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未雨綢繆

付麗珍和小紅兩小時後回來的,車拖著買來的東西停在“愛麗春”門外。楊滔就到外麵幫著搬東西,搬完東西楊滔見付麗珍兩縷頭發,被汗水粘在俊秀的臉頰上。就要她快去衝涼,付麗珍卻想知道有什麼好事,做出這麼大的動靜專門請客。

“你洗好了我再跟你說,肯定是大好事。”楊滔說著,推付麗珍去衛生間。衛生間門一閉,隨後就響起水聲,楊滔壓抑在身子裏的情緒就擴散開來。薇薇和小紅兩人在整理那些東西,並把菜放到廚房洗弄。

付麗珍從衛生間出來,清爽了,楊滔一手拉住她向樓上走。付麗珍以為有什麼不能讓薇薇和小紅知道的事,就跟楊滔上了樓。樓上六間房,有一間是屬於楊滔兩人的,雖然他們很少用。進到房間裏,楊滔把付麗珍一下擁住,很猴急的樣子。

“大白天的,你想做什麼,不怕薇薇和小紅她們笑你,我還要臉麵呢。”

“難受,不是有好事嗎,慶祝慶祝。”楊滔厚著臉說。

“到底什麼事,你還沒有跟我講呢?”付麗珍見楊滔的神態明白了,“是不是又被薇薇逗了?”說著也就隨楊滔把衣解開,剛洗過的身子,潔淨爽朗還有著水氣。楊滔已經急不可耐,顯得手忙腳亂。

“她逗你,你就這樣老實?你大男人的還怕吃虧?”付麗珍一邊調笑,一邊應和著楊滔。楊滔沒有回嘴,他的嘴已經忙不過來在付麗珍身上啃著。兩人忙活了一陣,楊滔才安分下來躺在付麗珍身邊。付麗珍稍做清理,等著楊滔說事,兩人赤著身,相擁擠在小床上。楊滔才把收到京城的獲獎信,和這幾天在村裏見縣裏那些領導,以及陳副書記肯幫忙的事說了出來。關於那篇文章,付麗珍也知道發表了,卻不知道已經得了大獎,興奮地在楊滔臉上狠狠地親了親。付麗珍眼裏充盈了喜悅的光彩,光彩裏隨即漾出淚水來。

日頭偏西,小店裏氣溫涼了下來。楊滔要請的幾個朋友也陸續到了。來客共有四人,平聲、高興、李奉唯是高中同學,玩在一起的時間長;定文則是同事,工作後新交的朋友,兩人是喜愛弄些文字而成了知交。如今定文已經改行,到縣委宣傳部裏,是宣傳部裏的幹事,每年都在地區的報紙上發表些通訊稿,成了宣傳部裏的一支筆,也是楊滔所有朋友中,混得最好最有前途的人。

李奉唯是店子裏的熟客,這洗發店有李奉唯的一分子。一進門,口綻蓮花就與小紅和薇薇兩人說著葷話。李奉唯知道這兩女,隻能在嘴巴裏占點便宜,小紅肯出來做,是小店的台柱子是搖錢樹,李奉唯也沒想得罪她。薇薇是從不賣身的,李奉唯也曾多次想要了薇薇,薇薇就用楊滔來擋,說自己是楊滔的老二是李奉唯的嫂子,要李奉唯自己看著辦。李奉唯在小鎮裏,雖然頭抬得高到了天,卻在意朋友與楊滔的情義深。李奉唯偷偷地問過楊滔,楊滔知道薇薇的心思,不置可否地應了下來。之後,李奉唯倒是沒有再纏著薇薇。

平聲是楊滔同學裏混得比較好的一個,如今已經是縣城物價局辦公室的副主任,是同學中手裏有筆可簽單的紅人。高興是眾人裏,鬼名堂最多的,翻翻眼皮就能想出個主意。高興還有一手功夫,那就是喝酒,能把一瓶董功酒灌下肚當作解渴用。平聲和高興曾經到過小店一次,那是一年前小店開張不久,他們來給楊滔捧場的。三人對店裏的女孩都不熟悉,見李奉唯不停地逗著小紅和薇薇,而兩女也隨他葷話素話地亂說,小店裏的氣氛就熱烈起來。李奉唯現場一串,定文與平聲和高興也就熟悉起來。

“奉唯,你小子現在雄霸一方,居然不主動請客,你說怎麼辦吧。”高興趁機說。

“說什麼話你,我欠你的等會我自罰三杯。可你說雄霸一方,就說遠了,這兩位都是縣裏重要部門的核心人物,我算老幾?”李奉唯說著指向定文和平聲。

“奉唯,你也不要謙虛了,誰不知道你是全縣的英雄?公安係統的紅人,在地區經驗交流會上過主席台的,明年怕就升到縣局帶長字了吧。”定文接口說,定文在縣裏搞宣傳,全縣這類事自然很熟悉。

“看看,升官了還瞞著,是不是不想認我們這些同學?”高興借題發揮。

“哪裏,縣裏也隻是有這個意思,還不知道成不成。”李奉唯突然放小了聲音,表麵謙虛,話裏卻露出事情已經篤定。

“早就聽到風聲了,你升到縣裏,那也是你用命拚來的。”定文附和著。平聲與高興都沒有聽說李奉唯拚什麼命了,見楊滔從廚房裏出來,就問楊滔是怎麼回事。楊滔就把李奉唯去年執行圍捕一個敲詐團夥時,抓住了一個敲詐團夥裏的首腦人物。用手銬把自己和那首腦銬在一起,與那人一起跳崖暈死的事說了出來。

