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她)察覺了,是上天的驚雷提醒了它(她),立即扭動起靈活的軀體,從我的懷裏逃脫了出來,跳到床的另一頭盯著我。
它(她)發現了那把刀,它(她)的眼神中掠過一絲巨大的痛苦,它(她)現在什麼都明白了。
它(她)發出了絕望的叫聲,這聲音伴隨著突如其來的雨點一同敲打我的玻璃窗。我理解的它(她)的意思,它(她)的呻吟就像幾千年來所有苦命的癡心女子。
轉眼它(她)的眼神裏又充滿了無奈的哀怨與仇恨,我真怕它(她)會撲上來咬斷我的喉嚨,我哆唆了,但我還是大著膽子要上去和它(她)重歸於好。
它(她)拒絕了。它(她)不再象那似水柔情的美人的化身了,而更像是一個被遺棄了的苦命人。它(她)對我充滿了恐懼和敵意,弓起了身子,隨時都會逃得無影無蹤。
雨,越下越大,雷聲再一次響起。而纏綿的痛苦從心底和牙齦裏兩個方向升起遍步我全身。
它(她)走了,走得如此從容不迫,沒有回頭,保持了它(她)的尊嚴與風度,消失在燈光中。我沒有追,我還敢追嗎?
時間仿佛停滯了,隻有雨點不斷敲打著窗玻璃。
我牙疼了整整一夜,到第二天疼得似乎牙齒已不再屬於我了。我用了各種藥,也去看了牙醫,但毫無效果,始終查不出病因,是一種神秘的懲罰嗎?
此後的三天,牙疼愈演愈烈,而那隻貓也再沒出現過,甚至連隔壁的女鄰居也無影無蹤了。我用力敲她的門,卻沒有反應。
我隻能到樓下去打聽她的情況,樓下一位老太卻說從沒見到過我所說的這個女人,並且還說我隔壁那間房已經十幾年沒住過人了,根本就是空關著的。至於那隻貓,老太也從沒見過。
真不敢相信,可難道我親眼見到的都是假的?於是我又忍著劇烈的牙疼,問了這一帶其他十來戶鄰居,都得到了相同的回答。
他們建議我到神經病醫院裏查查是不是有什麼病,還有人神秘兮兮地說我遇到鬼了。
不,它(她)和她都是的的確確存在的,到底是我瘋了,還是整個世界的人都瘋了。我有一種感覺,如果不弄清楚,可能我的牙疼一輩子也好不了了。我決定冒一次險,用力地撞開了隔壁的那一扇門。
天哪,這房間與幾天前的景象完全不同了,地上積滿了厚厚的灰塵,房梁上結了密密麻麻的蛛網,家徒四壁,空空蕩蕩的,布滿了淒慘陰冷的空氣。
的確是許多年無人居住了,可前幾天,我明明在這房裏與那女人說過話。噢,我的牙疼又開始折磨我了。
我疼得渾身軟了下來,坐倒在地上,揚起了一地的灰塵。我回想起那隻貓,但劇烈的牙疼使我腦中天昏地暗,但我惟一清楚的是,我明白我已永遠失去它(她)了。
忽然我仿佛看見了什麼,那是南泉山上,南泉和尚的徒弟趙州正頭頂著草鞋,走出山門。他在向我微笑著,鐮刀與南泉和尚都消失了,隻剩下一座高大的禪院與一隻複活了的貓。
我現在終於能明白趙州為什麼要頭頂草鞋了。
我叫劉明,是一位有著十年工齡的屍管員。我幹起這行時隻有二十三歲,那時我剛剛大學畢業,整日為覓得一個待遇優厚的工作所奔波,奈何當時大學生遍地都是,像我這種平庸的專科生根本就沒有立足之地。
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讓我到了當地的殯儀館幹起了屍管員。一開始的時候,確實有種大材小用的悲憤,隻想著幹上幾個月就卷鋪蓋走人,沒想到造化弄人,我這一幹就是十年,到最後甚至安於天命,老老實實的呆在了殯儀館。
關於太平間的禁忌有數不勝數,有很多聽起來匪夷所思,不為常人所理解。比如,在太平間內不能使用像是手電之類的照明設施,因為其光束明亮且強烈,照在屍體身上會被看做不尊重死者的行為。
隻能用蠟燭等光線分散且柔和的照明設備。如果蠟燭在太平間內突然熄滅,代表著活人驚擾了死人的休息,是不祥的預兆,應速速撤離,不可多做停留。另外,不能帶有靈性的動物進入太平間,譬如狐狸,黑貓等,很容易引起屍變。
還有就是在聽到有人在背後叫自己的名字的時候,千萬不能回答和回頭,這一點關乎性命,是不可違背的第一誡。諸如以上的規矩和禁忌有很多其實都是封建迷信,但在太平間工作還是小心為妙,有些事隻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沒人會因為貪圖一時的便利而葬送了自己的一生。我在太平間工作的幾千個日日夜夜裏一直嚴格遵守著看似嚴苛的戒律,這也是我能在這裏能幹上十年而沒有出事的根本原因。
