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穎可以感受到盛輝身上所散發的陌生感,這已經不是她所認識的盛輝了。
但好像盛輝沒有變,他還是那麼的倔強和自我。在這個年紀就承受著命運帶給他的慘痛折磨,被歲月雕刻的不成樣子。他的改變並不糟糕,可以感受到他心底依舊有著對美好生活的熱忱,隻可惜他再也回不去。
這種落寞和孤獨,旁人又豈能體會呢?
試想想,如果站在盛輝的角度,恐怕早已經承受不住這巨大的壓力。
強敵羅刹就擋在麵前,後有祖國的追討。他仿佛被架在了鋼絲上,進退兩難。
如果此時祖國驅趕他,他將無處可逃。
安穎是有點害怕的,中國軍方向來不會和任何黑惡勢力做交易,何況盛輝研究VX炸彈,算是闖了大禍,怎麼可能會相信他?
假如軍方不給盛輝機會,那麼盛輝有什麼辦法解決這尷尬的局麵呢?
安穎此時腦海裏出現了一個可怕的念頭,那就是VX炸彈。
如果祖國不同意給盛輝時間,不給盛輝把羅刹引來的機會,或是不給予任何的幫助,那麼盛輝會不會以VX炸彈要挾中國軍方妥協?
很有這種可能!畢竟誰也不知道盛輝有沒有第二顆炸彈。
安穎是越想越心驚,可以感受的到,盛輝的心已經被仇恨所填滿,哪怕是羅刹的勢力隻手遮天,但他還是要搏一搏。所以現在誰都無法阻攔他的路。
因為想到了這一點,讓安穎更加下定決心留下來,她不能讓事態發展到不可控製的局麵,她意識到盛輝此時的平靜,不過是瘋狂的前兆。
或許這就是女偵查員的優勢吧,尤其是安穎還學過心理學,懂得抓住細節來判斷當事人的情緒和想法。
當然了,之所以有這樣的猜測,不隻是根據盛輝的態度,更是源於對盛輝的了解。
馬韻嫻再一次在常銘那裏受挫之後,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大哭起來。常銘進屋就看到馬韻嫻坐在床上,抱著膝蓋埋著頭。
看到常銘來了之後,馬韻嫻睜開大眼睛瞄了他一眼,又轉過身去拭去眼淚。
常銘抱著胳膊,靠在門框上,甕聲說道:“不是要和我聊嗎?聊點什麼?”
“你還肯聽我解釋嗎?”
“其實我是不願意聽的,因為我根本不想原諒你。”
常銘坐在一旁,話鋒一轉道:“不過呢,了解一下你的心路曆程也不錯,誰還沒有點好奇心呢。”
好不容易有和常銘解釋的機會,馬韻嫻當然不想錯過,她穩定了一下情緒,低聲說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常叔叔早年和羅刹有過非法交易,我隻知道他們兩個有些交情,其他的羅刹根本就沒有告訴我,我也沒有想到他會入獄,在我的計劃裏,他是不會……”
“那你的計劃是什麼?搞垮常氏集團嗎?”
“其實也不是的,隻是在常氏集團的羽翼下研究VX炸彈,至少最開始是這樣。後來羅刹缺少資金,所以讓我竊取常氏集團的資金……”
一提到這常銘就氣的牙疼。
當時常氏集團的分公司大麵積虧空,他還以為是哪個股東搞的鬼呢,可氣的是,當初他去深圳調查的時候,居然還把幕後主使給帶過去了。
“我和我父親懷疑過所有人,卻唯獨沒有懷疑過你。你這麼做對得起誰?你的心都鐵做嗎?羅刹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這般為他賣命?竊取資金達4億,偌大的集團被你搞垮,你是不是特別有成就感?”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敢忤逆羅刹……”
常銘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既然要聽馬韻嫻解釋,就不能太生氣。
馬韻嫻楚楚可憐的樣子,還是讓他動了惻隱之心,但也隻是一瞬間就被恨意所取代,他覺得不管馬韻嫻說什麼,他都無法原諒。
常銘的確不在乎錢,可常氏集團沒了他也一樣的心疼,這種心疼不是幾十億的資產他繼承不到,而是父親這輩子的奮鬥所得付之東流。
如果馬韻嫻不是和羅刹勾結,隻是單純的管理失誤讓常氏集團倒閉,常銘肯定會原諒她,大不了重頭再來唄!
可羅刹是誰?是害死常銘母親的凶手。
自己的女人成了仇人的幫凶?讓常銘如何能過得去心裏的坎?
常寶林的入獄,其主要原因就是早年間和羅刹之間的非法貿易,雖然有受騙行為,但畢竟證據確鑿,且有尋求暴利和逃脫關稅的事實。而洗錢罪是完全受騙的,完全可以用賠償股東的形式化解。
所以,在馬韻嫻的計劃中,常氏集團最多是垮台,不會發展到這個局麵,常寶林和羅刹的事,她的確是不知道的。
她本來以為可以保全常寶林,但沒有想到羅刹把事情做的這麼絕。
這是常銘和馬韻嫻再次遇到後,第一次心平氣和的聽馬韻嫻解釋。
這也是馬韻嫻,第一次和常銘坦露真實的自己,一個和謊言毫不相幹的自己。
常銘對她的了解是有限的,他隻知道馬韻嫻出生在中國,父母都在國外,她是一個愛旅遊、愛冒險的姑娘。但其實這都是謊言而已。
從出生杭州,再到和羅刹的交集。
馬韻嫻說的誠懇,常銘聽的認真。
從一開始的憤怒,到心平氣和。他也因此而理解,為什麼盛輝對待馬韻嫻的態度那麼好,原來不僅僅是馬韻嫻是他對抗羅刹的底牌,更因為打心眼裏心疼這個姑娘。
認識她到現在,常銘從未覺得她是如此的可憐。
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當得知馬韻嫻是如此糾結和迷失的女人,讓常銘覺得這個女人是那麼的可悲,這和他所認識的馬韻嫻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他都有一種錯覺,眼前這個人真的是馬韻嫻嗎?那個氣質、大方、睿智的馬韻嫻嗎?
