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數十秒,失卻了劉二翠妖力扶持的破廟轉眼東倒西歪,成為廢墟。
我看看廟,轉而看著浩宇,暗自琢磨:“你果然是個負心背義之人麼?”在我這番灼灼盯視下,浩宇終於悠悠醒轉。
他先是一臉受了驚嚇的模樣,努力撐起上半身,偏頭躲開我的視線,虛弱道:“噯,木子,你這麼盯著我做什麼?”
我尚未回答,他四下環顧,驚叫起來:“我這是在哪?啊?”我繼續盯著他,明知故問,“你不記得了?”
浩宇扶額呻吟:“頭,真痛,我怎麼在這裏,我不是開車回城的麼?”我起身開始收拾,桃木釘一顆顆拔起,放入包中,接著將紅繩繞成團,邊寬慰:“現在已經沒事了。”停頓一下,我再道:“以後都沒事了。”
浩宇麵露恍然之色:“你這是,作完法了,妖怪殺死了。”我點頭。浩宇一骨碌從地上爬起,四下裏搜尋一陣,目光落在那片廟的廢墟上,良久,才回神看向我:“喔,看樣子你贏了。”
他這不是廢話麼,我要是輸了,他現在隻怕已經當了妖夫了——就衝劉二翠那個癡情勁兒,肯定是會把浩宇渡成妖的。到時倆妖,妖夫妖妻,收拾起來隻怕要費加倍的力氣了。
我止住我的胡思亂想,將線團放好,拍了拍胸口褲腳的灰塵,問:“你現在怎樣?是想繼續去城裏?還是跟我回村?”浩宇立馬回:“還是跟你回村吧,明兒一早我再走。”看來他果然受了驚,後怕還沒消去。
我道了聲好,率先鑽入汽車副駕駛座坐好。浩宇跟著我上了車,手放在方向盤上,又呆了一陣。我看了他一眼,他這才發動汽車,調轉車頭,朝村子駛去。車燈在黑暗中尤其耀眼,引來夜蟲,逐光而飛。
“浩宇,我問你件事。”我想問他,要是霞的生命受到了威脅,他會怎樣,要是霞死了,他會怎樣?話到嘴邊突覺無味。
“什麼?”
“沒什麼。”
說話間,已回村落。
我與浩宇道別,並無更多安慰,我想我還是對浩宇前世所為耿耿於懷。當晚我沒有睡,隻是坐在樟樹底下發了很久的呆。
雞鳴剛起,驚醒了老樟樹,或者它一直都在,隻是沒有發出聲響。我伸了長長一個懶腰,帶動傷勢,猛咳一陣,一口黑血吐在樹邊。
老樟樹驚了起來:“啊,你受傷了。”我撫胸調息不及回答,老樟樹繼續驚詫,“你怎麼受了傷還在外頭坐了一夜?”它果然一直都在。我笑笑,“不要緊,這點小傷還受得起。”
老樟樹不再說話,似是在生氣。奇怪了,我受我的傷,它氣什麼。我拍拍樹杆:“我來與你道別,這裏我已經住不下去了。”老樟樹回:“我知道,你昨夜去收妖了,收完了就要換地方。”
“嗯,是。”我說。
老樟樹遲疑了一下:“那,你還會回來麼?”被人惦記的感覺還真不錯,我正在感動,老樟樹繼續說:“要是不回來的話,能把你那屋子拆了麼?那屋子,有點占我的地方。”
我氣笑不得,一拍樹身:“屋子拆了幹嘛?你反正要成人形的,到時有個地方住也好,旁人要問起來,就說是我的親戚好了。”
老樟樹輕哼一聲,不再說話。
當曙光在天邊稍露笑顏的時候,炊煙開始升起,一縷一縷,嫋嫋消散在還略顯青色的鄉村的晨空。早起農作的人,三三倆倆的,抗著鋤頭經過我院門前。
大約看見大清早的我頂著烏顏蓬發一副人鬼不分滿臉肅穆的站在樹下的情形過於詭異,大都投來疑惑的眼神,隨後是猜測的唧語。
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左右,隻聽汽車由遠及近的開來,沒多久,浩宇便停在門口。他搖下車窗,訝道:“木子,你怎麼在這?沒睡麼?”我搖搖頭。浩宇麵色明顯沉鬱一下,然後與我道別,他扭頭看向前方,說:“我走了,再見吧。”
