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吧……”這時，人偶繼續說著，眼含淚花，“自從那晚爹媽死在我眼前，我就已經沒有了牽掛，我沒有朋友，沒有其他親人，我什麼都沒有……
這些年，我被那王八蛋操控，殺了無數的人，現在我報了仇，那王八蛋死了，就讓我也以死謝罪吧……”
說完，人偶再次拔出肩膀上的一柄刀片，整個木質胳膊一翻，直接繞到了自己的背後。
我心中一驚，還沒來得及出聲阻止，便隻聽到一聲悶響，那人偶手裏的刀片竟然生生捅穿了自己的後背，從胸前穿了出來，帶著一縷心頭血滴在了地上……
“不孝子…不孝子來見你們了…”
伴隨著人偶最後顫抖的話語，他那僅有的、象征著他是一個人的雙眼中，兩行清淚湧下，跟著便漸漸閉合，沒了動靜。
我看的心中壓抑，身旁放山把頭的亡魂也歎了一聲，和尚則雙手合十，念了聲佛，盤腿坐在了地上。
“和尚，你這是……”
“等。”
“等什麼？”
“等林節聚出亡魂……”和尚說著，搖了搖頭，“雖然林節本身無辜，但他也說了，他被邪門操控著殺了無數人，我必須幫他度了背負的罪孽，不然，去往獄下，隻怕不好轉生。”
我恍然，也聯想到之前和尚說過，這人死之後生出亡魂也有一定時間。
而想到時間，我又想到了放山把頭的亡魂，一扭頭，卻見放山把頭的亡魂衝我搖了搖頭。
“這麼多年了，也不急在一時半刻，這林節小兄弟前身故事實在悲慘，隻可惜我幫不上忙。”
“周老有這樣的心就已經足夠了。”我點頭，在和尚身旁坐下，長出了一口氣，隻覺的身心疲憊。
“小昇子，你可是守山人，別垂頭喪氣。”和尚跟著道。
我搖了搖頭，又想到了一些疑惑，跟著問和尚為什麼邪門中人要殺林節的爹媽，難道隻是因為心理變態？
“你應該問我，為什麼那邪門偏偏要把林節製成了人偶？為什麼他不選一個乞丐？林節是當地出名的人偶世家子弟，比起將他製成人偶，將乞丐製成人偶會更隱秘、更不易讓人察覺吧？”和尚反問。
“對啊，”我瞪眼不解，“和尚你知道是為什麼？”
“很簡單，”和尚回著，看向了我，“小昇子，你說實話，如果你是林節，你會不會也埋怨自己的爹媽，埋怨天道不公，自暴自棄？”
我想了想，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還是點了點頭。
全身癱瘓這種事兒，擱誰誰受得了啊？
“這就對了，這邪門中人之所以將林節製成人偶，就是因為怨！”和尚瞪眼，“雖然不知道這邪門是用什麼術將林節製成人偶，但肯定屬於陰邪之術，而陰邪之術，取的就是一個怨字。
怨念越大，邪物越凶，林節少時癱瘓，對上天，對爹媽肯定都有怨，那怨在他心裏久積成惡，那邪門中人看中的就是這一點，而當著林節的麵殘害他爹媽，就是要將林節的怨激發到極致！”
我聽著，也想到了林節在被邪門中人操控的時候，那圓瞪的雙瞳，渾身上下濃烈的怨氣……
“真他娘的喪心病狂！”我罵。
“這還隻是開始，”和尚再次搖頭，“小昇子，相信我，邪門歪道中，有些陰邪之術，完全不是你能夠想象到的殘忍。
而且，快了，這長白山很快就要亂起來了，隻希望你那個時候，不要丟了東家的臉。”
我聽著，當然也明白和尚的意思。
姥爺留給我的殘片，其重要性已經不言而喻。
那麼肯定就不止這操控人偶的人，肯定還有許許多多的邪門歪道，不管是不是害了我姥爺的那些人，都想來奪走我手中的殘片。
所以，長白山很快就會亂起來，會闖進各種各樣的邪門歪道，而我，將以守山人的身份，與邪門歪道抗衡。
“和尚，我想，我有些明白守山人的責任了……”我喃喃。
“不，你還不明白，不過遲早會明白。”和尚回道。
我點頭，沒有再說什麼，直到過了有個把小時，我都有些打瞌睡了，和尚突的一拍我的肩膀。
我驚醒，同時用鬼眼發現，那跪在地上的人偶的身軀中飄出了一股煙霧，那煙霧就像我第一次看見柳如蘭亡魂的時候，漸漸的彙聚著，直到變成人形。
那人形高高瘦瘦，帶著一副眼鏡，看起來非常斯文，應該就是人偶的前身，林節原有的樣子。
“我……我怎麼沒有被帶入獄下？”林節的亡魂盯著自己的雙手喃喃。
