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著洛陽在望,眾人無不麵露欣喜。
但此地距離都城還有二十餘裏,現在夜已黑盡,按照此時規製,城門早已關閉,要想趁夜進入自是不太可能。
李鈺又想到這一路都是冒充燕軍而行,值此亂局,偽燕都城必然防守森嚴,眾人要再繼續假冒燕軍攜槍戴甲進城,必然會吸引守城軍士的注意,說不得便會引來無數麻煩。
念及此,李鈺和徐慕白、王北川一陣商議,便決定在洛陽城外歇息一晚,明日再想法混進城去。
現在洛陽城初經戰亂,城外二十餘裏地隻有零零星星的燈火在黑夜中亮起,更顯出此處的荒涼凋敝。
眾人找著一處荒僻的角落下馬,脫掉身上明晃晃的鎧甲,換上山野粗人打扮。
將長槍、鎧甲等物找個土坑埋著,並做好位置標記,才牽著馬匹向黑夜中一點孤零零的燈火前去。
走得近了,看到那處燈火是一家不大不小的客店。
在昏黑燈火下,客店看著有些破舊簡陋,倒與這戰亂的時局十分貼合。
想到洛陽半年前經曆一場慘烈大戰,又被叛軍屠城三日,這城外的一家客店能夠幸存下來,已著實不易。
十一人牽著馬匹,從黑暗中的大道上踢踢噠噠地緩緩出現,還不到客店大門,便見站在店門口的小二點頭哈腰地奔了出來,殷勤道:“各位客官,住店還是打尖啊?”
李鈺和徐慕白兩次住店,都是黑店,早已對這些客店心生恐懼。但想到隊中有朱紅雪和邱怡桐兩位女子,也不宜在荒野露宿,所以才決定冒險找個店家留宿一晚。
看著那尖嘴猴腮的小二,李鈺心中一寒,而王北川卻大喇喇地道:“這黑燈瞎火的,俺們自然是住店,順道打個尖。騎著這些畜生行了七八十裏,可把俺累壞了。”
徐慕白隨手往小二懷中扔去幾文銅錢,粗聲粗氣地接口道:“等明日進城將這兩個臭娘們兒和這些畜生一並賣了,俺們兄弟幾個再好好喝他幾盅。”
話音落地,朱紅雪和邱怡桐已被劉鋒五名神弓營戰士分左右押解上來。
一行人在刑堂的巧手打扮下,男的個個粗魯彪悍,看著就像殺人越貨的悍匪;女的一身村婦打扮,絕美姿容被稍稍掩飾,活脫脫兩個水靈靈的村花。
二女在一群粗魯男子的簇擁下瑟瑟發抖,讓人一看就知道是被他們搶劫而來準備賣到洛陽城去的。
那小二接著徐慕白扔的幾文銅錢,也不管他們是打家劫舍、奸yin擄掠的歹人,臉上笑容更加燦爛,在這亂世中,最不缺的便是這些提著腦袋討生活的亡命徒。
小二神態更為恭敬,腰杆也彎得更低,諂笑道:“好嘞好嘞,各位爺裏麵請!”
說罷,手中抹布搭在肩上,麻溜地接過眾人手上韁繩,自是牽到馬棚裏喂食去了,裏麵另一個高瘦的小二,聞聲也是喜笑顏開地將眾人迎了進去。
十餘人進得客店,借著昏黑油燈,看清裏麵雖然簡陋,但卻十分寬敞,擺著十幾張方形大桌,稀稀拉拉地坐了七八個一樣風塵仆仆的旅人。
眾人在小二的帶領下,撿著一個靠近角落的空桌落座。
待兩盆羊肉、二十幾張胡餅被小二端上來後,眾人早已餓的口水直流,自不多說,喝著羊肉湯嚼著胡餅便呼啦啦地大快朵頤。
正當眾人埋頭吃得正憨時,店外又聽到小二招呼的聲音,顯然是有顧客上門。
眾人一路行來十分警惕,聞聲順眼瞧著門口,不多時便見陸陸續續進來一隊人馬,本來還零星有些人聲的客店一下安靜了下來。
李鈺偷眼瞧去,這一隊人馬少說不下二十人,雖然都是漢人,但裝束十分怪異,全是清一色的黑衣黑帽黑靴,腰間掛著被黑布纏繞的兵刃,背上背著一個小小籮筐。
為首一人生得牛高馬大,高顴骨鷹鉤鼻,蓄著一撮小胡子。他進得屋來,抬眼四周掃了一圈,目光最後落到李鈺眾人身上,凝神打量片刻,也不多言,率領眾人坐到另一個角落裏的兩張空桌上。
雖然人員眾多,但從始至終沒有吵鬧喧嘩,隻有嘈雜的腳步聲和腰間長刀的碰撞聲彌漫。
兩個小二站在桌前,恭敬地伺候著他們點菜。李鈺遠遠瞧出那兩個小二麵對著那些黑衣人,瘦弱的身影好像微微有些顫抖。
而在這一群人落座不久,其餘桌子上稀稀拉拉的旅人仿佛約好一般,陸陸續續結了賬,小跑向堂屋後麵的客房。
李鈺見此,更覺這些人不是普通旅人,但他也不想去問去管,隻顧吃著眼前美食。
但身旁的王北川卻眼不動、頭不轉低聲說道:“這些人都是安賊的親衛隊。”
李鈺和徐慕白聞言都是一驚,同時問道:“何以見得?”
王北川眼光斜瞟,道:“腰間乃是雁翎刀。”
李鈺定睛看去,那黑布纏繞的兵刃長約三尺,寬約五寸,尾端略略彎曲,用雙吊耳串了繩索懸掛於腰間,上首七寸處隱隱有刀鐔的樣子,卻不正是一把形似雁翎的長刀?
但據李鈺所知,唐朝主要盛行唐大刀,刀身以狹窄筆直為主,橫刀、陌刀無不如此。而雁翎刀卻是宋朝後卻開始盛行,沒想到這安祿山的親衛隊此時便已佩戴了雁翎刀。
正在李鈺眾人低聲議論時,突然聽到遠處角落響起一聲暴喝:“你找死!”
眾人聞言,齊齊將目光轉向那二十餘名黑衣人所在的方向,看見那暴喝之人正是黑衣人中的一員,此時他已站立起身,手中持著一把形似雁翎的長刀,刀刃斜指地上,而身旁眾人也齊齊站了起來,手按腰間刀柄,隻有那名領頭的鷹鉤鼻穩坐桌前,並不言語。
而在桌下不遠,之前那名尖嘴猴腮的小兒跪在地上,雙手扶著身旁不遠一個小小籮筐,不住磕頭求饒道:“爺爺饒命!爺爺饒命!”
語音顫抖急切,顯是恐懼已極。
那群黑衣人見李鈺等人凝目向他們看去,個個目露凶光盯著他們,更將手上兵刃緊了緊。
李鈺已看出端倪,趕緊埋頭低聲道:“莫管閑事!”
眾人都知道這群人的身份,剛才隻是出於本能才轉頭看去,此時見形勢不對,早已轉回頭來,假裝什麼也沒看到,但右手卻也摸向了腰間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