“奉唯,看不出你小子在關鍵時刻,還真能舍生忘死跳下懸崖去,等會要好好地敬你一杯。”高興來勁了,大聲恭維道。

“什麼舍生忘死,當時我不跳行嗎。那人已經急了,又是個衝動型人物。我不隨他跳下去,也得被他拖下懸崖,肯定是頭先栽下去,那樣我就死定了。跳下去,還多幾分機會,也賭著那人熟悉地勢那懸崖不會高。不過,這些話就隻能在兄弟們麵前說說,說什麼不怕死那都是假的。”

“這句話中聽,又有誰不惜命?你做出來就是你的機會,我聽部長在一次吃飯時,說到縣裏已經提議要你到縣局去,至於任什麼職還沒有定下來。”定文小聲說。

“那也是老哥在領導麵前幫了很大的忙,隻要到了縣局,任不任職那都不重要。能和兄弟們近了多聚聚,我就滿足了。”李奉唯一臉緋色。

“擺桌了,我們先喝酒,邊喝邊敘舊。”楊滔說著,就去廚房幫忙。薇薇和付麗珍就要他坐著,說有她們擺就行。楊滔回到桌邊,高興就說,“楊滔,今天沒來由地把我們找來不會單是喝酒吧。有什麼事,先說了再喝。”

“我們先喝酒,事情邊吃邊說。”楊滔坐下,付麗珍和薇薇不停地從廚房裏端出盤碗來。菜上齊了,三個女人沒有到桌上來,知道他們要說事就在廚房裏吃了。五個男人先端了杯,五錢裝的小杯對於他們來說都顯得太小。不過,今天不是來喝酒的,酒隻是表個意思,把那情分和氣氛釀造出來。

楊滔要大家先填填肚子,桌上的氣氛一下就顯得沉,幾人反而沒有吃的欲望。楊滔就把杯子的酒倒到嘴裏,然後將那封信拿出來。

定文一看,信是從首都來的,而且是全國第一的《人民報》報社來的信。神色就凝重起來,很小心地打開,取出信紙仔細地讀了起來。李奉唯及平聲、高興都看著定文,李奉唯伸手把信封拿去,然後傳給高興兩人。

“什麼時候發表的?”定文看完說。

“兩個月前上報,評獎是最近的事,前兩天才得到確切通知。”楊滔說得鎮定。

“據我了解,近五年來懷市地區沒有任何人在《人民報》上發表過一篇文章,哪怕是豆腐塊的短訊。宣傳部裏每次開會,都把在《人民報》上發文章,作為最高的工作目標,而且獎勵還很重,甚至說過隻要發表千字,就給解決科級級別。可想而知縣裏是何等的重視,又是何等的難。”定文說著向幾人掃了一眼,停了停又說,“楊滔,這可是件大事,應該是驚動懷市地區的大事。”定文說得異常肯定,楊滔聽了心裏就踏實了許多。付麗珍和薇薇沒有參與,坐在平時洗頭的椅子上一直關注著幾個人的談話,定文的聲音大,付麗珍聽到了臉上的笑容就燦爛開了,薇薇伸手捏住付麗珍的手,兩人纖細飽滿的手指絞在一起。

“一篇文章,就算在《人民報》上發表並獲了獎,雖然是件了不起的大事,地區與縣裏知道後能給多少實質性的東西?我看,隻怕榮譽多實質性的實惠少。”高興首先發言說。

“我也是這樣想,才要你們來合計合計怎麼做才能最好。”楊滔點頭說。

“楊滔,你自己有什麼想法?”定文想了一會說。

“楊滔有什麼想法?楊滔這幾年夠窩囊了,被那校長壓得喘不過氣來。要我是楊滔,首先就想離開都良這鬼地方。定文,你是大哥又在縣裏,天天和領導在一起,兄弟們就指望大哥你拉楊滔一把,在領導麵前給怎麼推薦推薦。”李奉唯說。

“我也是這意思。”

楊滔見李奉唯沒有提到自己與陳書記到關係,也就沒有說出這次在村裏與陳副書記的事。

“楊滔,在同學和朋友中我們幾個還算混得稍微好些,可要說接觸縣領導,那隻有定文了。奉唯也不錯,隻是離縣裏說得上話的人又遠了些。目前,還真找不到起決定性的路子,我們還要好好地合計下,不能再錯失了機會。”平聲謹慎地說。

“是啊,我雖然在縣委裏,接觸縣領導的機會多,要真正說話還沒有什麼分量。這點我是自知的,在宣傳部裏,我一定會把握好時機向部長推薦你,你放心。我隻是想,這樣的推薦作用真的不大,觸及不到縣裏權力核心,想很快讓縣裏的頭頭腦腦看重你,讓他們覺得你可用是他們所要的人才,還要從不同的途徑造出一種聲勢來。縣裏其實是很缺能寫的人才,僅縣委就可進三四人,縣政府那邊的缺口更大。問題是要找到在常委裏說上話的人,而且這個人還要實心地幫你。我隻是把難度說出來,我們想辦法時才能對準目標。你怎麼想,楊滔,你的打算呢?”定文很用心地想著。

“我是這樣想的,幾天後就要去京城領獎。我想在去之前,以申請支助旅費的方式到縣裏跑一跑。不在於弄不弄到錢,而是把這張獲獎通知讓縣裏領導知道。具體怎樣去做,還沒有想好。你們看這樣行不?”事關重大,楊滔說得很慢。

“不錯。這樣的話縣裏無法回避這事實,先讓縣裏的領導見到你。麵對麵地談,有些事也很容易辦成的。”定文分析說。

“按楊滔計劃,是不是可行?”高興說著,看定文和平聲、李奉唯也一臉期待。

“應該可行,隻要把細節把握好。縣宣傳部是一定要去的,部長那裏我盡快找時間約他,他能幫到哪種程度現在還說不上,應該有很大的幫助。”定文肯定地說。

“那行。楊滔,總體的方法就定了下來。”高興進一步問,“應該走哪幾個部門?”

