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呼嘯而走後,我失魂落魄地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我一直擔心齊祈一家的大火到底是不是跟我們今天刺激了她有關係。
我回到鋪子裏麵就沒有睡,第二日一大早,我就上網刷著當地的新聞,想要看到這事兒的報道。
關於火災的新聞很快就出來了,但是新聞報道的內容還不如我昨天的親眼所見來得詳細。
一直到下午我才在某部門官微上看到了這次火災的具體報道。
原來,這並不是一次意外,而是一次人為縱火。
縱火者就是齊祈,她在醫生的搶救下順利醒了過來,並且交代了一切。
當晚,是她趁父母熟睡的時候把家裏酒櫃裏的好酒盡數潑在了別墅裏,準備引燃的時候,杜霽突然起來上廁所發現了齊祈,並和齊祈廝打了起來。
齊祈也早有準備,再說她年紀輕,反應也更加快。
她逮準機會就用家裏那把雙立人的水果刀紮了杜霽兩刀,並迅速放了火,把家裏給燒了。
齊祈的父母重度燒傷,搶救無效死亡。
齊祈自己倒還好,隻重度燒傷了左腿,並麵臨截肢。
在他人問及齊祈為什麼要這麼做的時候,齊祈回答說,不為什麼,就是覺得好玩。
微博上的評論對齊祈口誅筆伐,有人說她喪盡天良;有人說她這種人不死刑不足以平民憤;也有人說國家應該出台火刑這種政策,專門針對這種縱火案的犯人。
我心如刀絞,事情本來可以不用變成這樣的!
如果當晚我可以留住齊祈,那後麵的事兒說不定完全就會變成另外一種走向。
這個時候,牛和尚突然來了,他說他已經把移動硬盤和紙條給了他公安口的朋友,結果也已經鑒定出來了。
“小錢,昨晚的事兒有眉目了。硬盤上的指紋和那便簽的字跡都指向了一個人!”牛和尚的臉色有點凝重。
“是誰?”我冷冷問道。
因為齊祈的事兒,我現在對昨晚莫名出現的移動硬盤和泥佛也沒有什麼調查的興趣了。
現在看到這個牛和尚,我就想狠狠揍他一頓。如果昨天他不亂說話氣走齊祈的話,說不定是可以避免慘劇的發生的。
“是我們圈裏的名人,盜門三當家馬不仁。難怪他昨天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進鋪子,盜門的人真是有一手。
另外,銀行卡的主人信息我也查到了,那人叫孫偉,是個開羊肉店的,兩年前因為故意傷害罪進去了,真不知道馬不仁讓我們打五十萬給刑事犯是什麼用意。”
牛和尚絮絮叨叨地說著,可我完全沒心思接他的話茬。
他似乎也看出了這一點,忙問我是怎麼了。
我拍案而起,將手機摔在他麵前:“你還好意思問怎麼了?你自己看!牛和尚我告訴你!齊祈這件事兒,你脫不了幹係!”
牛和尚拿過手機看了一眼,輕描淡寫地笑了一聲:“就這小事兒啊?你在意幹嘛,反正燒死的又不是你爹媽。”
我萬沒想到拳頭捏得嘎嘎響,斥道:“牛和尚!你還有沒有人性?”
“沒人性?哈哈!”牛和尚嘲諷了我一句,突然他臉色一變,死死揪住了我的衣領,“小子!我再跟你說一遍:既然入了陰行那就不能做好人!把你那些可笑的正義感,虛偽的仁義道德全部放下!懂?”
牛和尚難得地對我發了火,我也是氣到了極點,當場就把他給揍了一頓。
牛和尚被我揍得鼻青臉腫的,隻好先離開了我的泥人鋪子。
但走之前,他對我撂了一句狠話:“錢家小子,你看著吧,你過不了多久就要再求我!到時候,看我怎麼把這頓打照你討回來!他媽的!”
很多年以後,我金盆洗手了,每每回想起這一天,都會感慨萬千。
我作為泥菩薩那幾年的波瀾壯闊的故事,都是從這一天開始的。
那些年裏,我由一個平庸的濫好人轉變為一個冷酷無情的惡人,又從一個惡人變成一個痛改前非的浪子,這一係列變化的就在於齊祈……
因為齊祈的事兒,我那幾天夜不能寐,飯不能香。
我也不知道我心裏到底在想什麼。我是愧疚還是憤怒,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一直到新聞裏說齊祈麵臨死刑的指控時,我徹底爆發了。
我真的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到底還有沒有什麼因果報應。
杜霽用降頭殺了齊祈的母親,又毀了齊祈的一生,她死本來就是罪有應得。
但,齊祈為母報仇、為自己報仇,卻也將麵臨極刑。
齊祈其實是個好女孩,就衝她跟我逛街時不管人家乞丐是不是騙子都會施以援手來看,她絕對不是個惡人。
草!這又憑什麼?
天若有情天亦老啊,果然老天爺那裏就從來沒什麼道義、情理可以講。
什麼因果報應,天道循環都是放他媽的狗臭屁!
