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1)
一直以來,趙為民停留在阿哲心目中的印象都不是很好。他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孔中經常會時不時的流露出一種傲慢的神態。這是阿哲最為討厭的——不懂裝懂。當他再次出現在娃娃臉男人麵前的時候,阿哲很有一種想上去揍他的衝動。
“搞什麼鬼。前天剛死了一個,今天怎麼又出現屍體了。還有完沒完!”剛來到現場,趙為民就衝著圍觀的村民無厘頭的一頓怒吼,隻是誰也不明白這話是說給誰聽的。
“隊長,不是今天,而是昨天晚上。”站在一旁的魏秧似乎臉上有點掛不住了,將趙為民拉到一旁小聲地說道。
“什麼?昨天晚上!那你為什麼不報告?”趙為民還是像往常那樣扯著粗紅的脖子。
“哎呀,昨天晚上我不是給您打過電話了嗎?您說自己正在外麵應酬,有什麼事明天再說。”瘦弱的男人一邊像做賊那樣東張西望,一邊壓低了自己的喉嚨。
“是嗎?我都給忘了。”趙為民也學著自己部下的模樣,不再那麼囂張跋扈。
“咳,咳,”沒用的隊長將右手放在自己的嘴邊輕輕的咳了兩聲。“我問你們,昨天晚上是誰最先發現死者的?”
“是我。”阿哲從眾多圍觀者之中擠到最前,與趙為民麵對麵的靜視著。
“又是你?”趙為民就像吃了一口蒼蠅那樣,用一種厭惡的神情看著眼前的娃娃臉男人。
“沒錯。又是我。”
阿哲也不甘示弱。
“那你的嫌疑可就大了啊。兩名死者被害都是你最先發現的,會有這麼巧的事嗎?你們說有嗎?”
趙為民回頭看向跟在自己身後的警員,等待他們的回應。
阿哲厭惡到了極點,他覺得自己簡直麵對的是一個地痞流氓。
“哼,我不管你到底是幹什麼的,但我們必須要將你的底細查個一清二楚。要知道,第一名被害人她不是本村的,所以還可以考慮為外部人員作案。可這次卻不同了,死的是本村的人。對了,魏秧。調查結果是什麼?”
趙為民絲毫不避諱有外人在場。
“隊長...”
“我說你拉我幹什麼?有什麼直接念出來就行,正好讓大夥都聽見。”
“是...”瘦弱男子環顧了一下四周,翻開記錄本大聲的朗讀起來。“死者名叫林雪,本地人。年齡二十三歲。是林家村林可喜的女兒,死亡時間是在昨天晚上的七點鍾左右。死因與第一名被害人相同,都是溺水死亡。身上沒有劇烈搏鬥與捆綁的痕跡,隻有後頸部存在明顯的外力按壓。另外,死者生前也沒有發生過性行為...”
“警察同誌,我求求你別念了。我的女兒啊...”
就在此刻,一個帶著紅頭巾的中年婦女在一名頭上長有些許白發的中年男子的攙扶下走到了警察的麵前。阿哲發現那正是林雪的父母,而此刻,兩人早已老淚縱橫。
“喂,我說姓趙的,你這麼做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站在阿哲身後的林元突然竄到了趙為民的身邊,鼻尖幾乎貼到了刑警隊長的臉上。
“怎麼著?你還想動手嗎?告訴你,襲警可是重罪,你最好給我放老實點!”趙為民也絲毫不甘示弱。
“林元。”阿哲在一旁用力扯著戰友的袖口,示意他平靜下來。
林元無力的慢慢退下。
“哼,別以為你們這群村民人多就了不起,我可告訴你,不管你是誰,隻要有證據,全都吃不了兜著走。”趙為民繼續那副目中無人的神態。“那麼...你們說說,村子裏誰最有嫌疑?”
“林元——”
此刻,一個聲音突然穿越屏障,進入了每個人的耳膜。
“林元,你這個殺人凶手!我要殺了你。”
隻見長有一張怪臉的林旭衝出人群,來到林元的麵前,指著林元的鼻子向他質問道:“是你殺了小雪吧。都是你害的她。你一直對我們倆的婚事耿耿於懷,你說你怎麼這麼毒啊,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許別人得到嗎?”