楊滔看向定文:“你說呢。”

“照我看,教育局、人事局、政府辦、縣委辦、宣傳部、管文教衛的副縣長、管文教衛的副書記都得去。”關鍵的地方,定文話鋒一轉,“要是能找到縣長,或縣委書記那就更好了。”

“教育局倒是好些,其他部門裏一個都不熟,有些連門怎麼開都不知道,就怕沒人理會。”楊滔如實說,臉上也沒有什麼擔憂之色,要是在兩年前沒有到外麵闖過世界,要找這麼多部門和領導,隻怕想都不敢想。何況在村子裏,這些領導都見過了麵。

“他們哪又見了什麼世麵?就《人民報》這張獲獎通知,什麼門還敲不開?”定文倒了杯水喝了兩口又說,“你到縣裏後,我盡量擠時間陪你去。隻是,副縣長與副書記那裏,我還真不好去。”

楊滔說:“是不是要找領導們吃個飯,或喝茶之類的?”

“這個不急,真有了名目是少不了的。”定文搖了下頭說。

“要安排吃飯,楊滔你就到我們單位定點的餐館去,你簽我的單我就不出麵了。”平聲暗示說,楊滔自然知道平聲說的意思。李奉唯也提醒說:“楊滔,你也可簽我的。到縣城住宿我包了,我定一個房間你隻管去住。不過有一點,你可不能帶小姐去留宿,讓人知道是我的房間有小姐包夜,那我就慘了。”

高興打趣說:“慘什麼慘?你帶小姐包夜的事還少?不過,楊滔是絕對可信的。”

《人民報》的頒獎是在九月二十三號,楊滔在時間上確實太緊了些。楊滔在定文他們走後,精心地把要做的事梳理一遍。雖說一篇文章決定不了什麼,但有了這個契機,離開都良六中總該做得到的,退一萬步說陳副書記也答應過要幫自己跟縣裏打招呼。

楊滔覺得先找教育局,自己要去京城領獎學校這邊的事就顧不上了,到教育局去既可把假請了又可宣傳自己。況且無論事情到哪一步,都得歸到教育局來,這是無法回避的,教育局辦公樓對楊滔來說是一種惡夢一樣的存在。三年前,楊滔在六中協助付麗珍她們組織學校的文娛活動,沒幾天就與付麗珍搞得火熱兩人搭上了。在學校後山約會,卻被六中的米校長組織人,給悄悄地圍住捉鱉了。師生戀情是有些異類,付麗珍雖然不是六中的學生卻是六中附屬的農校學生。六中的領導本想借此壓住楊滔,沒有料到楊滔與付麗珍兩人口徑一致地否認兩人的戀情,付麗珍還就此離校回家,付麗珍父母不明所以到學校鬧著,要學校給付麗珍正名。

學校處理不了隻有上報到教育局裏,教育局幾次把楊滔傳到辦公室和紀檢室問話,這事最後沒有落實。付麗珍卻輟學不讀,一個月後楊滔與付麗珍結婚,婚後就外出打工。教育局的幾次談話,對滿身帶刺的楊滔,感受很大也轉變很多。楊滔再一次走進有著心裏陰影的教育局,心情比原來要複雜多了。那天在村裏見過李奎局長,沒有太多地引他注意,不知道李奎局長是不是還記得住自己。

到縣教育局是上午十點,教育局是在新建路,辦公大樓是一棟九十年代中期修建的,共五層樓,一至三樓是各股室的辦公處,四樓是局級領導的辦公室,五樓是一個大會議室。教育局辦公室就在三樓,楊滔知道要找局領導就先要到局辦公室。楊滔很熟門地推開辦公室的門,天氣很熱裏麵空調的冷氣,讓楊滔渾身的汗一涼。這扇門,以前每次打開心中都咚咚地擔憂著,又將會有什麼不妙的事落到自己頭上。

楊滔一進門,就聽見裏麵有個亮亮的聲音在侃侃而談,聲音裏的流氣很重滿是得意。回手關門,楊滔就看見進門的左手邊辦公桌上,坐著一位身材壯實的中年男人。男人臉方正端莊,卻涎著臉眼角眯擠著,聲音就是從那厚實的嘴唇裏吐出來的。這男人楊滔認識,是教育局裏有名的二流人物,是局裏兩個小車司機之一,叫蔡司(蔡姓司機)。他無論到哪所學校,都要跟學校討包好煙,弄兩瓶水喝。吃飯時,遇上好菜還要多報一份,打包拿走。

“老蔡,還有呢。”辦公室裏的人都聚神聽蔡司在侃,沒有人留意楊滔的到來。

“男人忽悠女人,叫調戲;女人忽悠男人,叫勾引。”

蔡司說罷,嘿嘿地笑極為得意,其他人也附和著笑。

“那男女相互忽悠呢,叫什麼?”剛才那聲音又起。

“男女相互忽悠,叫愛情。看你們蠢不蠢?你在家裏是不是總是忽悠你那黃臉婆?在外麵又忽悠小妹妹?這才做到家裏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蔡司說著,眾人哄然笑起來。

“請問,主任在嗎?”楊滔見沒有人理會他,隻好開口問。

“你們是不是主任?人家是找領導的,要向領導彙報工作、彙報思想。”蔡司聽了楊滔的話,也沒有回頭就在那裏說風涼話。其他的人被蔡司那句“找領導”,就不好接楊滔的話。辦公室裏一下就僵住,沒有一絲聲音,楊滔心中倒還鎮定,正想再問隻見一個三粗五大的女人站起來,走向楊滔。

“找主任有急事嗎?要是急,我給你問問他是不是抽出空。”那女人問。

“我今天就要找到主任,交給他一份申請。”楊滔說。

“申請?你們看,中國人太多了就是這樣。申請調動早在一個月前就截止上交了,現在都開學了,還有人來交申請。”蔡司的風涼話又響起。楊滔當作沒有聽到,對身前的女人說:“真的很急,主任不在嗎?”

