡的豪情。
李鈺上前拍了拍封常清略顯單薄的脊背，也望著四周黑壓壓的圍兵，笑道：“不管如何，封大哥得領著我們三百弟兄殺出重圍，謀一條活路。我這四弟還是個童子之身，好歹也得讓他嚐嚐這世間女人的滋味不是？哈哈哈……”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朗笑，隻有落在人群中並不顯眼的趙思哥陰沉的麵上微紅，偷眼看著遠處和水明月眾女站在一起的阿史那月。
自昨夜在裴旻幫助下，他們將阿史那從禮偷梁換柱俘虜，這妖冶嬌媚的女子一刀將之梟首，便死心塌地的跟著眾人突圍。
看著她一身戎裝，風姿綽約，再無往時的風騷狐媚，麵上隻有嫻靜淡雅，趙思哥對她深情更加難以自拔。
封常清對著李鈺笑笑，點頭道：“既然我們已經是一群不容於世的流寇，那便不若自成一軍吧。無論勝敗，在這悠悠史冊上說不定還能占上那麼微不足道的一筆。”
李鈺點點頭，其餘人眾也心有戚戚。
在這黑雲壓城的緊張氛圍中，在封常清和李鈺等人簡單對答下，一支決定了大唐走向的烏合之眾就此成立。
龍影義軍，從此刻開始便將徹底載入大唐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