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難掩失望:“你連說句好聽話哄哄我都不願意嗎?”
言臻淡淡道:“你是天子,往後虛情假意說好聽話哄你的人多的是,不差我這一個。”
夏侯澈小聲嘀咕:“你跟他們又不一樣……”
言臻沒聽清:“你說什麼?”
“沒什麼。”
“不早了,陛下該回去歇息了。”言臻提醒道。
夏侯澈道:“我不困。”
“我困了。”
夏侯澈:“……那你睡吧,等你睡著了我再走。”
他眼巴巴地趴在床沿,沒有要爬上來,但也沒有要走的意思,言臻索性躺回床上,攏好被子閉眼睡覺。
過了一會兒,夏侯澈低聲喊她:“蕭令宜,你睡著了嗎?”
言臻:“……”
她裝作沒聽見。
“蕭令宜,別裝了,我知道你沒睡著,你眼睛在動。”
言臻:“……”
“蕭令宜?蕭令宜?”夏侯澈叫魂一樣叫個沒完就算了,還戳了戳她的臉頰。
言臻忍無可忍地睜開眼:“你有完沒完?”
她說完才發現夏侯澈用來戳她臉的東西是她宮變那日放出去的木頭小鳥,她怔了怔。
夏侯澈把她那一瞬間的反應看在眼裏,語氣裏帶了幾分得意:“這東西是你派來給我送信的,對嗎?”
言臻不說話。
“雖然你嘴上不承認,但我知道,在你心裏我跟別人是不一樣的,不然你為什麼不給別人送信,偏偏給我送信,通知我宮變的消息?”
夏侯澈把玩著那隻小鳥,“你看,你還是希望成為你夫君的那個人是我。”
言臻看著他眼角眉梢飛揚起來的得意和不加掩飾的開心,不由得納悶,她好像也沒說什麼吧,這混賬東西怎麼就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你說是就是吧。”言臻敷衍道。
說到宮變,她倒是想起一件事,於是問:“宮裏那些皇子和宮外的王爺世子,都是你殺的?”
夏侯澈點頭:“對。”
言臻皺眉:“哪來那麼多人給你賣命?”
夏侯澈這幾年待在西南,就算私底下發展出勢力,那也是在西南那一帶。
西南的人跑到京城來殺人,還是潛入大內皇宮和王爺府邸,就算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完全沒有紕漏。
“是這些年楊沛培養起來的。”夏侯澈沒有要隱瞞的意思,“我跟隨劉肅出宮後,秘密聯係上我娘的娘家,外家在江南一帶本就很有聲望,我利用身份之便為他們打通一條商路,短短一年斂起巨額財富。
這些錢輾轉到京城,有錢能使鬼推磨,楊沛用這些錢上下打點,疏通關係,替我在京城建立了一個殺手組織。
殺手組織專收在天災戰爭中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的孩童,選出好苗子訓練後送進皇宮和王府,充入各個職位,各宮的宮女太監侍衛裏都有我的人。”
言臻聽得眉心一跳一跳的:“倚華殿也有?”
夏侯澈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點頭,又連忙解釋道:“跟別處不一樣,他們是為了保護你的安全,你若是不願,我明日就將他們撤走。”
“嗯,撤走。”言臻也不矯情,“若是可以,以後安排人到我身邊之前,先跟我說一聲。”
見她沒生氣,夏侯澈悄悄鬆了口氣:“好。”
言臻又問了幾個問題,比如他是怎麼說服劉肅同意他無召回京,在野心暴露後又是怎麼說服劉肅上他的賊船……夏侯澈言無不盡和盤托出,一絲隱瞞都沒有。
言臻越聽臉色越微妙。
她沒想到當年隨手從掖庭宮帶出來的“有點小聰明”“沒有根基好拿捏”的棋子,居然比老二老三老五加起來還要難搞。
跟這樣的人搶皇位,就算蕭定方手中的兵馬是劉肅的一倍有餘,她勝算也隻有五五開。
她得想個辦法,把勝算往上提一提才行。
夏侯澈說完,見言臻沒說話,眼神有些飄忽,他問:“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我全都告訴你。”
迎著夏侯澈坦蕩又清澈的眼神,言臻果斷做出決定,她往床裏側挪了挪,讓出一人的位置,又拍了拍床榻——上來。
夏侯澈眼睛一亮,擔心她反悔似的,動作利落地翻身滾上床。
人是躺在床上了,夏侯澈牢記言臻白日裏那番“昏君”言論,不敢有絲毫僭越之舉。
“蕭令宜。”
“嗯?”
“過去那幾年,我偷偷去見過你兩次。”
言臻一頓:“什麼時候?”
“你在外賑災的時候。”夏侯澈說,“青州水患,荊州鼠疫,我都去過。”
言臻問:“既然去了,為何不找我?”
“當時一切都在籌謀,沒做出實績,我不想讓你看見兩手空空的我。”夏侯澈道,“你曾說過,想為百姓多做些事,想減輕他們的疾苦,起初我覺得這不過是你的托詞。
後來親眼看到你數次出入疫區,為了百姓將自身安危置之度外,我才知道你沒有說謊。
是我狹隘了,那時我便在想,像我這樣的小人,想要配得上你,就隻有兵不血刃地將天下送到你麵前這一條路了。”
言臻心頭微微一動。
“蕭令宜。”
“嗯。”
“往後你想要什麼,盡管同我說,能做的我一定去做。”夏侯澈越說越小聲,“做我的妻,不會讓你受任何委屈。”
言臻側過臉,定定地看著他。
夏侯澈不帶停歇地奔波了一整個白日,這會兒躺在她旁邊,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嘴裏還嘟嘟囔囔說著表心跡的話。
“好。”言臻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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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臻一覺睡到天亮,被悉悉索索的動靜吵醒。
她睜開眼,帳子已經挽起來了,夏侯澈正在穿衣服,幾個宮人端水的端水,送早膳的送早膳,在內殿穿梭忙碌。
察覺到她起身的動靜,夏侯澈轉過頭,笑道:“醒了。”
他扣好喪服的玉腰帶:“我得去一趟乾陽殿,你要是還困,就再睡會兒,時辰尚早。”
言臻目光落在他身上,對他招手。
夏侯澈湊到她跟前:“怎麼了?”
言臻替他理了理衣領,將壓在喪服下的一縷長發撥到他身後:“去吧。”
言臻如此自然地為他整理衣冠,夏侯澈恍然有種他們已經成親多年的錯覺。
這個念頭熨得他心頭暖洋洋的,看著近在咫尺的言臻,他壯著膽子飛快地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然後屏息靜氣,等著挨一頓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