“李主任在參加局務會,也不知道他們要開多久。”女人突然想到似的說。這女人楊滔不認識,也沒見到過學校檢查。女人粗壯,臉上有一粒粒的肉刺與明顯的斑,給楊滔卻有股親切與感動。

“這樣啊,要不你把申請放在主任辦公桌裏,他會看見的。”女人話語很粗。

“不能當麵給他?我還有事要和主任說。”楊滔也知道這是強人所難,卻因為沒有了時間不得已而為之。果然,話音一落辦公室裏就有冷笑聲,在笑楊滔不知味不識趣。

楊滔在辦公室裏站了十幾分鍾,沒有走的意思。裏麵五六個人東拉西扯地說著話,蔡司也不再說及楊滔。這時,門外進來一人,身材肥碩,臉圓耳厚,鼻凸眼小,走路時是絕對看不到自己的腳。那人剛到辦公室裏,楊滔一眼就認出是辦公室的王龍副主任。王龍以前曾打過交道,三年前訊問楊滔的師生戀時,就是他做的筆錄。不過,王龍已經記不得楊滔了,王龍見辦公室裏有了新麵孔,其他的人又沒有搭理。覺得奇怪,就問。“有什麼事嗎?等人?”

“你是二王,是小鬼,人家找的是大鬼。”蔡司見王龍說話,就支了句。王龍倒沒有因蔡司的話走開,等著楊滔應答。先與楊滔說話叫徐姐的女人,走近王龍悄聲說:“楊滔要找主任交份申請,很急的事,而主任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散會。那會要是夜了之後才散,什麼事也辦不成了。”在王龍遲疑時,徐姐又說:“人家從下麵來,很難的,要不你給去看看?”王龍猶豫了一陣,對楊滔說,“你是哪所學校的?我給你去看看,主任要是抽不開身那你就明天再來。”

“我是六中的楊滔,謝謝王主任,麻煩王主任了。”

王龍出了辦公室,就推門到斜對麵的小會議室裏去。又等一會,王龍走了進來,身後跟著辦公室主任李輝。李輝個子小,隻有王龍的一半,進來時臉陰著,可能是為楊滔這種不知進退的行為激怒了。

楊滔見李輝主任來了,想迎上去卻又站住了:“主任,打攪了。”

“有什麼事,快說吧。”李輝走得急,看著楊滔,臉上擺明了小事就不要找麻煩。

楊滔先把《人民報》的獲獎通知,遞給主任看。主任見信封上《人民報》報社的字樣,臉上就換成驚疑。抽出信紙讀著通知,臉色就漸漸地凝重。

“主任,通知上說二十三號要到京城去領獎。可是我現在經濟上有困難,所以想請組織上給些幫助。我寫了份申請,主任請看。另外,還要向局裏請幾天假。”楊滔見李輝看完信就說。李輝卻還在消化信上的內容,這是什麼樣的一份通知分量有多重,飛快地在心裏權衡著。

“什麼申請?這通知是……”主任一時之間還把握不住,楊滔把自己的申請給了主任,主任也不知道該怎麼答複,“這個,錢的問題局裏要研究研究。”

“主任,我想跟局長再說說。”楊滔說著把《人民報》上發表的報紙給主任看。

“楊滔老師,局長們正在開會,非常重要,不好打攪局長。不過,你的事我一定會跟局長彙報。”主任一邊看著報紙,一邊核對獲獎通知的名字。

“楊老師,你這篇文章寫得很好,水平很高的嘛。這個獎就更高級了,《人民報》那可是全國第一報,真不簡單。人不可相貌,楊老師是個才子啊。是哪所學校的?”

“六中的。李主任,我就怕時間上來不及。”楊滔還是想見到局長,要讓局長重視了自己才可能得到想要的結果。

“看,是不是對我這個辦公室主任還不放心?我是麵對全縣五千教職工,哪次說過的話沒有兌現?”李輝話裏既有責備又體現出關愛。在楊滔肩頭拍了拍打聲哈哈,“楊老師,要不今天就不回都良?讓局長們先把全縣的事打一個逗號,最多三天你的事就會有回複。要相信局領導,人才難得啊。徐姐,為了表示對人才的重視我就做主,你把小楊老師帶到教育賓館掛個鋪,掛辦公室的賬。”

掛好鋪後,楊滔躺著想事情得一步一步來急也沒有用,又想徐姐這女人臉麵不怎麼樣,心地卻是好。正想著手機響了,楊滔一看是定文來的忙接上,定文在電話裏要楊滔立刻到鳳飛茶樓。鳳飛茶樓在鳳城的東頭,楊滔得穿過鳳城。定文在電話裏沒有說什麼事,隻是催要快。楊滔想了想,還是把所有資料都帶了去。

茶樓外定文已經等著,見了楊滔急上一步問:“把資料帶來了吧,部長在茶樓裏。快點,部長等會還有事。”兩人上到四樓,那裏已經很清靜,紅地毯鋪在走道上。定文走得很快,楊滔來不及留意周圍環境。到了房間裏,浸涼氣溫一下子將楊滔的注意力集中過來。房間不大,十四五平米,布置得很典雅。燈光打得淡,卻不影響客人的交流。房間沙發上,坐著一位身穿白襯衫,分頭梳得很用心,精神飽滿的男子。那人見定文與楊滔進了房間,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部長,這就是楊滔。部長您請坐著,我們後輩哪受得起您站起來接?”定文見了忙介紹說。

“定文,你就說錯了。論年紀,我是比你們虛長幾年,可小楊是我們縣的大才子,甚至可以說是我們地區的大才子,我怎敢擺老鳥?縣常委來了我可以不站起來迎接,而小楊來了我要是不迎接,別人知道要罵我的。定文你要知道,縣裏常委有七個,可大才子幾十年都難遇上一個。”