林旭發出歇斯底裏的吼叫。
“你給我滾蛋。”早已按耐不住心中怒火的林元將所有的悲痛、怨恨、憤怒都集中在了自己的右拳上,他衝著不知死活的林旭上去就是一個擺拳,將雜貨店老板的兒子打翻在地。
“喂,你這個混蛋,怎麼打我兒子!我跟你沒完。”一個看上去非常健碩的中年男子突然衝上前去,揪住了林元的衣領。
“快點住手。”
阿哲急忙上前製止,場麵頓時混亂起來。
“都別吵了。全都給我帶回警局去。”眼看快要控製不住的趙為民終於下達了最後的指令,林元、阿哲還有林旭以及林雪的父母等人相繼都被押解到了閃耀著紅藍燈光的警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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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坐在冰冷的木質板凳上,阿哲看著周圍狹小而又昏暗的審訊室牆壁,靜靜的發呆。
“再問你一遍,姓名!”
趙為民有自己的手掌猛地敲擊著辦公桌。
“崔哲。”
“職業。”
“鐵路工人。”
“為什麼來到林家村?”
“是接受我戰友林元的邀請,前來這裏遊玩、敘舊。”
“敘舊?”趙為民用一種輕蔑的口吻不懷好意的問道:“敘舊敘到河邊去了?說來也真是奇怪,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就是你來的這幾天接二連三的發生命案,關於這一點,你怎麼解釋。啊?”
“我能怎麼解釋?隻是碰巧而已。”
“哼。碰巧?說的簡單,我可告訴你,這裏麵絕對有事。你不用瞞我,我勸你還是老實交代了吧。”
“你讓我交代什麼?”阿哲氣急敗壞的說道。
“殺人過程啊。還有動機。我希望你全都一字不漏的告訴我,不許有隱瞞。現在是人性化和諧主義社會,我們一定會對你寬大處理的。”
“你...”阿哲氣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什麼你。快點交代。”
“我沒有殺人。”
“什麼!還不死心嗎?我可告訴你,現在雖然我們沒有證據,但我還是勸你能夠早點將自己的犯罪事實都交代了。如果等到我們證據充足了,我讓你哭都找不到地方。”
趙為民瘋狗一般的狂吠著。
魏秧則在一旁輕輕的推搡著他的肩膀。
“咳,”坐在趙為民身邊的瘦弱男子微微的吭了一聲,開口問道:“請問崔哲先生,昨天晚上,你是因為什麼原因去的河邊?”
“是這樣的。”阿哲稍稍緩和了一下。“昨天晚上,我和林元正在他的家裏聊天,突然聽到外麵有一陣騷亂,於是我們就下樓去看個究竟...”
“抱歉,打斷一下。你們當時在談論什麼?”
談論什麼?阿哲很想告訴他,自己昨晚與林元正在討論案情。可是一想,這樣勢必會將問題擴大化,所以他隻得將此事隱瞞下來。
“我與他當時正在討論林雪的婚事。”
“林雪的婚事?”
“沒錯。其實林元也很喜歡林雪。”
“哦,原來如此啊。請繼續。”
“是這樣的。當時我們下樓之後,看到林雪的母親正在村子裏焦急的到處呐喊,我們就上前去問出了什麼事。結果林雪的母親告訴我們林雪自從下午來到鎮上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之後林元提出要來鎮上找一找,於是我就坐上了他的摩托車。當我們來到河邊的時候,我下意識的向河裏望去,結果就發現河裏好像有東西...”
“抱歉再次打斷。你為什麼會對那條河那麼感興趣?”
“因為前不久那裏不是出現過一名女死者嗎?”
“那照你的意思就是,你在當時就已經認為林雪死了?並且還被人拋到了河裏。”
“你看。我就說這小子是凶手吧。他還不承認。”趙為民在一旁插嘴道。
“我沒殺人。我要跟你說多少遍才肯相信。我隻是下意識的向那裏望了一眼而已,就憑這個你們警察就說人是我殺的?你們也太草率了吧。”
“閉嘴。這裏還輪不到你如此放肆。”
趙為民氣急敗壞的瞪著阿哲。
阿哲以同樣的表情回瞪著他。
“您就是林雪的母親吧?”
魏秧看著對麵那個正抹著眼淚的中年婦女,半天憋出幾個字來。
“是的。”
女人咽唔的回答道。
“女士,失去女兒的心情我們可以理解。但光是哭也解決不了問題吧。所以現在您必須配合我們抓到真凶,還您女兒一個公道。明白嗎?”
“警察同誌,我明白。你有什麼就問吧。”女人用她頭上的紅色頭巾胡亂摸了摸紅腫的臉。
“那麼...您的女兒是在什麼時候離開家的?”
