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接家小避難神宮
八月中秋就快要到了,但是宋家村的人,卻是一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出,甚至平素都不敢出門,因為江州敕令到了鄆城縣,原鄆城押司宋江,被發配江州之後,先是在潯陽樓上題反詩,然後大鬧江州,火燒無為軍,殺死江州提轄以下,將官十幾員,斬殺無為軍通判黃文柄,與梁山賊人一路浩浩蕩蕩自淮南,殺回京東,鬧得好不可怕。
濟州府知道消息之後,立刻下令鄆城縣把宋江的家小給控製起來,準備按反賊家小處置。
那宋太公也是一個了不得的人,宋江在縣裏有好朋友,早先把消息給他傳了回來,宋太公知道信之後,聽了白夫人的話,立刻把自己的小兒子宋清,嫁給東村王太公寡居在家的女兒王豔娘。
那王豔娘先嫁一個壽張縣姓楊的大戶,一年家姓楊的大戶,高調和梁山做對,被梁山上阮氏三雄下來,把一家老小都給殺了,偏那個時候,王豔娘懷了孩子回娘歇夏,這才逃過一劫,事後回家,從廢墟裏撿出來兩張地契,再就沒有別的了,王太公就這麼一個女兒,就接回家來居住,他和宋太公是過命的交情,宋太公一求他那裏,一來是為幫宋家留一點香火,二來也是為自己的女兒找一個歸宿,所以王太公立刻就答應了。
由於王豔娘嫁出去了,戶籍在壽張縣,所以王太公立刻帶著宋清跑到了壽張縣,把關係定了下來,等到鄆城縣派了人下來,宋清已經是王清了。
那鄆城縣的知縣時文彬也念著宋江和他相處的好處,就默認了宋清的新身份,然後下令隻抱住了宋太公,白夫人,還有宋江的兒子小雷。
宋朝太祖武德皇帝有規定,不管一個人都有錢,不是官就不許使奴喚婢(明太祖也有這樣的規定),隻有科舉有成,才能用下人,宋江連秀才都不是,小吏一個,家裏也就是土財主,所以沒有下人,平時都是長工家老小在家裏幫忙,此翻落難,哪個長工還敢留在宋家,都跑光了。
宋太公一股心火上來,病倒在床上,宋清成了“王清”平素裏雖然能來看看太公,但是也不能在這裏長留,所以一應侍候太公,就隻有白夫了,那趙得、趙能兩個帶了二百土兵就進入了宋家,先幾次無禮,都被白夫人給擋回去了,這二人眼看白夫人武功高強,生怕惹急了不好收場,而且縣裏和宋江好的人太多,他們兩個也怕回去了沒法待,反正宋家財物,任著他們去拿,莊子裏養得雞鴨任吃,這些人就不來打擾太公了。
這一天秋意日重,明月當頭,卻是是中秋之日,宋太公的身體有些緩和,被白夫人扶到院子裏看月,也透透氣,聽著對麵院子裏趙家兄弟呦五喝六的聲音,宋太公長歎一聲,向著白夫人道:“媳婦,我本想著,讓三郎納了你之後,三郎有個香火,你也有個安身的地方,沒想到卻是害了你了!”
白夫人急忙道:“父親休如此說,媳婦既許給了三郎,就不怕這些事情。”說到這裏白夫人壓低了聲音道:“父親,我想著三郎回到梁山之後,就應該想法子來救我們,前幾日您病得厲害,我沒有辦法,卻再等些日子,我就背著您逃出去,隻要到了梁已腳下,就不怕這些惡徒了!”
正說話的工夫,骨碌碌一聲,外人聽不出什麼來,但是白夫人聽到之後,立刻知道這是江湖人問路石的聲音,於是小聲道:“父親,您先在這裏歇一會,媳婦去看看小雷。”
宋太公點頭道:“你去,你去!”那小雷是個乖巧的孩子,到了宋家之後,把宋太哄得歡欣不已,看得如珍似寶,若不是自己的病著,怕過給了小雷,早就把他帶在身邊了。
白夫人帶了寶劍,就尋聲找去,到了後院,正四下看著一個影忽然閃了出來,白夫人急撥寶劍在手,向著那人指去。
“是我!”那人壓低了聲音說道,白夫人一眼看去,就見那人把臉上的蒙麵巾給除了,卻是扈成。
“你怎麼來了?”