部長站起來後,越見精神,雖年近五十,身材卻沒有變形。楊滔見部長誇自己,謙虛謹慎地說:“部長,哪有您說的那麼誇張。那個獎,不過像買彩票中獎一樣,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得到的。部長,我早就聽定文說過,部長的文筆在懷市地區都是鼎鼎大名的,早就想向部長請教了,隻是一直沒有機會。”

“部長最看重的就是人才,也最扶植年輕人,我跟著部長一年何止勝讀十年書啊。”定文慷慨地說。部長以前在部隊裏是通訊員,文筆不錯自視也甚高,在地區黨報上每年發表幾十篇文章與攝影照片,指點定文倒也是有那實力。

“你們年輕人把我都捧上天了,別摔壞我才好。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這才是我們所想看到的。小楊,你那篇文章我看過了,的確是大手筆,站的角度很高對地區的教育分析得很透,不足與前景都說到點子上。《人民報》的編輯,眼光可真是又亮又毒。這些先就不說了,小楊,你把自己的想法說說看?可不要委屈我們的大才子才好,人才是要靠發掘與培養的。”部長說著,坐了下來。

“楊滔,有什麼困難和想法,就直接說出來,部長等會還有事要處理。”定文提示楊滔。

“部長,從高中起我對文學就很感興趣,大學時我學的是理科,但業餘時間都用來提高自己的文學素養。雖然沒有什麼成就,對讀讀寫寫一直都沒有放下。大學畢業後到都良六中,一直在那裏任教。結婚後愛人沒有工作,生活來源上有些緊張。去京城領獎的旅費,還沒有著落。我想去之前,到一些單位化化緣請組織支持,教育局裏已經交了份申請。另外,我就想今後能夠到更好鍛煉自己、提高自己、發揮自己特長的環境去工作。”楊滔這幾天要走不少的地方,今後隻怕要傳開就先向部長說自己要化緣,免得以後部長知道反而反感。

“你想換個工作環境,有沒有什麼具體的目標?”部長兩眼注視著楊滔,讓楊滔覺察到他的關愛與熱誠。楊滔見部長心熱,而且部長是縣裏七大常委之一,雖說沒有過多的實權,按潛規則縣委常委中的人真正幫你,鼎力要舉薦一個人還是能夠做到的。楊滔見部長問到具體目標,反倒是不知道怎樣回應。他對縣裏的崗位很是生疏,隻是那天聽定文粗粗說了些,自己卻不能衡量這些崗位的可能性和優劣,心想隻要先離開學校領導那些晦氣麵孔,就謝天謝地了,還奢望什麼?

“部長,我哪有什麼具體的目標,想換個環境也就是心裏想想。我知道這很難的,就盼望著部長您幫幫我。”楊滔回想那幾天裏,部長是不是也到過陳副書記家,一時間卻想不起來。那幾天鳳城縣、鄉鎮、各局大小頭目都到了,楊滔原先又不認識,哪能一下記住?

“說實話,你現在工作的性質是事業單位,要改到行政編製的確難度不小。這樣吧,你的想法我已經知道,你先安心去京城把獎領回來。有些事我直接出麵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拉你幾手還是能夠的,算是我對你的承諾。不過,這可不要在私下傳,影響不好。”

“部長放心,什麼能說我是知道的。”楊滔和定文一齊表態。楊滔說後覺得意猶未盡,又接了句,“謝謝部長。”

“有些話你們心裏知道就是了,領獎回來後要有什麼打算,都可以慢慢地一步一步來,不急。定文,你說我們宣傳部,是不是應該派一個人與小楊一起去京城領獎?教育宣傳也是我們主要的重點任務。”

“部長,您要是能帶隊讓我們去見見大場麵,也能督促我們進步啊。”定文心裏在想,要是派人與楊滔去京城,楊滔領獎回來要解決楊滔調動就肯定成了。

“這隻是個想法,再說我想去也脫不了身啊。能有這樣的機會,讓大家見見場麵的確是有促進作用。定文你再陪陪楊滔老師,我還有點事得先走了。”部長說著站起來向外走去。楊滔忙站起來,跟在部長身後嘴裏說著感謝的話,卻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好。定文走在楊滔身後,兩人一起把部長送出房間外。定文將部長送到茶樓外,招手打了部車讓部長上了,給了車錢。車消失後,才拉著楊滔往回走,回到茶樓房間。

楊滔與定文坐回房間討論,說到先說的要找幾個單位化緣,部長沒有接話說回避了這事。楊滔就問定文,定文也拿不準部長的真實意圖,但從部長的話裏及態度應該是支持的。

楊滔按既定計劃,找到了縣政府辦和縣委辦。人事局兩天都沒有找著人,辦公室門一直關著。政府辦和縣委辦這兩處,接待楊滔的人都很熱情,兩辦的主任都指派人招待了楊滔,讚譽的話一套一套,申請資助的費用卻沒有人提起。好在楊滔的意圖,也不是以得到一筆旅費為目標,而是想把獲獎的事傳開,進入領導們的視野。

到鳳城才兩天,楊滔就體會到與領導們打交道別有一番天地,見定文他們以及縣委辦、政府辦對自己的接待,心想跟在領導身邊要學的東西還多著,自己要是離開學校倒要好好學這處理人與人的關係,學問深啊。

在都良“愛麗春”時,幾個朋友都說要幫著楊滔,可這幾天一個個都忙著單位的事。定文這兩天事多,忙不過來。平聲也為學校新學期收費,與縣裏減負辦、縣督學、政協、人大磋商溝通也抽不開身。楊滔在縣城可去之處倒是很多,特別是縣城的娛樂場,這兩年楊滔為自己的“愛麗春”找人經常到裏麵混,熟人熟路的。隻是這些天卻不能去了,怕給人撞見認出來,雖然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那也百口莫辯。

