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宮內羽林軍都是金弓盧飛雪部屬,其中自不乏箭技高手。
但十餘名血影將李鈺和裴旻護在垓心,用身體將各方視線阻擋,讓隱伏暗處的弓手無機可乘。
眾人一路出了長生院,沿著院外青石大道向宮門疾馳而去。
那裏火光衝天,喊殺四起,顯然正在進行著激烈的戰鬥。
被李鈺挾在馬上的安慶緒遠遠看到宮門火光,對身後李鈺沉聲道:“李將軍,現在宮外亂軍四起,恐怕你們出去也是凶多吉少。”
李鈺嗬嗬一聲冷笑,譏誚道:“殿下的意思,是要留我等在宮內歇息了?”
安慶緒麵上一寒,趕緊解釋道:“兩位將軍還有要事需辦,我怎敢挽留。隻是我們便這樣衝向宮門,不說孫孝哲會不會放你們出宮,即便出了宮,也難逃史朝義那狗賊之手。”
李鈺聞言再向古井不波的裴旻看去,見他眼中滿是不屑,不由嗤笑道:“難逃史朝義之手的應該是你而不是我吧?有你在我手,他應該對我感激涕零才對,哈哈哈……”
安慶緒聞言,雙眼一呆,麵上顯出蒼白之色,半天不知說些什麼,顯然李鈺所說,句句切中他的要害。
李鈺將他心中的小九九識破,也懶得和他囉嗦,一拍馬臀,加速向火光漫天的端門衝去。
待到了近處,果見宮裏宮外刀槍林立,屍橫遍地,一場激戰進入了暫停時間。
此時端門大開,武勇王手持一杆銀槍,正帶領著數百羽林軍守在端門外的天津橋一頭。
一身甲胄染滿鮮血,更顯他滿身殺氣。
而天津橋另一端,也凝立著無數銀鎧軍士。當頭二人威風凜凜,並立橋頭,正是史朝義和阿史那從禮。
李鈺一行人策馬奔來,引起了羽林軍一陣騷動。無數軍校看到馬上之人,無不駭然失色。
終於,後方異動顯然驚動了前方的孫孝哲。
不顧眼前大敵,回身望去,卻看一行二十一人騎在高頭大馬上,鎮定非常地向自己緩步而來。
當先一馬上,赫然便是晉王安慶緒。
再一凝目,卻見安慶緒麵容有些僵硬,而他的脖頸隱有寒光閃動,這才看清那是一柄利刃,而隱在安慶緒身後的李鈺和身旁的白衣老者以及血影眾女終於入了眼簾。
看到眼前這一切,殺氣騰騰的孫孝哲虎軀微震,顯然沒料到本來毫無懸念的局勢為何轉眼間便被傾覆。
對於攻打皇城的史朝義和阿史那從禮,孫孝哲根本沒有放在眼裏,但現在安慶緒被製,卻讓他臉上顯出一抹憂色。
他將手中銀槍攥得緊緊,雙眼狠狠瞪著躲在安慶緒身後的李鈺,卻無可奈何。
安慶緒和他,現在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所以他不敢輕舉妄動。
李鈺拿眼瞥了一眼全身浴血的孫孝哲,見他挺立橋頭,並未有避讓的意思,不由笑著問道:“怎麼?武勇王殿下,不想放我們過去?”
說著,握刀的右手一拉,又在安慶緒的脖頸上劃出一條血痕,直將史朝義疼得齜牙咧嘴。
但這安慶緒也算勇悍,竟哼都沒有哼上一聲。
孫孝哲雙眼恨恨,凝目望著安慶緒,等待他的指示。
而凝立天津橋另一端的史朝義和阿史那從禮也看見了端門外發生的一切,二麵上都露出興奮神色。
安慶緒臉上陣青陣白,思索半晌,才對孫孝哲沉聲道:“哲弟,放行吧!”
孫孝哲聞言,雙眉一擰,抱拳道:“是,殿下!”
