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層浪,喊聲落地,廳中遠遠觀戰的眾人又爆發出一陣嘈雜喧嘩。
李鈺凝目看看手中假發,隨手便向遠處扔去,不管身周眾人的表情,慢慢背轉身去。
此時光頭光腦的懷素憤怒地盯著李鈺,恨恨道:“先生為何如此對我?”
李鈺雙手負背,昂首傲然道:“無他,好玩而已。”
聞聽此語,懷素本就憤懣的雙眼,終於完全被憤怒的火焰點燃,一掌砍向身前長凳。
長凳瞬間化為無數碎片,紛紛向李鈺飛來。
見此,李鈺終於知道他已動了真怒,笑意再現,雙手左右上下揮動,數十塊猶如利刃的長凳碎片便被他一一接下。
懷素並未趁此搶身來攻,瘦長身形一飄,幾步便踏上高台,左腳一震,台上那支如椽大筆便被他握在手上。
大筆在手,懷素全身氣勢瞬間一換,猶如一個翩翩劍手傲視群雄。
見李鈺並無反應,懷素手中筆尖微動,指著台下的李鈺,自是邀他上台再戰。
李鈺根本沒想到這名垂青史的狂僧會有一身武藝,雖然修為不如自己,但還是與曆史所載相去甚遠。
此時見他以筆為劍,雖有些出乎預料,但並不十分驚異。
若說用劍,李鈺自信也算此種高手,特別是穿越至此,太極已入氣境,拳法、步法、劍法都已有長足進步。
心中不虛,抬步向高台而去。
見李鈺來到高台,懷素眼中怒意並無絲毫減退,用筆指著他質問道:“你壞我名聲,破我道行,究竟為何?”
李鈺並不急於答他,伸手解下懸掛腰間被錦布裹縛的那段破銅爛鐵。
他今晚雖冒充金翎衛,但所帶兵刃隻是一把木刀而已,若要真動起手來,即便他太極拳如何厲害,估計也會被亂刃砍死。
有此考慮,他才不顧徐慕白的一臉嘲諷,將這段破銅爛鐵帶在身上,以便遇到凶險也好有個抵擋。
待將破銅爛鐵合布握在手上,李鈺才看著懷素,依舊神色傲然,不屑道:“我說了,好玩而已。對於你這喜好風月的花和尚,辯機便是你的下場。”
懷素聽到“辯機”二字,雙眼大睜,臉上陣紅陣白,渾身顫抖不已。
而台下眾人、台上諸女更是麵色數變,不住交頭接耳。
辯機和尚雖是百餘年前的人物,但其才其貌史書有載,其人其事世人卻又諱莫如深。
李鈺兩次提及辯機,已是觸了百餘年來的佛門大忌。
現在更將他與懷素並提,豈不是要斷送這小小和尚的一世清修?
懷素再也忍無可忍,手中大筆揮動,旋風般掃向李鈺。
李鈺見他來勢凶猛,臉上雖然故示輕鬆,但心中卻加了提防。
神意微動,手上破銅爛鐵閃電迎上,眨眼便交纏在一起。
二人走馬如飛,左旋右抽。
李鈺的劍法正如他的拳法,輕靈飄動,柔中帶剛。
懷素的筆法卻不似他的掌法,雖然也很剛猛,卻更運轉自如,肆意灑脫,變化萬端,隱隱有他草書的意味。
甫一交手,李鈺便微微一驚,這懷素的筆法比他的掌法可高明了許多。
自己雖也能見招拆招,一一化解,卻已沒有之前那般瀟灑自然。
台上四藝雙姝膽略過人,見他二人激烈打鬥,並未像台下諸人那樣四散奔逃,而是一直端坐一旁,凝神觀察二人情形。
果然不愧是醉紅樓的人。
此時,史朝義已來到高台近處,見二人在高台上用兵刃交手,更覺興趣盎然,一瞬不瞬地盯著台上動靜,想要將二人一招一式都牢記心間。
可是他看了半晌,眉頭卻越皺越緊。
隻覺李鈺手上拿著的東西,被錦布裹著,看樣子似劍非劍、似刀非刀,雖然在撞擊之中有些破爛,但二人交手速度實在太快,根本無法看清內裏材質,心中好生奇怪。
更怪的是他使用的招式,輕靈柔和,綿綿不斷,每一招出去看似柔軟無力,但擊在懷素筆上,卻又能發出轟然巨響,顯然蘊含了充沛力道。
同時反觀另一邊的青衫男子,手中筆杆像是金鐵所製,所用招式也像是劍法,但其中卻並無多少可以模仿的套路定招,大多像是臨時起意、隨性而為。