楊滔覺得空閑多也蠻好,每次回到住處,都反複地把過程和細節在腦中回放,總結自己的言行和揣摩所遇到人的意圖。什麼事都能多想想,嚼一嚼品出個一二三來。宣傳部長曾說楊滔的編製是事業單位,不是行政單位編製,楊滔一個人時就想,定文不也是從教師改行到宣傳部的?當然,定文老婆的舅舅那年是縣人大主任,離任前一手就把定文提了過去。看來什麼事都不是絕對,隻看是不是找對了路徑。

明天就要到教育局去看看那裏的回音,想起這三天無論到哪裏都是稱讚聲,都表示對人才的重視人才的珍愛,隻是還沒有見到一星一點的實際東西。自己能不能從六中出來,要等從京城領了獎之後才會有眉目,現在也急不來。

楊滔正想著在到教育局的種種可能,房門被敲響了。楊滔以為是定文或者平聲,隻有他們知道自己住在這裏。楊滔開了門,見門外是個生人,正要問。個子小的李輝主任卻從後麵擠到前麵來,說道:“楊滔老師,局長來看你了,還不快請局長坐?”

“局長、主任請進房坐。”楊滔忙把外麵的人讓進來,這些人楊滔認識的也就隻有局長和主任,另外兩人麵生不知道姓名和職務,既然與局長和主任在一起,都肯定是教育局的要害人物。房間進了四人後就顯得狹小,楊滔先招呼局長在唯一的椅子坐了,讓其他的人坐床上。

李主任在幾人坐下後就給楊滔介紹,兩個麵生的一個是副局長田華抓人事調配的,另一個是辦公室的文秘叫錢六,目前是教育局的筆竿子,大部分材料都出自他的手。

“楊滔老師,你的事前天我就知道了。這是我們教育戰線的大喜事,是我們的驕傲啊。前天,就想來看看你這大才子,可是教育局一大攤子事繁雜的很,拖到這時才來,怠慢了我們的才子,是我的罪過啊。李主任這幾天沒有委屈楊滔老師吧。”局長和顏悅色,局長姓李叫李奎,私下裏有老師戲稱局長為“李魁”、“李鬼”或“三板斧”。局長個子不大,一臉斯文相,常年戴著副眼鏡。

“謝謝局長關心,全縣幾千人都要局長勞心勞力的,可說是日理萬機。局長百忙中還親自來看我,我心裏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了,謝謝局長,謝謝領導們。李主任這幾天更是無微不至地關心,給組織添麻煩了。”楊滔上次在村裏接觸過李奎局長,這時卻不知道局長認不認出自己。李奎局長原本就與陳副書記關係好,隻是那天在村裏當著陳副書記的麵,楊滔沒有說什麼。

“楊滔老師,局長一聽說你的事馬上就指示,不僅要在精神上關心你,更要照顧好你的生活。局裏給一個老師包吃住,那是首開先例。可見局裏對你的重視,對人才局長一向都當作寶貝一樣愛。”李輝主任對楊滔說,卻更多地看向局長。

副局長田華的話就更親切,他對楊滔說:“工作上有什麼困難?得了大獎後有什麼打算?盡管說,局長已經表態,局裏會盡一切努力善待人才和重用人才。”說著又看錢六,“這是教育係統的典型,要大力宣傳發揮你的職能。”錢六立即表示寫篇有分量大篇幅的全麵報道。

李奎局長一直都微笑著,沒有多說話,等李輝主任和田華副局長說清意思後,才說:“楊滔老師,你這份大獎是才拿到吧。上次可一點信息都沒有透露。”李奎局長這句話說得很突兀,幾個人都沒有聽出來,隻有李奎局長與楊滔兩人知道說的是什麼意思。楊滔估計局長是記起自己在村子裏幫忙的事,知道與陳副書記有些關係。

東拉西扯地又說了一會,局領導們把要表達的意思都說了,要了解的情況也問了,房間裏的人一時就找不到新的話題。李輝主任看了兩位局領導說,“楊滔老師,你的申請局長已經表態,局裏已經當作一件工作,會在局務會裏討論,結果很快就會通知你。”

“李主任,局裏討論的是楊滔老師今後的工作,而申請的旅費,我當著小楊的麵就可先表態,局裏一定承擔。聽說縣宣傳部派人去京城,即使旅費他們支出了,我們局裏也會把這筆費用當作獎勵獎給楊滔老師。”局長突然插話,說著看向田華副局長。田副局長立即表示支持局長的決議,楊滔卻見那個叫錢六的人臉色變了變。楊滔立即表示深深的感謝,有了這句話至少旅費解決,對今後的工作變動也是一種好的征兆。從局長的話裏楊滔清楚局長的決定裏,陳副書記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在人事上最為重要的是懂味,知分寸、進退和感恩,而不是看你能力有多強,能力強是好,但用得其反也是最難收拾,甚至是領導被對手弄下台最直接最有力的因素。領導扶植一個人,起用一個人,提拔一個人,重用一個人,所看重的最顧忌的也就是看你是否懂味。楊滔雖然做的不是太好,卻也讓局長們見到溫順與馴服,那感激的表情是無法作假的,局長等領導見過的人多了,很容易分出真與假來。

接下來,人事局、政府辦、縣委辦三個地方又跑了一回,回音都是還要等待研究,人事局雖第一次進,他們也知道了這事,看來要讓縣裏知道自己獲取了第一黨報的大獎的目的已經達到。楊滔就把目標轉向管文教衛的副縣長和管文教衛的副書記,今後自己要是想跳出教育係統,必須要這兩人點頭的。廖副縣長人稱廖縣,傳聞每年教育局人事變動他都要批十幾個條子,當然這些條子的持有者,都掛上了廖縣的親緣關係,隻是不知道他哪有這麼多的親戚。副書記姓張從外縣調來的,與縣裏的人都沒有什麼太多的糾葛,據定文說副書記說著一口外地腔,平時一副待人親切樣,卻誰也沒有得到他真正的好處。

廖副縣長在小村裏與自己朝過麵,但是還有胡成紅縣長以及唐金強副縣長在,隻是楊滔也不知道廖副縣長是不是記得自己,總比毫無瓜葛的人找他要強些吧?走到縣政府,楊滔想繞開自己到過兩次的政府辦,那裏肯定有人認識自己,楊滔怕被人認出影響不好。

一個平頭百姓,要找到縣長級的領導那是非常艱難的。因為是私事,楊滔覺得不好打聽,總不能到縣政府和縣委辦公室問,副縣長和副書記在不在?

