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羅蠻兵雖隻五百,但個個高大威猛,此時又是全副武裝,哪裏會將六七百名城守軍放在眼裏。
發一聲大喊,阿史那府大門敞開,一個個如狼似虎地衝將出來,奔向不遠處的修業坊大門。
此時駱悅已經將肩上箭傷包紮好了,見到數百同羅兵衝出,也大喊一聲,無數城守軍馬上向大門聚集。
盾牌兵在前,長槍兵在後,死死將大門守住。
等到兩方人馬相距不到十丈距離,衝在前方的同羅兵倏然頓住,半跪在地,手上堅盾層層疊在身前,組成一麵丈高盾牆。
盾牆高好,便聽叮叮當當的箭矢撞擊在堅盾之上,顯然駱悅陣中也已擺好了箭陣。
對方一輪箭下,盾牆突然一分,一百同羅箭手從盾牌縫隙間探出頭來,百餘支羽箭刹那射出。
但對方也隻傳來一陣金鐵交擊之聲,夾雜零星幾點慘叫,駱悅也絕非庸手。
看著雙方陷入僵持,遠遠躲在阿史那府門之後的阿史那從禮在二十餘名親衛的保護下,不由麵現憂色。
這時,身後一隊十餘人在那名中年將領帶領下從深深庭院裏疾奔而出,來到阿史那從禮身前,抱拳稟道:“大汗,姓徐的逃了。”
阿史那從禮聞言一驚,急急道:“那小賤人呢?”
中年將領又道:“也不見了。”
阿史那從禮麵色一狠,罵道:“姓徐的說不定是那個賤貨給放的,不要臉的臭婊子。我就不信她能逃出洛陽,哼!”
中年將領也諂笑道:“大汗有這傳國玉璽在手,不僅是我突厥的大汗,也將是這李唐天下的大汗。隻要我們今晚衝出洛陽,與城外兩千同羅男兒彙在一處,那時天大地大,還不是大汗您的天下?即便是她逃回朔方,也還不是要乖乖落在大汗的手裏?嘿嘿……”
阿史那從禮麵上泛起燦爛笑容,對中年將領道:“如果我能成就大業,自會與你仆固耶妥共分天下。哈哈哈……”
仆固耶妥聞言,連忙躬身雙膝跪地,大呼道:“多謝大汗隆恩,大汗萬歲萬歲萬萬歲。”
阿史那從禮連忙將他扶起,帶著餘下三十幾名同羅兵悄悄出了阿史那府,快速隱入另一邊的黑暗之中。
等到他們也消失一會兒,這阿史那府在黑夜中才爆發出一陣女人的嚎叫哭喊之聲。
無數女人衣不蔽體地從房屋中逃出,俱是麵容姣好的漢家女子,但個個滿身傷痕,顯然是被這些同羅人囚禁在府上淩辱的。
在奔逃的女子中,兩道黑影摻雜其中。雖然也將身軀埋得低低,故作驚慌逃竄之像,但依舊難掩他們沉穩的步伐和壯實的身形。
一道黑影身背碩大包裹,另一個走路略顯踉蹌。
阿史那府內一處高高房頂上,另有兩道全身罩著黑色鬥篷下的人影挺立屋脊。
一個身形壯碩高大,虎目在黑夜中閃閃發光,緊緊盯著奔逃之中的那兩道壯實黑影。
一個矮小瘦弱,手中長弓拉如滿月,閃著寒光的箭頭隨著奔逃中的黑影移動而慢慢變換方位。
微風縷縷,輕拂二人麵頰,黑色鬥篷隨風擺動。
眼看兩道黑影脫離人群,幾下拐入府門相反的角落。
那裏雖有高牆,但在二人眼裏卻形同虛設。
身背碩大包裹的黑影縱身一躍,便穩穩立在牆頭,然後手上抖了一抖,一條繩索擲向牆下另一道黑影。
黑影左手一探,將繩索一端緊緊攥著。
“將軍,快上!”
牆上的黑影一聲低吼,手腕抖動,牆下的黑影單手攥著繩索便是一躍,腳步點著牆壁,便朝牆頭攀去。
恰在此時,屋脊上的矮瘦黑影銳眼大睜,右手微動。
便聽“嘣”的脆響,一支黑色箭羽疾如電光火石,倏忽射向墜在牆上的黑影。
攥著長繩的黑影人在半空,又身負重傷,但對危險的警覺卻異乎常人。
那黑影隻有左耳尚在,右邊臉頰罩著半張麵具,雙眼猙獰駭人,卻不正是金弓盧飛雪又能是誰?
羽箭剛剛離弦,左耳耳廓便微微顫動。待聽到破風之聲漸近,露在外麵的半邊麵頰突然一緊。
這時他離牆頭還有半丈,牆上那名得力親衛卻對危險毫無所覺,依舊努力地扯著繩索將他一點點往上拉著。
羽箭襲至背後三丈,盧飛雪雙目一閃,凶光畢現。
攥著繩索的左手大力一扯,牆上背負著碩大包裹的得力親衛猝不及防下,身形便失了平衡,頭上腳下地直直向牆內墜去。
但盧飛雪借著這大力一扯,身形一下飆起五尺,左手堪堪將牆沿扣著。
“啊!”