“因為刀劍雖能殺人，但刀劍本無過錯，錯的隻有使用它們的人。”這時，和尚起了身，雙手合十著對林節低念了一聲佛。
“你們還沒離開？”林節的亡魂看向我們，神色有些意外。
“待我度了你身上的罪孽，我們自會離開。”和尚回。
“罪孽？可你不是說刀劍無過嗎？我的身上怎麼還會有罪孽？”林節的亡魂蹙眉。
“刀劍雖無過，但殺人太多，也遲早會變成一柄凶器。”和尚回著，直視林節的亡魂。
林節的亡魂微微一怔，明白了什麼似的點了點頭。
然而，就在他點頭的瞬間，他臉上的神色卻又突的僵住了，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自己的雙手，就好像看到了什麼無法置信的事兒一樣。
同時，和尚皺眉急道：“林節！人死為魂，不要貪……”
“我能動了！”不等和尚說完，林節的亡魂猛地抬頭，臉上帶著一股狂喜，“我能自由行動了！我真的能動了！我不是廢人了！”
“但你是鬼！”猛地，和尚雙眼圓瞪，盯著林節提高了聲音，“林節，你已經死了，你是鬼，你不能再有貪戀，你不能在人間徘徊，不然，你將入不了輪回，下場隻有灰飛煙滅！”
我聽著，隻覺的和尚的語言似乎有些太重了，但是轉念一想，林節可是從小癱瘓，現如今變成鬼，反倒能活的像個人，別說，還真的容易起貪念，不願輪回，那樣的話就糟了。
林節的亡魂也怔了怔，瞟了瞟和尚又看向自己的雙手，一張臉上眉峰微皺，似乎非常的難以決定。
“林節，你不是要去找你爹媽嗎？”這時，一直在旁默不作聲的放山把頭的亡魂開了口，“你爹媽如果知道你走了錯路，入不了輪回，你覺得他們會怎麼想？會不會傷心？”
放山把頭話音一落，林節的亡魂便沉默了下去，直到他微微點頭：“是我……是我害了爹媽，你們說的對，我不能再讓我爹媽傷心，我要去找他們……”
我聽著，長鬆了口氣，林節的亡魂卻又是話鋒一轉，直勾勾的看向了我：“不過，我還是有一個自私的心願，如果你們能滿足我，我就再沒遺憾……”
我一愣，不明白林節的亡魂在說這番話的時候為什麼盯著我，直到和尚追問林節的亡魂有什麼心願。
“我想……”林節的亡魂回著和尚，卻依舊盯著我，連眼皮都沒眨一下，“我想體驗一下一個健全的人的生活，哪怕就走幾步，跳兩下，吃點東西，看看這個世界……”
我聽著，沒搞懂林節是什麼意思，和尚與放山把頭的亡魂則同時看向了我。
“怎麼了？”我問。
和尚跟著一把摟住我的肩膀，帶著我轉過了身，用隻有我聽得到的聲音快速道：“婉拒一下，別讓事態朝失控的方向發展。”
“什麼意思？”我搞不明白。
“你丫還沒聽出來？這林節是想上-你的身！”和尚瞪眼，“快婉拒一下，不然一旦他上了你的身，未知的因素太多了，我怕事態會失控。”
我這才恍然，轉身看向林節的亡魂，張了嘴，卻怎麼也說不出婉拒的話來。
林節的亡魂就直勾勾的盯著我，那雙眼中閃爍著滿滿的期待：“拜托你們，就一次，讓我體會一下，一個正常人是怎麼感受這世界的……”
我聽著，突然覺得，我們平時再正常不過的一切，哪怕隻是抬腳走路，在林節的眼中都是一種無法得到的奢求。
一個從小全身癱瘓的人，得多麼渴望站起來，多麼渴望像常人一樣感受這個世界？
“行，”我咬牙，衝著林節的亡魂點頭，“但是在你體會之後，你得心甘情願歸入地下，不能再貪戀人間。”
我話音一落，和尚瞪眼就看向了我，同時，林節的亡魂神色一喜，化作一股煙霧就向著我的鬼眼湧來。
我隻感覺到自己的鬼眼將林節亡魂化成的煙霧盡數吸收，跟著意識便陷入了深淵般的漆黑。
我在深淵中一直下墜，四周都是沒有雜質的漆黑，就這樣過了許久許久，直到一陣繁雜的鑼鼓聲鑽入了我的耳膜，我用盡全力睜開眼，眼前的畫麵同時聚焦。
而我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驚的我合不攏嘴的場麵。
我隻看到一片木板搭台，就搭在我皮貨鋪的大院裏，台上，一位身著白色戲服的女人在鼓點中揮舞著水袖，那無法挑剔的姣好身段，五官中纖薄的紅唇，高挺的鼻梁，星辰般的雙目，眉間的一點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