楊滔在早上八點前就到縣政府辦公大樓,在樓前分布圖處找到廖縣的辦公點,四樓的第三間。楊滔見上班的人漸漸多了,忙走到四樓去,他怕政府辦的人看見他而被認出。到四樓,楊滔覺得一直守在廖副縣長辦公室前也不是個事,就在走廊裏來回地走走停停。看一些掛著的製度、新的法令、值日表等打發時間。自以為這樣,不被人察覺而看在眼裏。卻不知,一個陌生麵孔到哪個單位都同樣地一下就被人分辨出來。政府機構前來辦事的人多,要是來辦事的,就不會像楊滔那樣在走廊裏晃,而是直接走到辦公室裏。

直到上午十點半,楊滔還不見廖副縣長到辦公室來,楊滔想逃跑的心思已經有過很多回了,卻又因時間太緊,必須在三天內找到廖副縣長,才鼓起勁堅持等著。眼看就要中午了,廖副縣長是沒有來上班還是外出開會,楊滔覺得要問問。

四樓的小間辦公室不多隻有六七間,都是縣裏高級別的領導辦公室。都不開門,楊滔觀察了一上午見有兩間辦公室裏有人在裏麵辦公,其他的都沒有人。進辦公室裏去問,楊滔無論如何是鼓不起這勇氣,何況自己一問必然引發別人的注意,弄不好就會起著反作用。自己對這些關係處理不是很在行,卻也聽定文和李奉唯他們談論過。

侯門深似海。楊滔突然想起這句話,找一個副縣長都那麼難,何況侯門?十一點時,有個人從三樓上來,楊滔認得是政府辦公室裏的人,那人也見了他。楊滔見躲不過,就幹脆向他打聽廖副縣長的去向。

“問副縣長做什麼?”那人說了後才想起來楊滔是誰,“我記起來了,你是那個得獎的老師。你想找廖縣?”

“嗯。”楊滔頓時有些拘謹。

“你很不錯啊,得那麼高級別的獎。廖縣今天到地區去了,明天上午回來。明天下午要到教育局去,你到時去教育局找他應該找得到。”

楊滔忙道了謝,那人隨即輕聲交待,要楊滔別說是他透露領導的行蹤。楊滔忙表明自己知道這些分寸,再一次說了感謝。

楊滔見時間充裕就回了都良一趟,與六中的米校長說了自己要請假去京城領獎的事。不想米校長已經知道楊滔得到大獎,見楊滔時態度和以前截然不同,很熱情很主動地對楊滔示好。楊滔當然不能太計較,和米校長關係突然轉變,雖然突兀卻也是好事。

第二天下午,楊滔就到下午在教育局門口候著。到三點時一小車直接開進教育局裏,楊滔估計應該是廖副縣長到了。從大門口外快速衝進院子裏,車門開後下來一個高瘦謝頂的。楊滔就走上前,“廖縣長,您好。”

“嗯。”廖副縣長可能以為楊滔是教育局的工作人員,漠然地應了聲。

“廖縣長,我有個事要向您彙報。”楊滔把自己準備的資料遞給廖副縣長。副縣長隨手接了,卻沒有看楊滔。廖副縣長的漠然表情,楊滔知道他是忘記了那天的承諾。楊滔對廖副縣長理解,就像楊滔自己對所教班級的學生,大半年都還認不出幾個來一樣。作為副縣長,每天麵對的人很多,哪會記住?

楊滔卻不知道要怎樣讓廖副縣長記起自己,一時也無奈。教育局裏的人聽到車的聲音,已經走出來到院子接廖副縣長。李奎局長從辦公室裏出來迎接廖縣,見楊滔站在廖副縣長身邊,局長的臉就沉下來。廖副縣長見教育局的人才出來,知道楊滔不是工作人員,就把材料退給楊滔。“怎麼回事?”廖副縣長說著看向與他一起下車的年輕人。

“縣長,這是我的一份私人材料,想請您看看。”楊滔沒有接退回的資料,李局長已經走到身邊,表情燦然地迎接廖副縣長。廖副縣長扭身把手裏的材料,遞給隨他一起的年輕人。

“我現在有事。”廖副縣長說了一句,把楊滔丟在那裏隨教育局領導進了辦公樓。

“小楊,你與廖縣長蠻熟悉啊。”教育局辦公室王龍副主任說,他在幾人進了辦公樓後,留下來。楊滔不知道,王龍是不是想看住自己。

“主任您去忙。”楊滔回避王龍主任的問題。

走出教育局,楊滔想到雖然見到了廖副縣長資料也給了,卻沒有說一句話,離自己的目標遠著。覺得要跟副縣長說清楚說到位,那得再見見廖副縣長。

楊滔在教育局外等了兩個小時,還沒有見人出來。想到假如廖副縣長出來,也會坐在車裏,自己還能攔下他的車?要想堵住廖縣,還得在他上車前。楊滔想著,走進教育局裏在院子裏的樹陰下坐等。