她好像就是一個傻女人,沉迷於羅刹為她編織的美妙世界,她知道這個世界充滿黑暗,或許根本不是她想要的,但她卻不知道想要的是什麼。
羅刹喜歡征服的快感,於是她也沉迷其中。
這就好像有太多人都不知道大學畢業之後要做什麼,於是見別人去考研究生,自己也莫名其妙的跟隨。
自己體驗著其中的人生百味,卻過著別人的人生。
可悲、可笑、可歎。
常銘覺得他不是在聽懺悔,隻是一個傻女人的哭訴。
當把一切都說完,馬韻嫻已經淚流滿麵,她拉著常銘的手,說道:“常銘,你曾經說過,無論我做什麼錯事,你都會原諒我一次。我求你原諒我好不好?我知道這對你有點難,但……”
“知道難就不要說了。”
比起剛剛進來的時候,此時常銘的表情更淡然了許多,他拿開馬韻嫻的手,站起身說道:“欺騙就是欺騙,更何況你又不是善意的,這個世界上有苦衷的人有很多,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這樣,該有多少人倒黴?”
他看著馬韻嫻,咬牙說道:“你成為了羅刹的搖錢樹,是他和非法資本家的橋梁,你知道你為羅刹賺的錢,都被他花在哪裏了嗎?”
“他從來我不和我說,但我知道……”
“你不知道!”
常銘怒聲說道:“他去收買非洲的政客,去支配一個苦難國家的命運。去支持一些種族和部落造-反,再因戰爭而讓阿米爾的傭兵團獲得高額利潤。他讓這個世界紛爭不斷。”
“你去過非洲嗎?你知道那裏的人在飽受疾病和戰爭的摧殘嗎?你知道嗎?在那裏,你用一個饅頭,就可以買通一個人為你殺人。這是羅刹想要的世界,也是你想要的嗎?”
馬韻嫻哭著搖頭,說道:“不是的,我無數次的想過掙脫,可我沒有辦法。他就像我的哥哥一樣對我好,每次看到他,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他……”
“所以說,你是一個可悲的女人。”
常銘看著她,沉聲說道:“多麼扭曲的靈魂?馬韻嫻,事到如今,怪不得別人,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天助自助者,每個人生下來都是在和自己的命運抗爭。窮人家的孩子要努力讀書走出山溝,富人家的孩子要擺脫異樣的目光。這個世界唯一公平的,就是對誰都不公平。”
馬韻嫻辯解道:“可我怎麼抗爭?他能親手塑造我,就可以親手毀了我!我知道他太多的秘密,他敢讓我掙脫嗎?”
“所以你就甘心做他的傀儡,你很聽話,又得到了什麼?到頭來,羅刹不還是毀了你嗎?你猜羅刹現在想的是什麼?”
馬韻嫻沉默著,沒有說話。
常銘冷笑了一聲:“讓我替你說吧,他可以失去你,但絕對不能讓盛輝得到你。知道為什麼盛輝會派自己的親信保護你嗎?因為他的人裏麵,有太多羅刹的人,怕羅刹會對你動手。要不要咱們試試,把盛輝的親信都撤了,看看有沒有人來殺你。”
“你不要說了……”
看著痛苦的馬韻嫻,常銘忽然覺得有點可憐她,也徹底相信了她所說的話。
他歎了一口氣,低聲說道:“馬韻嫻,羅刹,我是一定要殺的,這是我和盛輝都堅定不移的事情,你若不和羅刹劃清界限,我將一同對待,如果你真的想懺悔,其實你也知道該怎麼做。”
馬韻嫻抬起頭看著常銘,抿唇問道:“可我還有退路嗎?就算我能擺脫羅刹,也還會有很多人不會放過我……”
“……”
馬韻嫻臉色慘白的笑道:“我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為什麼我無法逃脫羅刹?是因為不這樣做,我就會粉身碎骨。”
“那是你的事,和我沒關係。你今天的解釋我接受,等我殺了羅刹,再和你做了斷。”
說完,常銘抬腿就要走,他自己的腦子裏一團亂麻,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
馬韻嫻連忙從床上跳下來,從背後抱著常銘,急聲說道:“常銘,你是我這輩子唯一愛的男人,我騙了你很多,但沒有欺騙你的感情!事到如今我別無他求,隻希望你能原諒我……”
常銘拉開她的時手,拚命的壓製住喉嚨的哽咽,沉聲說道:“我愛的那個女人,早已經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死了。我可以試著理解你,但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羅刹死後你若能活,你我恩怨一筆勾銷,永遠不要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