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杭州最美的季節,一陣秋風,滿城桂香。可陳默走在最美的杭州街頭,卻忍受著人生最低穀的煎熬。
他來杭州已經是第八天了,這期間他給林妙予打了三個電話,但一直都沒人接聽,發短信也沒人回複。讓多疑的他不得不懷疑,林妙予也像馬六一樣拋棄了自己,選擇了另一個強大的自己。
林妙予真的會這麼做嗎?陳默不敢確定,但也正因為不敢確定才會彷徨不安。
他想給李慕白打一個電話,可又怕暴露了自己作惡多端的行徑,即使將來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她也會離自己而去。
不過唯一讓陳默慶幸的是,他相信另一個自己也會像自己一樣善待至親的人。李慕白是安全的,豆芽是安全的,可陳默又不可避免的陷入了另一種煎熬,另一個自己會睡自己的女人嗎?
男人可以睡別人的老婆,但卻不能忍受別人睡自己女人,陳默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簡直不敢想象另一個自己和李慕白在一起的情景,可是這種念頭卻像野草一樣在無法抑製的瘋長,所以他更加堅定了一旦有機會就殺死對方的念頭。
嘀嘀嘀……
頻繁的汽車鳴笛聲,把陳默從臆想中拉回了現實。他轉過身看到一張從車窗裏探出的憤怒的臉。
“你他媽的找死啊。”
陳默閃到一旁讓路,司機將頭縮回車內,然後罵罵咧咧的駕車而去。
看著駛離的汽車,他不由得苦笑,抬頭發現了前麵不遠處竟然是傳媒大學。這讓他不由得想起了一直深埋在心底的女人夏曠。
進入傳媒大學,學校裏到處是充滿青春氣息的年輕身影,在操場的角落裏還有幾個學生在咿咿呀呀的練嗓子。
陳默坐在了花池的亭子抽煙,透過柔軟的藤條看到一群穿著黑色緊身練舞服女學生從小道上經過,其中幾個學生發現了他,便投來異樣眼光並開始竊竊私語。
在充滿青春氣息的大學校園裏,陳默的存在絕對是個異類,不僅僅是因為他在旁若無人的吸煙,更是他很久沒有刮的胡須,讓他看起來十分的猥瑣。
陳默不刮胡子並不是因為頹廢,而是在有意掩飾自己的身份,因為他相信另一個自己和馬六肯定正在瘋了似的找他。
身穿練舞服的女學生漸漸遠去,留下來一個紮著馬尾身材修長的女人,獨自向陳默的方向走來。
起初陳默並沒在意,當對方距離自己十幾米遠後,他立刻低下了頭,然後迅速起身準備離開。
“你別走!”
聽到對方的聲音,陳默不但沒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走的更快了,他出了亭子直接向校門口方向走去。不過沒走幾步,他還是被對方追上了。
“陳默,果然是你。”
“你認錯人了。”陳默移步準備跨過對方,可對方卻並不打算放過他,而是張開纖細的胳膊將他攔住。
“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你。怎麼?覺得落魄了沒臉見老朋友了?”
陳默的確是沒臉見對方,但並不是因為落魄,而是不想被認出來徒增沒必要的麻煩。
“你來這裏做什麼?”對方直視他逼問。
“我沒必要回答你的問題,我和你也沒什麼好說的。”
“嘖嘖。”對方放下手臂,上下打量著陳默,嘲諷的說:“是來追憶往事的?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如果不是你作惡多端夏曠也不會死,是你害死了她。”
頃刻間,陳默猶如被一顆急速飛馳的子彈穿心而過,他猛地抬手準備扇下去讓對方閉嘴,可手到了半空還是停了下來,然後無力的垂下手臂,說:“朱琦琦,我知道你是夏曠的好朋友,但夏曠的死……”
“你敢說夏曠的死和你無關!”朱琦琦仰著臉,毫無畏懼的盯著他。
“你想怎麼樣?”
“我想說,你就是個混蛋,徹頭徹尾的人渣。”
“你罵完吧?如果罵完了請讓開。”
“沒罵完,我恨不得殺了你。”
陳默苦笑,世界上恨他的人很多,可都是因為私利,像朱琦琦這樣因朋友的死而恨自己的卻隻有一個。
麵對著為夏曠鳴不平的好友,陳默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承受,隻是朱琦琦罵的再多再狠也無法彌補他對夏曠的愧疚。
見陳默沉默不語,朱琦琦的氣也消了幾分,說:“你等著我別走,我有東西給你。”
陳默抬眼看她,問:“什麼東西?”
“夏曠留給你的。”
陳默徒地一怔,夏曠生前竟然有東西留給自己,會是什麼東西?