果然廖副縣長從辦公大樓出來直接走向小車,李局長緊跟其後,看樣子他們會一起坐車走。楊滔聽到說話聲,就迎了上去。“廖縣長。”楊滔隔著幾米遠就喊。廖副縣長和教育局的領導都看向楊滔,那群人的步子並沒有慢下來,而教育局辦公室的王龍主任和田華副局長,見了楊滔從人群中奔過來,迎住楊滔。

“廖縣長。”

楊滔又喊了聲,卻被副局長和主任兩人把他隔住,廖副縣長對喊聲恍如未覺,鑽進車裏。楊滔看這情形,知道自己再衝上前是沒有用的,強行堵車隻能激怒對方,在教育局領導麵前,也會把自己推向對立麵。

“田局、王主任,你們好啊。”楊滔忙對身前的兩領導,擺出恭敬的姿態。

“小楊有什麼事嗎?”王主任與楊滔打了幾次交道,要熟悉些。

“沒有事,就想問問主任,我的事局領導研究得怎樣了。白天又怕打攪領導們的工作,所以我在這裏等。”楊滔裝得很無辜。副局長與主任也看得出楊滔想找廖副縣長,大家都是明白人,楊滔這樣一說,雙方避開衝突那已經是最好了。

“你的事,局長不是已經答應了嗎?對領導可要有信心,明天你到局裏來辦理。”田華副局長說。

“謝謝,謝謝領導的關心。”廖副縣長的車,已經出了教育局的院子,消失在街道裏。副局長與主任不再理會楊滔說什麼,出了教育局,攔了輛的士走了。

楊滔看著遠去的車尾,心中有些不甘。覺得見廖副縣長就這結果太讓人難以接受,當然也更清醒地意識到,還要是找陳副書記,隻憑自己得到的這大獎,領導們根本不會放在心上,難怪李奉唯說要自己好好地披上老虎皮。楊滔想了想,決定給廖副縣長發個短信。在短信裏粗略地說了自己的情況和要求,請求廖副縣長幫忙。楊滔想加一句,陳書記要我向你問好,編好了,想想還是刪去。

天已經黑下來,新建路一向人不多,街道兩邊的路燈白亮卻不刺眼,很適合楊滔此時的心境。要到幸福路,才會霓虹燈閃耀,那裏才是熱鬧的中心街。楊滔漫無目的地走著,也不想給朋友們打電話,走到幸福路時,卻意外地遇上了老同學曲揚。

曲揚與楊滔在高中時就是好朋友無話不談,然而兩人的個性卻大不一樣。曲揚是那種執著剛強,寧折不彎認死理的人,對朋友卻很熱情。曲揚是縣城人卻一直住在四中,很少在縣城出現的。

“曲揚?你怎麼也在縣城?”楊滔見到曲揚很意外地說。

“那你怎麼也在縣城?不用上課啊。我是為學校的事來的。”曲揚是四中的教導副主任,是個又苦又累還不討好的活。“曲揚,我得了個大獎,要到京城去領獎。”說著把包裏的資料給曲揚看,曲揚很替楊滔高興。曲揚的話少,在楊滔肩上拍了拍說,“楊滔,你可是我們同學裏,文筆最好的。今後有什麼打算?”

“我有什麼打算?先到京城領了獎,回來再說。不過,我找了縣裏的幾個領導,他們都答應幫忙。”楊滔也說不清自己怎麼會這樣跟曲揚說。

與曲揚告別後,回到教育賓館,楊滔才見手機裏有一條短信。打開看,是廖副縣長的回複。楊滔心中後悔,不該到街上去逛錯過與廖副縣長說話的時機,想著要打電話去卻已經半夜了。廖副縣長的回複中,提到楊滔的大獎,鼓勵楊滔繼續努力上到新的台階。楊滔查看信息時間,是與曲揚在街上說話的當口,想了一會還是決定不打這電話。現在什麼都不能落到實處,等領了獎回來再說。

第二天,楊滔去找副書記,副書記卻沒有在鳳城,楊滔已經吸取經驗,到縣委就先問不再啞等著。沒有找到,楊滔也沒有什麼受挫感,決定性的時候畢竟沒有到。知道副書記不在楊滔就去找定文,在宣傳部辦公室裏,定文把縣宣傳部決定派老餘和楊滔去京城領獎的消息告訴了楊滔。老餘四十多歲,在攝影宣傳方麵有不錯的造詣,得過一些獎,刊登過不少作品。定文要楊滔與老餘多做溝通,話語裏有股失落,去京城玩的機會就這樣給丟了,楊滔很理解定文的心情。

九月二十日,楊滔上午到教育局領車旅預支,辦公室王主任熱情不減,帶著楊滔到計財股領了錢。王主任不忘叮囑,要楊滔記住局領導的關心和對人才的重視。下午,到縣宣傳部見老餘,定文給楊滔引見。老餘看上去有種落魄感,精神不旺,印象裏無法把眼前的老餘,與發表作品聯係在一起。隻是老餘眼神裏,偶爾有種看透後的寬容,讓楊滔體會到人與相貌並沒有必然性。老餘見楊滔後還算熱情,說了兩句客套話,老餘把出發時間定了,約好會合點就走了。

第二天,老餘準點到彙合地與楊滔碰頭。一路上兩人過得平淡,沒有太多的溝通。楊滔卻記著定文的話,一直留心著老餘。九月二十三日,在京城領了獎楊滔想著趕回縣城,拿那本燙金的榮譽證書,到縣裏去敲開各扇大門。老餘卻特地要楊滔留三天,到京城各處遊覽看看京城的景區體會京城的文化,每天拍攝了不少的照片。

一路相處楊滔對老餘的看法,也有了很多改觀。老餘看透情世,摸準場麵上的潛規則。按老餘的說法,有機會因公旅遊那就要用足,你不用沒有人把你當好人,反說你是個不上道的,把你劃在群體之外。楊滔自然知道老餘說得在理,安下心在京城陪老餘觀光采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