白夫人又驚又懼,心道:“莫不是他現在就來殺宋江了嗎?”
扈成沉聲道:“別說廢話,宋江就要回來了,隻是那個蠢貨是自己回來的,他不單不能把你帶走,害有可能被人拿下!”
白夫人冷聲道:“那你要我怎麼走?”
扈成沉聲道:“你讓你兒子到後門去等著,看到宋江來了,就讓他快跑!”
白夫人猶豫一下道:“你……你是要在半路上害宋江的性命嗎?”
扈成冷哼一聲,道:“愚蠢的女人!我要是想殺他,明著殺;外麵那些都是我的手下,讓他們一齊亂刀而下,還不就把他給剁了!我要是暗著殺,剛才半道上不就殺了嗎,誰知道是我做的!我是要救他,也是幫你兒子和他建立感情。”
這話白夫人根本不信,但是扈成也懶得和他多解釋道:“你要是不願意,那就等著讓他被抓了好了。”
白夫人還有些不太相信,又道:“那……我去後門守著不行嗎?”
扈成冷聲道:“說你蠢,你還不信,你讓孩子等著,然後收拾點東西,要是有機會你們跑啊!”
白夫人這才不說什麼了,自下去準備,扈成長出一口氣,趙楷齋戒滿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後,準備回京,扈成的人馬要護送他到鄆城,準備讓他參加玄女宮的開工議式,隻是扈成走在半路上,算了算時間,知道宋江該回來了,於是就辭了趙楷,自己偷偷的回來,先到了宋家莊外,看到宋江進了村子,就潛在了村口的樹林裏,這才到宋家來找白夫人。
扈成重新悄悄的翻牆出去,就潛在了宋家村向還道村的村口處等著。
宋江早就回來了,就在那樹林裏藏著,看看天將三鼓,這才悄悄的從樹林裏出來,就來敲宋家的後莊門。
後莊門打開,小雷探頭出來,見了宋江,慌忙的道:“爹爹,你回家來怎地?”
宋江道:“爹爹特來取祖祖還有你娘和你啊。”
小雷壓低了聲音道:“爹爹!你在江州做了的事如今這裏都知道了,本縣差下這兩個都頭每日來勾取,管定了我們,每天都不得轉動,聽說隻等江州文書到來,便要捉祖祖還有我和娘親下在牢裏監禁,現在家裏有一、二百土兵埋伏著呢,娘說你會帶梁山的人來救我們,你怎麼自己回來了?”
宋江聽了,驚得一身冷汗,急忙道:“小雷,你快回去,爹爹這就回去,去梁山泊請下眾頭領來救小雷!”
小雷信任的點頭,宋江不敢進門,轉身便走,奔梁山泊路上來,本來中秋大夜,應該天色清朗,月色明亮,可是這會不知道為什麼,天色變暗,月色朦朧,路不分明,宋江隻顧揀僻靜小路去走,約莫也走了一個更次,隻聽得背後有人發起喊來。
宋江回頭聽時,僅隔一二裏路,看見一簇火把亮,隻聽得叫道:“宋江休走!”卻是大隊人馬趕了過來。
宋江嚇得發空,一頭急走,一麵肚裏尋思:“不聽晁蓋之言,果有今日之禍!皇天可憐,垂救宋江則個!”
遠遠的望見一個去處,隻顧走,少間,風掃薄雲,現出那個明月,宋江方認得仔細,叫聲苦,不知高低。看了那個去處,有名喚做還道村。原來團團都是高山峻嶺,山下一遭澗水,中間單單隻一條路。人來這村左來右去走,隻是這條路,更沒第二條路。
宋江認得這個村口,卻待回身,卻被背後趕來的人已把住了路口,火把照耀如同白日。宋江隻得奔入村裏來,尋路躲避,抹過一座林子,早看見一所古廟。
宋江就趕上幾步,雙手推開廟門,乘著月光,入進廟裏來,想尋個躲避處。
前殿後殿相了一回,安不得身,心裏發慌。隻聽得外麵有人道:“都管隻走在這廟裏去了!”