“大概是在下午的兩點半左右吧。當時她說要來鎮上買東西。起初我很反對,要求她如果一定要出就一定要和我一起。可她死活不願意,最後沒辦法,我拗不過她,答應讓她來鎮上。但要求她一定要在晚飯前回家。”
“您女兒出門前沒有帶手機嗎?”
“帶了呀。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給她打電話也不接。”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恩...大概在下午五點左右吧。要知道現在是春天,下午六點就黑天。我五點半就要做飯,所以提前打電話催她回來。”
“當時你給她打電話的時候是沒人接還是掛斷了?”
“是掛斷了。之後沒過幾分鍾她給我發了一條短信,說一會兒就回去。可到了六點之後,我無論再怎麼打也沒有人接聽了。”
“這樣啊。那麼你的女兒是怎麼來的鎮上?”
“關於這一點我也挺奇怪的。後來我才發現,她並沒有騎電動車,而是步行出的門。要知道,村子離鎮上要十好幾裏路呐,她一個女孩子要走多久才能來啊。”
“是挺奇怪的。也許她並沒有來鎮上。”
“那她會去哪啊?”
“額...這也隻是我們的推測。具體事項還有待調查。”
“哎呀我的女兒啊...”
說完,中年婦女又再一次痛哭流涕起來。
“你叫林旭?也就是被害人林雪的未婚夫?”
“是。”
麵對趙為民的質問,林旭隻能乖乖的老實回答。
“你最後一次見到林雪是什麼時候?”
“昨天下午吧。當時大概是兩點半,我看到她路過我的雜貨鋪,於是我就出來問她要去哪。她告訴我要到鎮上來。”
“之後呢?”
“之後就在也沒有見到她回來。”
“那麼直到發現林雪的屍體之前,你還看到過什麼人?”
“要說看到什麼人,我其實昨天下午一直在店裏。對於除了林雪之外的所有人我都不怎麼感興趣。隻是...”
“隻是什麼?”趙為民狐疑的將自己的脖子伸得老長。
“我在晚上八點鍾的時候從店裏看到林醫生騎著電動三輪車從外麵回來。”
“哦?那你沒有和他講話嗎?”
“沒有。我想他是去進貨了吧。因為他平時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來鎮上進一次貨。而且每次都是很晚才回來。”
“哦,這樣啊。”
“林子凡是吧?”
趙為民頭也不抬的一邊做著筆錄,一邊問道。
“我是林子凡。”
“我們這次叫你來是想問問有關昨晚的事。”
“昨晚的什麼事?”戴著廉價眼鏡的村醫一臉疑惑的看著刑警隊長。
“有人看到你昨天晚上八點才從鎮上回去,你當時幹什麼去了?”
“哦,昨天晚上啊。我昨天下午來鎮上進藥材了。所以回去的比較晚。”
“進的都是什麼藥?”
“都是些平時常見的藥品,比如阿莫西林、大青葉、葡萄糖,還有注射用的器材等等。”
“你平時大概多長時間來鎮上進貨?每次都那麼晚嗎?”
“也不一定。這主要看病人與季節的情況。像這個季節是感冒多發期,所以用藥也比較快。再有,每個人的體質還有所不同,我也要根據每個病人的實際狀況而決定用藥的量劑多少。至於進貨的時間,也與天氣和交通以及一些突發事件有剪不斷的聯係。”
“照這麼說倒也很合理。那麼你是什麼時候去的鎮上?”
“下午三點左右吧。因為有一種藥突然用完了,所以必須要去進貨。如果不是情況緊急,我一般都是早上出去進貨。”
“是什麼藥?”
“一種治療哮喘的藥物。最近林誌的父親哮喘很嚴重。”
“哦,那麼你在離開家到鎮上的過程中,有沒有看到林雪?”
“沒有。”
“真的沒有?”趙為民再次問道。
“真的沒有。”林子凡依舊是之前的回答。
“趙隊,我們已經查過了。在林雪死亡的那段時間,所有人都不可能作案。”
“為什麼?”
“因為如果是在七點將被害人林雪殺死的話,屍體為何九點鍾才被發現在水中?我們也調查過了,山頂不是拋屍現場。而且在八點到九點這段最有可能拋屍的時間段,所有人幾乎都有不在場證據。林旭在雜貨店,林元與林元在一起。林子凡在林誌家為他的父親治療哮喘...”
“真的嗎?”
“是真的。我們沒有任何遺漏。”
“怎麼會這樣?難道是我們的偵查方向出了錯誤?”
趙為民仰頭看向屋頂的天花板,感覺它正在一點一點的向下沉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