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於醒來時，愈薇正趴在床頭，似乎已經是睡著了。
何於伸出手，輕輕撫弄起愈薇那一頭烏黑的青絲。
窗外，幽暗色的天空，透射進窗戶的，是如雪的月光，靜靜地傾瀉在地麵之上。原本那樣柔和的光線，此時透射進何於的瞳孔，竟隱隱有些刺目。
何於輕輕閉上眼睛，那些畫麵宛如夢境，在腦海一一放映出來。
這，是夢麼？
如此清晰，如此真實，就像昨日，會有這樣真實的夢境麼？
可是，那確實是一個夢境。因為，此時的自己，正躺在床上。雖然不記得是什麼時候進入那個夢境的，但是，愈薇還在，還有那樣冰冷雪白的月光，這一切，都和那個夢境之前一樣，沒有缺少什麼，也沒有多出什麼。隻是腦海裏，原本空蕩蕩的腦海，此時卻是沉甸甸的，似乎是塞滿了東西一樣。
那個夢境裏，那些風景，那些人，還有最重要的，暮雪，一切都那樣真實。
暮雪…暮雪…
是你麼？
“前世之因，後世之果。”何於又想起了隱零寺臨死之前對自己說的話。
那…便是前世麼？何於有些迷茫了。
這就是自己這一世遭遇的因麼？
隻是…
何於睜開眼，看著趴在自己身邊的愈薇，眼中有著淡淡的憂傷，還有著隱晦的柔情。
何於忽然想起了，那個夢境的最後，自己許下的那個諾言：“來世…許你一世，到白首。”
“暮雪…暮雪…”
為什麼，你還是沒有逃脫那樣悲苦的宿命？
這一世，終究是還不了了，隻有，再等來世了。
來世，一定要將欠下的，還你。
可是，眼前的這個女孩呢？她又該怎麼辦？
這一世的柔情又該如何償還？
不知不覺間，自己竟然欠了這麼多人，這麼多的債。
這一世，終究是償還不完了。
而且，自己這一世，還有多久的時間呢？
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也許，這一生也剩不下幾個日夜了，何於伸出手，看著手掌之上的幾根手指，還能夠剩下這一手之數麼？
何於忽然想起了自己放在蕭然那裏的那枚玉墜，那枚玉墜，是自己給暮雪的，後來，居然輾轉回到了自己的手上，最終，自己還是放棄了，放在了蕭然身上。
宿命啊宿命，竟是如此弄人。何於臉上泛起一絲苦笑，似是對宿命的一種無奈，又或者是一種無力的自嘲。
那一夜，老鬼終於死在了自己手上，自己終於雪了是今年刻骨銘心的仇恨。而那一夜，也是自己最虛弱的一夜。
那一場大雨，終究不是一場宿雨，來得快，去的，也是那樣匆匆忙忙。就算它從午後就開始醞釀，直到夜幕降臨，才姍姍落下，但它畢竟隻是一場雨，永遠無法成為逃避那一夜爭鬥的借口。
從那一場雨結束開始，暮日和暮楓的師兄弟，就已經斷絕了，再也沒有推脫的借口，況且一暮日的性子，永遠也不會說出那樣推脫的言語。
隻是那一夜的月光，分外明亮，成了當時那一場爭鬥的唯一的見證者。
明湖的水，那樣澄澈，月影之下，倒影在水中的兩個影子你來我往，各施所長。
寂靜的夜裏，連蟲子都不敢多一聲鳴叫，隻有鐵劍交擊的聲音在無盡的夜空裏回蕩。
隻是，那一場雨太短了，暮日根本沒有回複多少法力。以暮日的孤傲，也不屑於請求時間去拖延。
所以，結局早已經注定。
隻是暮日雖然早已預料到結局，但是，不戰而退，他是做不出來的。況且，還有樹下躺著的暮雪，如何能夠逃避呢？
暮楓是個有野心的人，有野心的人又怎麼會將自己所有的底牌全都透露出來呢？
何於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明湖邊上還沒有那棵槐樹。
環繞在明湖周圍的，是一棵又一棵的楊柳，在江南，隻要有水的地方，隨處都可見。
誠然，暮楓在劍術一道上，是不如暮日的。一個將心思放在劍術和法術兩個方麵的人，如何能夠比得上一個將所有心思都放在劍術上的人？
但是，暮楓的劍術並不比暮日差的太遠，一場拚鬥下來，雖然落在了下風，卻也不至於太狼狽。
暮日沒有辦法在極短的時間內拿下暮楓，那麼，局勢注定要向暮楓偏轉，因為他損耗得太厲害了，而暮楓卻僅僅算得上是熱了一個身。
那一夜的月亮很圓，像是一盞燈，照耀在明湖上空。那些鬱積了整整一個下午的陰雲，毫不猶豫地，就消散的一幹二淨。
暮日法力不支，這是在暮楓的算計之中的，而且，過了這一夜，他就再也沒有把握戰勝暮日，所以，這夜的這場拚鬥，絕對是無法避免的。這些，暮日都知道，所以，他不可能讓暮雪看到這一幕，從中阻攔，最後還牽扯進來。
而且，暮雪對於暮楓那個問題的選擇，注定了暮楓是不可能容得下她的，就算暮楓喜歡暮雪，可是，喜歡又怎樣，這不可能成為暮楓日後隱患的借口。
暮雪是那樣執拗，她不肯放下的，很難讓她不管不顧，這一點，可以說，暮雪和暮日是同一類人。放任她在旁邊的最終結果，就是一定會落進暮楓的手中。所以，讓她在樹底下靜靜睡去，是最好的選擇。
隻是，注定要敗的，就無法取勝。所以，暮日敗了。
但是，暮雪怎麼辦？帶上她，也隻不過是多一個累贅了，這樣下去，是注定無法從暮楓的手中逃脫的。
所以，暮日需要做一個抉擇。
裂魂訣。是暮日最後的底牌，將魂魄分裂開，在極短的時間內能夠獲取兩個人的力量，然後暮日的力量就瞬間達到了之前的兩倍。隻是，這裂魂訣雖然強大，但是後果也是無法挽回的——他分裂出去的魂魄難以收回來加以融合。這也是師門的秘術，隻不過，這秘術卻是師父私自教他的，所以，沒有人知道暮日會這樣的秘術。
當初修習時，暮日以為這是一門雞肋的秘術，但是卻沒想到，這卻成了暮日最後的保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