話落,帶著軍士分出一條道來。
李鈺催馬上了橋頭,遠遠望著另一端的史朝義和阿史那從禮,朗聲道:“史將軍,幸不辱命,生擒晉王殿下。若你們放我等一條生路,我便將晉王雙手奉上。否則,反正一死,放他一條生路也無不可。”
史朝義聞言,連忙側身和身旁的孫孝哲耳語起來。
片刻,身後無數軍士倏然兩分,騰出一條寬達四五丈的大道來。
史朝義踏步上了橋頭,也扯著嗓子叫道:“李將軍英雄了得。我以項上人頭保證,若你能將晉王交與我等護衛,我等必保你平安出這洛陽。”
“哈哈哈……”李鈺瞧著他們讓出的那一條大道,又聽到史朝義所說,不禁一聲大笑,道:“史將軍可的人頭雖換不來晉王的性命,但我還是願意信你一次。”
聽到李鈺此般說法,身陷危境的安慶緒心中也不由對李鈺嗤笑不已,暗道這人莫不是傻了,在這生死攸關的節骨眼上,竟會相信一句空口承諾。
史朝義顯然也沒料到自己隨口胡謅一句,竟能誆騙得李鈺信任,不由麵顯喜色,朗聲道:“如此,便請李將軍過來吧!”
李鈺點點頭,環目掃視身周眾人,最後目光凝在裴旻臉上。
裴旻麵上古井不波,也點點頭,一夾馬腹和李鈺並肩上了天津橋,帶著身後眾女緩步向史朝義等人行去。
站立橋頭的孫孝哲見他們緩緩行去,立即向身旁一名手提長弓的將領使了個眼色。
那將立即明白他的意思,領著幾名同樣手提長弓的兵士隱入黑暗之中。
他計較得十分明白,若安慶緒真的落入史朝義之手,那必然也是死路一條。與其如此,還不如趁早下手,說不定還有一絲救下晉王的機會。
不過他心中始終抱有一點幻想,那便是這李鈺應當不會憨傻到會輕易相信史朝義隨口一句承諾。
他很想看看,李鈺最後會有什麼花招。
不過片刻,眾人已來到天津橋正中,李鈺一拉韁繩,停住前行,轉頭對身旁的裴旻沉聲道:“裴將軍,帶她們離開此地吧。”
眾女聞言,盡是一臉愕然。
而裴旻老眼一睜,定定看著李鈺,但見他一臉豪情與堅定,看不出半分懼色。
裴旻嘴唇翕動,想要說些什麼,但還是忍住了,微微點頭,便要策馬繼續向前。
見裴旻並未說話,一直沉默不語伏在馬背的朱紅雪艱難張口:“還是讓我來吧,你若有個閃失,血影也不能存活。明月她……”
話未說完,但意思誰都明白。
李鈺再看一眼身周諸女,側頭向她笑笑,輕聲道:“我知道。走吧,相信我。”
裴旻看看李鈺,再瞧瞧眾女,一拍馬臀,朗聲道:“走!”
一聲如雷,一騎當先,眾女座下馬匹受此一驚,竟箭一般向前衝去。
史朝義和阿史那從禮見眾人中並無李鈺那一騎,也就不加阻攔,任由他們去了。
李鈺凝目看著眾人消失在遠處,麵上顯出一抹笑意。
而無論是身前的史朝義和阿史那從禮,還是身後的孫孝哲,看著一騎兩人停在天津橋正中央,都麵顯疑惑,不明就裏。
李鈺仰頭看天,此時繁星燦爛,東風習習。
任由微風吹拂麵頰,吹散發絲。
許久,他俯首在安慶緒耳旁低聲道:“殿下能不能活,全看你的造化了。”
說罷,雙足在馬鐙上用力一蹬,身形便朝天津橋下的洛河墜去。
而恰在此時,天津橋兩頭響起無數喊殺聲和箭矢破空之聲。
一場血戰又即開始,焦點自是橋上的安慶緒。
至於墜落洛河的李鈺是生是死,已經無足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