殯儀館做事一向很講究效率,在我應聘成功的下午我就正式上班了。上班時間為晚上八點到次日淩晨六點,在這期間要對太平間進行檢查,時間分別是八點,十二點,和淩晨三點。
有些人可能會很不理解,問太平間裏麵都是死人有什麼好檢查的,其實不然,近些年來,有很多倒賣人體器官的案件,人在死亡後的一段時間內有些器官是可以再用的,不法分子就會偷偷進入太平間把屍體的器官摘除然後販賣獲得高額暴利。
再有一點就是,太平間並不是都是死人,有些醫院會出現誤診的情況,把本沒有真正死亡的患者診斷為死亡,如果即刻火化入葬,就會造成悲劇。
所以才會在太平間作短暫的停留,隻有在確定真正死亡的情況下,才會轉交給火化場火化。排除醫院誤診的情況,有些人因身體原因還會出現假死的症狀,假死的人會暫時沒有生命症狀,就像進入冬眠一樣,隻有過一段時間才會蘇醒。
我就遇到過一位假死的老太太,運來時說是自然死亡,準備在太平間停放三天,沒想到在第二天的夜裏就活了過來,當時把在太平間檢查的我嚇得半死。
不過也讓我熟知了作為一位屍管員的重要意義。所以太平間的檢查是十分必要的。
我第一天上班的日子是二零零三年的十一月七號,我清楚地記得那天下了第一場雪,太平間在這銀裝素裹下更加顯得陰森恐怖。
因為是第一天上班,必須要給領導留下個好印象,我早早來到值班室等待著八點鍾的檢查。值班室很溫暖,但一想起旁邊就是冷冰冰的太平間時我的後背就發涼。
不過我是堅定的無神主義者,不然也不會膽大到跑來做屍管員。值班室裏有很多笑話書,可能是考慮到工作本身的沉重性而特意準備的。我看著笑話書無聊的打發著時間。
八點轉瞬即至,我就要開始我人生中第一次太平間之旅了。我拿起旁邊的蠟燭,深吸一口氣,就準備進入太平間。
就在這個時候,我清楚的聽見太平間的門響了一下,那聲音急促而清脆,就像,就像是裏麵有人在敲門一樣,想到這,我不禁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死死盯著那緊閉的門。
突然,門被來自太平間內的一陣力生生扯開了,露出一條一人寬的縫隙,裏麵黑洞洞的,不斷有陰風吹出來打在我的臉上。
就當我接近崩潰的邊緣的時候,竟然從太平間裏走出一位佝僂著身體的老頭,稀疏發白的頭發,滿是皺紋的臉上有一道很深很長的疤痕,從右眼一直到鼻子,看起來十分的猙獰。
他還穿著一身老舊的黑布衣裳,右手背在身後,左手拿著一個正在燃燒的蠟燭。
“請問,您是?”在察覺對方沒有惡意的情況下,我試探性的問道。
“你就是新來的屍管員吧,這麼年輕,怎麼跑到這種地方來工作?”老頭不答反問,徑直走進了值班室:“我和你一樣,也是一個屍管員,隻不過是你的上一任。”
我走進值班室問道:“您剛才進太平間檢查了?”“不去檢查難道是去裏麵睡覺?”老頭似乎對我很不滿。“這不是才八點鍾嗎,那麼早進去檢查幹什麼?”我指了指牆上的老式掛鍾,疑惑的問道。
“你就不拿別的表比一下?牆上那隻表慢二十分鍾的,信不得的。唉,你們年輕人,就是糊塗,信不得。”老頭說著連連搖頭,幅度很大,好像再多用一點力氣,他的腦袋就要被他從身上甩下來一樣。
“慢這麼多?怎麼不調回來,再說我剛來哪裏知道有這麼回事。”不知道是他糊塗,還是我糊塗,表慢調過來不就行了,非得天天算加法?
可能老頭自知理虧,沒有多說什麼,隻是把未滅的蠟燭放在嘴邊,想要把蠟燭吹滅了。隻見他用力的吹了口氣。
奇怪的是,那蠟燭的火苗竟然絲毫沒有傾斜,就像,就像那老頭根本就沒有吹出氣來一樣。
老頭不斷地做著吹氣的動作,卻沒有一絲的氣流從他嘴裏吹出來。我詫異的望著他,渾身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難道他是鬼?因為隻有鬼才沒有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