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肅氣得渾身發抖,手按在劍柄上蠢蠢欲動。
夏侯澈掃了一眼他這個小動作,絲毫不懼:“我知道您很生氣,恨不得殺了我,但我勸您三思。
您若是助我登上帝位,在旁人看來,頂多是以雷霆手段鏟除異己,扶您看好的皇子上位。
若您現在將我斬於父皇靈前,那可就是亂臣賊子,篡位謀逆了,劉家世代忠臣良將,難道您想這麼多代清名,毀於您之手嗎?”
劉肅:“……”
夏侯澈前後幾番話,全都拿捏在他的命脈上了。
他不能置劉家二百多口人的性命不顧,更不能讓劉氏毀在他手中,否則百年後他無顏去見列祖列宗。
可一想到自己這麼多年盡心盡力培養起來的孩子居然是個挑撥父兄反目,手刃同胞族親的惡魔,他胸口就氣血翻湧。
打了這麼多年仗,再窮凶極惡詭計多端的對手他都見過,最後居然被一個孩子騙得團團轉。
一念及此,劉肅雙膝一軟,跪在先帝靈前,猛地噴出一口老血。
先帝的靈位近在咫尺,他目眥欲裂:“我劉肅……有眼無珠啊!!!”
夏侯澈居高臨下看著他悔不當初,卻無可奈何的樣子,微微一笑:“師父既已做出選擇,還請您多擔待,畢竟,你我以後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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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和乾陽殿的暗潮湧動言臻無暇理會,她把精神幾乎崩潰的貴妃送回永春宮。
貴妃雖然執掌六宮多年,宮鬥時什麼樣的醃臢手段都見過,但還是第一次見一個活生生的人在眼前被斬下腦袋。
而且晉帝被殺,大晉的天要變了,她往後將不再是六宮之主。
驚嚇過度和對未知未來的不安壓著她,回永春宮的路上,她幾次險些跌倒。
回到永春宮,貴妃裹著被子坐在榻上,半晌都回不過神。
嬤嬤送了安神湯伺候她喝下,她才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言臻直到貴妃睡沉了才離開。
從永春宮出來,時間已到下午,劉肅帶兵圍了皇宮,擁十一皇子為新帝的消息傳遍了後宮。
言臻注意到,整個後宮的守衛都換上了新麵孔。
回到倚華殿,言臻卸下釵環,洗漱過後準備休息一下。
昨晚熬了一夜,她很是乏累。
但躺在榻上,她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知道夏侯澈膽子大,但沒想到他膽子這麼大,連劉肅都敢算計。
劉肅手握三十萬兵馬,若是他不受夏侯澈要挾,反手將他斬殺,夏侯澈近六年的籌謀將毀於一旦。
富貴險中求,眼下他是“求”成了,自己的計劃卻變得有些棘手。
她原先的打算是挑撥老二老三老五和晉帝打起來,等他們鬥得元氣大傷,自己再和蕭定方裏應外合,扶持一位勢弱的皇子上位,以皇後的身份坐在暗處把持朝政。
等到時機成熟,再送這位傀儡皇帝馭龍賓天,將夏侯氏的天下改朝換代成蕭氏。
屆時她軍政一手抓,又有蕭定方麾下六十萬兵馬做後盾,朝中誰敢不服?
夏侯澈是她看中的傀儡皇帝人選,可她沒想到,這個在她眼中“有點小聰明但不多”的皇子不僅將夏侯氏有繼承資格的直係和旁支誅殺殆盡,讓他自己成為唯一的必選項,還將手中有三十萬兵馬的劉肅誆上他的賊船。
眼下劉肅已然和夏侯澈統一戰線,自己能不能控製住夏侯澈是個問題,她若想殺了夏侯澈取而代之,劉肅這個老古板第一個不同意。
雖然她可以調動蕭定方麾下的兵馬跟劉肅狠狠鬥一場,但私心裏她並不想看見那樣的局麵。
都是晉朝的將士,自己人打自己人,就算最後蕭家勝了,留給她一個滿目瘡痍民不聊生的王朝,她需要耗費數十年甚至更長時間才能恢複民生。
她想贏,但絕不是以這種方式。
腦子太亂,言臻歎了口氣,揉了揉眉心。
不管了,先睡一覺再說。
言臻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等她醒來,外麵天已經黑了。
內殿靜悄悄的,言臻掀開被子坐起來,喊了一聲“綠珠”。
下一刻,帳子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挑起,來人一身素色孝衣,還帶著少年氣的眉眼俊美無儔,見了她就笑:“醒了。”
是夏侯澈。
他不知來了多久,搬了張紅木太師椅坐在床帳外,內殿宮女跪了一地,一個個屏息靜氣,連頭都不敢抬。
言臻沉默了一瞬,若無其事地下榻:“你怎麼來了?”
先帝的喪儀還未操辦,新帝登基諸事也未定,這個時間,他不是在乾陽殿守靈,就是在奉天殿忙得腳不點地才是。
夏侯澈拿起外衫,自然而然地為她披上:“有些事要同你商議。”
“你說。”
“司天監呈了登基吉日上來,定在七天後,我想,不如封後大典也一塊辦了吧,你意下如何?”
有宮女送了漱口的茶水上來,言臻正要伸手去端,夏侯澈卻先她一步端起茶杯,揭開杯蓋送到她跟前。
言臻頓了頓,就著他的手抿了一口茶水漱口。
“你看著辦吧,我沒意見。”
見她這麼說,夏侯澈又有些猶豫:“七日後有些匆忙,我擔心趕製出來的皇後吉服不夠精細,而且,邊關遙遠,嶽父不一定能在七日內趕回京。”
言臻漱了口,眼睜睜看著夏侯澈親自絞了熱帕子遞給她擦臉,動作熟稔到像做了無數回。
“那便再等等,不急。”
夏侯澈皺眉,脫口而出:“我急!”
言臻抬頭看他。
夏侯澈像是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一般,挽尊道:“我不喜歡這些繁文縟節,能一塊辦就一塊辦了吧,省得過些日子還要再折騰一回。”
言臻看透了他那點小心思,把手中的帕子扔回盆裏,揮了揮手,示意其他人出去。
待到內殿隻剩他們二人,言臻冷笑道:“你這是還沒登基,就想做個昏君?”
夏侯澈一愣:“此話怎講?”
“尋常百姓家中有長輩仙逝,需得禁欲戒葷守孝百日,先帝躺在乾陽殿還未下葬,你就色欲熏心精蟲上腦,這不是昏君做派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