史朝義從軍多年,大唐雖也盛行劍法,但都是猛砍猛劈的招式,講求一招致命,哪裏見過二人這般形意相連、氣息相通的高明劍法。
徐慕白和王北川站在史朝義身後丈外,一瞬不瞬盯著台上二人動靜,臉上俱有緊張神色。
而遠處觀戰的好事之徒,此時又已恢複了安靜,呆呆地望著高台上二人閃轉騰挪,為他們獻上一出難得的免費武技表演。
此時一來一往,李鈺和懷素兩把兵刃已交手不下百次,但都未曾碰到對方一片衣角。
即便如此,二人都心知肚明,雖然懷素主攻李鈺主守,但上風卻一直穩穩握在李鈺手上,並且他時時趁著懷素進攻的破綻,用刁鑽古怪的招式偷襲懷素防不勝防的空門。
懷素本就怒意高漲,又在李鈺的蓄意挑動下,更是怒意滿胸,招式也愈加猛厲。
李鈺眼看已交手三百餘合,體內氣息依舊綿延悠長,手中那把破銅爛鐵也運轉更加自如,抵擋懷素的進攻愈發遊刃有餘。
見懷素氣息慢慢有些紊亂,李鈺一時鬼使神差,起了玩心,撿那刁鑽古怪的招式向他反攻而去。
懷素占據主攻已久,此時陡然被李鈺反攻一招,且是撩陰的損招,手中大筆頓時有些慌亂,慌不迭地運轉筆杆向李鈺手上怪模怪樣的東西擋去。
此時李鈺手中破銅爛鐵上的錦布已紛紛掉落,露出了本來麵目。
兩把兵刃重重相擊,但聽“叮”一聲響傳入眾人耳朵,那聲音清脆悅耳,不似尋常兵刃交擊的刺耳之聲。
聽到這一聲清響,端坐另一邊一動未動的琴藝雙姝明眸閃了閃,突然閉眼,側頭豎耳想要傾聽什麼。
場中二人哪裏注意到琴藝雙姝的微末變化。
李鈺轉守為攻,懷素被動為守,交戰雖然已至白熱化,但形勢卻逐漸分明。
瞅著懷素橫筆防守的空檔,李鈺一改輕靈為笨拙,運起全身勁力灌注於那段破銅爛鐵,當空向懷素劈去。
其勢迅疾,已有破空之聲。
懷素無法,雙手握著大筆兩端,欲要硬接李鈺這一劈。
但李鈺這一劈力逾千鈞,即便他手中大筆是金鐵所造,也不可能抵擋得住。
果然,破銅爛鐵劈中他的筆杆,便聽“當”的一聲,大筆應聲斷為兩截。
懷素也被這大力一劈擊退四五步,胸中鼓蕩,氣血翻湧。
但那一聲“當”響傳出,並未立馬散去,而是在廳中回蕩。
場中眾人聞聽到這一聲響,都覺心神一震,仿佛聽到一聲天籟。
懷素自知喉頭有鮮血湧出,但聽到那聲“當”響後,又覺氣血平複,並無太大創傷。
而一直閉眼凝聽場中形勢的琴藝雙姝此時卻陡然睜開兩雙眉目,嬌媚的臉上顯出興奮之色,四隻纖纖玉手同時按在雷琴之上,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看著懷素手上斷為兩截的大筆,李鈺不由拿起手中破銅爛鐵觀看,卻見它依舊怪模怪樣,周身並無絲毫痕跡。
他心中納悶,懷素那筆當是金屬所製,他手上這東西又無鋒無刃。即便他力道再大,也最多將他筆杆劈彎,並不能像刀砍斧削般斬斷?
奇怪!實在奇怪!
懷素雙手各執一節斷筆,眉心一縷鮮血緩緩流下,濕了整個臉頰。
但他不以為意,隻定定看著李鈺手上平平無奇的兵刃。
通過幾百次交手,他已知那東西李鈺揮動時看似稀鬆平常,實則非常沉重,每每受它一擊,都覺難以抵受。
李鈺見他凝神打量著自己手中兵刃,心中好笑,如此一段破銅爛鐵有什麼好瞧,你想看?給你便是。
想到做到,李鈺隨手便擲出讓他好生奇怪的兵刃。
懷素見那奇怪兵刃破風而來,兩截揮動,閃電般猱身迎了上去。
“叮叮……”
“當當……”
兵刃交擊,又是兩聲清響飄蕩在整個大廳之內。
此聲一響,一直手按雷琴的琴藝雙姝四手同時一抬,便在琴上撥弄起來。
琴音縹緲,仿似來自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