果然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想通了這點以後,我作出了一個決定,我不能再當一個優柔寡斷的濫好人,我要像牛和尚說的那樣,做一個狠人!
當天,下定決心的我立刻就去惠山寺找到了牛和尚,對他說我已經想通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道理其實是不存在的,這個世界上是誰有能耐誰心狠,誰就牛逼。
牛和尚卻不怎麼搭理我,還說:“你想通了跟我說幹嘛?關我屁事啊?”
我就說:“我要幫齊祈打贏這場官司。你這人足夠油,比較能忽悠,能不能幫我忽悠一下齊祈的律師。隻要你能把她的律師忽悠過來,我就能讓他的律師打贏齊祈的官司!”
牛和尚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他突然就笑了:“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了。不過,我被你打了一頓,一身的傷還沒好利索呢。最近又缺錢治傷,身上傷沒好,事情也辦不好哦……”
我聽完二話不說就轉了兩萬塊錢給牛和尚。
牛和尚終於眉開眼笑了:“行,這事兒包在我身上。不過我醜話說前頭,這件事最終不管有什麼後果,都跟我無關,你一力承擔。”
我當然應允。
牛和尚的本事還真不是蓋的。
他本來就在公安司法係統有身居要職的熟人,要跟齊祈的律師搭上線並不困難。
再加上他那神奇的忽悠能力,當天晚上,齊祈的律師就被他騙到了我的泥人鋪子裏。
齊祈的律師姓王,跟很多律師一樣,他帶著一副看上去很斯文的金絲眼鏡,身上穿著利郎商務男裝,應該是他們律師事務所的工作服。
整個人看著文質彬彬的,一進門就對我禮貌道:“錢大師你好,我是王峰,齊祈縱火案的辯護律師。是惠山寺的牛大師讓我來找你的。”
我把王峰請進屋,馬上就直入主題:“有事你說話,不要跟我客套了。”
王峰就問我:“牛大師說你有辦法幫我打贏這次官司?”
救齊祈的辦法如今隻有一個,那就是讓王峰幫助齊祈打贏這次官司。
按照常理,這種案子想要翻轉根本就是天方夜譚,但是我的《千佛譜》上去記錄了一種凶神,能夠幫王峰完成這個不可能的任務。
於是我點點頭,問道:“王律師,你也是知識分子,怎麼會相信我們陰陽行當裏的東西呢?”
我這麼問,是因為我擔心王峰這種讀書人是個無神論者,不相信泥佛這種玄乎的玩意。
這樣的話,就算我把泥佛給他請過來,那也沒有什麼效果。
王峰苦笑了一陣,說他原來也是不相信的,但是今天他一個偶然見到了一身算命先生打扮的牛和尚。
牛和尚厲害的很,竟然把王峰的履曆一字不差地說了出來,讓王峰驚為天人。
我心中暗笑,牛和尚本來就在公安司法口有熟人,早就把你的資料給摸了個底朝天了,他不知道就有鬼了。
“哎!這次案子非常棘手,根本就不可能打的贏。但是牛大師說得對啊,如果我真的打贏了這種官司,那我在律政界的就是一塊鐵牌子,將來肯定財源滾滾名利雙收啊!”王峰眼中滿是熱切的火花,“錢大師,你到底有什麼辦法?”
我就把王峰請進了裏屋,給他請了一尊“鐵嘴狀師”的泥佛。
“鐵嘴狀師”也是一個凶險的凶神。
據《千佛譜》介紹,鐵嘴狀師是清朝的一位專門幫土豪惡霸打官司的大狀師。
因為這人能言善辯而且善於鑽“大清律例”的空子,所以幫無數惡霸打贏了無數官司,成為了魚肉鄉裏的罪魁禍首之一。
後來反清組織天地會的義士出手割掉了鐵嘴狀師的舌頭,使得鐵嘴狀師再也沒有辦法在縣衙激辯,把黑的說成白的了。
老百姓一時間奔走相告,彈冠相慶。
鐵嘴狀師終日鬱鬱寡歡,動不動就拿老婆出氣。最後,他的如花美眷趁機偷走了家裏的金銀首飾、銀票銀兩等財物,跟一個小白臉私奔了。
鐵嘴狀師得知後吐血三升,含恨而死,成為凶靈。
當然,我給王峰請“鐵嘴狀師”這尊凶神的時候,並沒有告訴他鐵嘴狀師的真實結局,隻渲染了鐵嘴狀師當年是多麼的威風。
不僅如此,我還向王峰要了一萬塊錢,算是請泥佛的“功德錢”。
王峰拿到“鐵嘴狀師”後如獲至寶,很爽快的把事先準備好的一萬人民幣塞給了我。
這是我第一次當一個混蛋。
給王峰請凶神,其實是在害他,但我還收了他一萬塊錢。
放在以前,我的良心或許會受到拷問。
現在,因為齊祈的事,我覺得我的所作所為是理所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