也在此時,牆下傳來一聲慘呼,墜落半空的親衛被羽箭貫穿背心,倒掛牆上。
而他背上的碩大包裹已空空如也,布囊剛好蓋著他的身體。
那隻受傷的百裏香嗅終在電光火石間逃得無影無蹤。
扣著牆沿的盧飛雪聽到身後慘呼,卻看也不看,手上用力,眨眼便翻上牆頭。
正當他立在牆頭吐出一口濁氣時,身後破風之聲又已大作。
他來不及回頭,腳下一蹬便朝跳下牆去。
在他跳下的刹那,三支羽箭也極速襲來。
隻聽“噗”一聲悶響,懸在空中的盧飛雪身形歪了一歪,便直直墜落下去。
“中了!”
遠處房頂上,身形高大的黑影看著那人墜落高牆,興奮喊道,聲音粗豪,正是徐慕白。
而凝立身旁、銳眼如鉤的瘦小黑影,自是趙思哥。
三箭齊發的趙思哥看盧飛雪墜落高牆,雙眼一掀,冷聲道:“死要見屍!”
話畢,長弓背在身上,雙臂大展,如飛翔的大鵬在黑夜中從高高的房頂躍下。
徐慕白見此,也是虎目圓睜,拖著長刀隨之跳下。
此時府外人聲鼎沸,激戰正酣,而府內卻安靜異常,落針可聞。
二人前後腳越過高牆,卻隻看到牆外的地上一灘血漬,並不見半個人影。
巡目四顧,到處是翻飛的人影、狂舞的兵刃,以及抱頭鼠竄的平頭百姓。
哪裏還能找到那熟悉的身影?
“逃了?!”徐慕白疑惑道。
趙思哥如鷹雙眼四下尋找,卻還是毫無所獲,不得不頹然埋頭,一時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徐慕白見此,咧嘴嘿嘿一笑,拍著趙思哥肩頭道:“我看那狗賊受傷不輕,即便逃了短時間也難以恢複。現在情勢緊急,我們先處理好這邊的麻煩再說。”
趙思哥聞言牙關一咬,重重點頭,與徐慕白又翻身越牆,回到了阿史那府。
府內空空蕩蕩,一片狼藉,幾個還沒有逃出府外的婦人抱著包裹細軟,在府內黑暗中畏畏縮縮、東躲西藏。
二人不管他們,提到快速本進一處僻靜小院,正是阿史那月的那處庭院。
衝在前麵的趙思哥一腳踢開房門,便看到被鐵鏈拷在桌子上的阿史那月。
這胡女見這瘦小稚嫩的長臉漢子衝進房內,臉上嫣然一笑,妖冶氣質顯露無疑。
見著她的笑容,趙思哥微微暈了一下,上前快速解開手上鐵鏈。
這時徐慕白也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三套同羅軍服,將兩套略小的扔給趙思哥和阿史那月,然後毫無顧忌地穿了起來。
趙思哥也不多話,撿起一套最小的軍服便往阿史那月身上套。
阿史那月媚臉堆笑,任由趙思哥擺弄,“咯咯”的清脆笑聲充滿整個閨房,聽得徐慕白也不禁心中癢癢。
待三人穿戴完畢,徐慕白身形魁梧雄壯,與同羅兵的身形接近,而趙思哥和阿史那月卻明顯小了一圈、矮了一截,並未完全撐起同羅軍服。
但這時外麵昏黑,又是兵荒馬亂,誰會注意到這些?
三人各執兵刃,幾步便出了阿史那月的閨房,穿過庭院,衝出阿史那府。
這時修業坊內外已經開始爆發真正的肉搏。
阿史那從禮和仆固耶妥二人能夠作為這三千同羅男兒的頭領,自是勇武不凡。
原來他們讓五百同羅軍士在修業坊內的十字街上與駱悅的七百城守軍遙遙對峙,牽製住他們注意。
而他們卻親率三十名最為精壯的同羅勇士摸黑翻過圍牆,偷偷繞到駱悅眾軍身後,出其不意地衝入背後毫無防備的城守軍陣營,一頓亂砍亂殺,眨眼便讓城守軍亂了陣腳。
坊內本就虎視眈眈的五百同羅軍趁此大舉掩殺而出,瞬間便將八百城守軍折了多半。
駱悅久盼援軍不止,本就心中有些惴惴,此時又遭到前後夾擊,一時心中膽寒。
看到無數城守軍倒在血泊之中,終於不再頑抗,發一聲喊,剩餘的三百城守軍便丟盔棄甲,抱頭逃向坊外寬闊的大街。
阿史那從禮和仆固耶妥見駱悅率軍遁走,而手下五百同羅男兒折損不過二十餘人,不由大悅,更覺前路亮堂。
一陣嘰裏呱啦的鼓動,五百同羅將士爆發出震天價的歡呼。
阿史那從禮看著手下男兒氣勢如虹,長刀高舉,振臂一揮,率著全副武裝的同羅將士,執著百把火炬,如旋風般衝向了東邊的黑夜之中。
而在隊伍最後,一高兩矮三個同羅兵士相互對望一眼,也揮舞著手中長刀緊緊跟在隊伍之後,眨眼便沒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