看著朱琦琦離開的背影,陳默立刻陷入了沉思,自從夏曠死後,他和朱琦琦見過兩次麵,最後一次見她還是因為安全局的王雪,也是因為王雪他才知道朱琦琦是同性戀,或者說是雙性戀。
大概十幾分鍾後,朱琦琦換了一身白色的運動服從教學樓裏走了出來,她徑直走到陳默麵前,說:“走吧。”
“去哪裏?”
“跟我回家,去拿夏曠留給你的東西。”
上了朱琦琦的私家車,兩人一路未言一語,直接開向朱琦琦居住的地方。如今朱琦琦已經搬離了學校公寓,住進了市區一個高檔小區。
到小區下車後,陳默依然像個啞巴似的跟著朱琦琦,他們進了電梯,然後一直到了最頂層。打開房門後,陳默發現朱琦琦住的地方十分簡明闊氣,房間格局是躍層,地麵上鋪了白色的鬆軟地毯,家具也全是白色,在落地陽台上,還放著兩盆蔥鬱盎然的盆栽。
“你等下,我上樓去拿東西。”
“好。”
看著朱琦琦上樓,陳默也沒有坐下,而是扭頭看向了陽台外麵,碧藍的天空點綴著幾朵白雲,那雲可真白啊,白得像剛落到地麵的雪,是那麼潔淨,那麼潤澤,就像夏曠生日宴會上穿的白色晚禮服。
噔,噔,噔……
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陳默立刻循聲看去,隻見朱琦琦手裏拿著一個精致的木盒從樓上走了下來。
朱琦琦走到陳默麵前,將盒子遞給他,說:“這就是夏曠生前留給你的。”
看著朱琦琦手中的精致的禮品盒陳默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接過禮品盒,問:“她是什麼時候交給你的?”
“在她知道自己懷孕後。”
陳默心頭又是一跳,問:“她當時對你怎麼說的?”
朱琦琦轉身走向沙發,摸出一隻女士煙點上,吸了幾口才說:“她說,她就是因為這件東西才愛上你的,因為你是最懂她的人。”
陳默將禮品盒打開,在盒子裏放著一根小拇指般粗細,紮成了蝴蝶結形狀的紅繩子。這是夏曠二十四歲生日當天,陳默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陳默還清楚的記得,當時自己把這條紅繩子係在了夏大胖子和夏曠腰上時,他們父女二人是如何的安靜。
用繩子把夏曠和夏大胖子綁在一起的靈感,是源自於一個名叫《繩子》的行為藝術,不過陳默的寓意和原作品的寓意不同,他想表達的是夏曠和夏大胖子雖然性格,價值觀格格不入,但卻是血溶於水一脈相承父女關係。
“那條繩子的故事夏曠對我說過。”
陳默苦笑,說:“沒想到我們的感情竟然源自一條繩子。”
“夏曠是個藝術家,對於一個藝術家而言,行為即是藝術,藝術即是行為。即使連愛情都要用藝術的方式展現出來。你根本不懂藝術,更不了解夏曠。”
陳默堅定說:“即使我藝術,不了解夏曠,但也不妨礙我對她感情。”
朱琦琦嗤笑著說:“如果你的存在隻是她展現行為藝術的道具呢?你還會愛她嗎?”
陳默詫異的看著朱琦琦,一時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如此說來動搖夏曠在自己心中的位置,說:“她已經死了,作為她生前最好的朋友,你不該說這樣的話。”
“我不是她最好的朋友,而是最愛她的人。”
陳默頓時愣住,像剛認識朱琦琦似的開始打量她。
朱琦琦繼續說:“因為我愛她,所以我才會對你一直充滿敵視,你是我的情敵,是你把夏曠從我身邊奪走的,並且最後害死了她。”
“你是……”
“沒錯。我是同性戀,我愛她。我對夏曠的死一直耿耿於懷並不是出於友情,而是愛情。所以我恨你。”
陳默不懂藝術,更不懂同性之間的愛,不過他並不鄙夷同性之間的感情,因為他覺得愛情既然可以無視生死,自然也能在同性之間產生。
他沉吟良久,然後問:“夏曠知道你愛她嗎?”
“她知道,但是她為了你拒絕了我。你是不是很鄙夷我?看不起我?”
陳默如實回答:“沒有。”
“你用不著掩飾,我知道你們這些人看不起我們,說我們是變態。可在我看來真正的愛情隻存在於同性之間,異性之間隻不過是為了享受肉體上的歡愉和繁衍後代而已。”
“我沒鄙夷你,也不想在這種問題上和你糾纏,我隻想知道夏曠為什麼要把這件東西交給你。你又為什麼現在才把東西交給我。”
“你真想知道?”
“想。”
朱琦琦將煙頭撚滅了,說:“我即使說了你肯定不會相信,認為我是在破壞夏曠在你心中的形象,不過你要是非想聽,我倒是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