宋江聽是趙能聲音,急沒躲處;見這殿上一所神廚,宋江揭起帳幔,望裏麵探身便鑽入神廚裏,安了短棒,做一堆兒伏在廚內,身體把不住地抖。隻聽得外麵拿著火把照將入來。
宋江在神廚裏一頭抖,一頭偷眼看時,趙能,趙得引著四五十人,拿把火把,到處照。看看照上殿來,宋江抖道:“我今番走了死路,望神明庇佑則個!神明庇佑!神明庇佑!”連聲祝禱。
趙家兄弟,還有那些土兵一個個都走過了,沒人看著神廚裏,宋江抖定道:“天可憐見!”誰想趙得回頭,將火把來神廚裏一照,宋江抖得幾乎死去,閉眼不動,隻是打戰。
趙得一隻手將樸刀挑起神帳,上下把火隻一照,火衝將起來,衝下一片黑塵來,正落在趙眼裏,迷了眼睛,便將火把丟在地下,一腳踏滅了走出殿門外來,對土兵們道:“不在這廟裏,別又無路,走向那裏去了?”
眾土兵道:“多應這廝走入村中下林裏去了,這裏不怕他走脫:這個村喚做還道村,隻有這條路出入;裏麵雖有高山林木,無路上得去,都頭隻把住村口,他便會插翅飛上天去也走不脫了!待天明,村裏去細細搜捉!”
趙能,趙得道:“也是。”引了土兵出殿去了。
神廚之中,宋江抖定道:“不是神明庇佑,如何得了啊,若還得了性命,必當重修廟宇,再塑……”
宋江這裏還沒有發完願呢,隻聽得有幾個土兵在廟門前叫道:“都頭,在這裏了!”
趙能,趙得,和眾人又搶入來。宋江又把不住抖。
趙能到廟前問道:“在那裏?”土兵道:“都頭,你來看,廟門上兩個塵手跡!一定是推開廟門,閃在裏麵去了!”
趙能道:“說的是,再仔細搜一搜看!”這夥人再入廟裏來搜時,宋江這一番抖真是幾乎休了。
那夥人去殿前殿後搜遍,隻不曾翻過磚來。眾人又搜了一回,火把看看照上殿來,趙能道:“多是隻在神廚裏。卻才兄弟看不仔細,我自照一照看。”一個土兵拿著火把,趙能便揭起帳幔,五七個人伸頭來看。不看萬事俱休,看一看,隻見神裏卷起一陣惡風,將那火把都吹滅了,黑騰騰罩了廟宇,對麵不見,而且風聲呼呼,幾如鬼哭。
趙能害怕道:“卻又作怪。平地裏卷起這陣惡風來!想是神明在裏麵,定嗔怪我們隻管來照。因此起這陣惡風顯應。我們且去罷,隻守住村口,待天明再來尋。”
趙得道:“隻是神廚裏不曾看得仔細,再把去搠一搠。”
趙能本不想應,但是又怕兄弟笑他,隻得道:“說得也是。”就和趙得向前。
趙得、趙能兩個眼看到了神廚前,隻聽得殿前又卷起一陣怪風,吹得飛砂走石,滾將下來;搖得那殿宇岌岌地動;罩下一陣黑雲,布合了上下,冷氣侵入,毛發豎起。
趙能情知不好,叫了趙得道:“兄弟!快走!神明不樂!”
眾人一哄都奔下殿來,望廟門外跑走。有幾個跌翻了的,也有閃了腿的,爬得起來,奔命走出廟門,隻聽得廟裏有人叫:“饒恕我們!”趙能再入來看時,兩三個土兵跌倒在龍墀裏,被樹根釣住了衣服,死了掙不脫,手裏丟了樸刀,扯著衣裳叫饒。
宋江在神裏聽了,忍不住笑。趙能把土兵衣服解脫了,領出廟門去。到了外麵埋怨道:“我說這神道最靈,不然鄆王也不會奏了官家要來這裏重修廟宇,偏你們不聽,隻管在裏麵纏障,引得小鬼發作起來!險些惹出大禍來,而今我們還是守住了村口等他。須不怕他飛了去!”
趙得也怕了,道:“大哥說得是,隻消村口四下裏守定就是了。”於是眾人都望村口去了。
宋江在神廚裏,口稱慚愧,長出一口氣,喃喃自道:“雖不被這們拿了,怎能彀出村子去啊?”千般尋思,百般無計,不由得愁得都要哭了。
宋江在神廚裏麵蹲得久了,手麻腳軟,不由得動了幾下,就在這個時候,隻聽得後麵廊下有人出來,宋江隻嚇得神魂飛散,不由得頓足叫道:“苦也!原來沒走!早知道就不動彈了!”但是這會說什麼都晚了,那腳步就向著神廚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