那是一個悶熱的暑假下午,冰兒和徐桓一寫完作業就來到東湖公園。他們繞開售票處,走到以往經常攀爬的矮牆說:“啊,怎麼被加高了?”冰兒既錯愕又鬱悶。“這下逃不了票了。”徐桓牽著她的手說:“我們沿著圍牆走,看一下還有沒有別的地方可以翻進去。”
東湖公園是一座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依山蓄水成湖而建成的公園,由於裏麵種植了大量的奇花異草,承包給私人營運,所以一直未能免費開放。
沿著圍牆走了好一陣子,圍牆陡然爬升,沿著山體往上,被茂密的樹枝雜草包裹著。他們停在山腳下,這裏生長著幾簇茂密的竹子。冰兒一臉失望:“算了,回去吧。““等一下。”徐桓的目光穿過竹林似乎看到了什麼。
原來在交盤錯結的竹根後麵,有一個不起眼的洞穴。若不是那幾根被踩斷的細嫩竹枝,徐桓也不一定能發現這個洞窟。
“冰兒,你看,這個洞穴似乎是通往公園裏的,我們鑽過去吧?”冰兒看著自己的新裙子,有些不樂意:“我才不要。裙子弄髒了我媽會罵我的。”
“沒事,你把裙子脫了。反正穿了襯褲。進去了再穿上不就好了嗎?”
冰兒想了想,又道:“你怎麼肯定這個洞就一定通公園裏啊?”
徐桓一臉得意:“你沒看這洞口的腳印嗎?”
隨後,他伏下身子往洞裏看,對麵有光。“你來看,洞不深。都能看到陽光啊。”冰兒也趴下去看了一眼,果不其然。
於是她脫下裙子,仔細地疊好。一不留神,性急的徐桓已經鑽了進去。“豬頭三,等等我。”
這裏地偏人稀,竹影稀疏,有風吹來讓冰兒一個冷戰。她有些害怕,趕忙跟著鑽了進去。竟忘掉了放在洞口的裙子。帶她進了洞窟,才想起裙子還在外麵。
不過洞內空間不大,轉身是不可能了,倒著出去她又怕跟丟了徐桓。算了,進了公園再讓那豬頭出來給我取裙子好了。
“冰兒,你快點跟上來啊。”沉悶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冰兒往前望去,大概看得出徐恒撅著屁股往前爬的輪廓,在他前麵是出口的白光。
越往前走,土地越發濕膩,土腥味夾雜著說不出的怪味迎麵而來。冰兒一陣惡心。硬著頭皮回答:“你慢點兒,等等我。”
她突然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但是又說不上來。就在這時,徐桓突然停住了身形,看來是聽到了她的話等著她跟上去。算你還有點良心,冰兒低著頭趕緊往前爬去。
她一邊爬一邊細細回味剛才感到不對勁的地方:徐桓在我前麵,他對我說話的時候腦袋應該對著出口,那我聽到的聲音按理說會比較小,為什麼剛才會覺得沉悶?就像是被牆壁反射過來的。
另外,我進洞的時候明明起風了,這個洞穴應該成為風口,但是我一點都沒感覺到空氣的流動啊。冰兒想著想著,突然覺得前方一亮。
她抬頭一看,徐桓不見了,隻看到出口就在不遠處。這人怎麼回事,也不打個招呼就出去了。一個人在洞裏怪磣人的,她趕緊手腳並用往前爬去。“徐桓,你在外麵嗎?”
聲音在洞穴裏回蕩著。冰兒這下是真切感覺到不對勁了,怎麼自己的喊話被反射回來了?眼看離出口越來越近,為什麼隻看到白光卻看不到洞外的景物。越想越怕,她慢慢放低了爬行的速度。這時,她總算看清了前方的白光是什麼。
那哪裏是洞口的日光,分明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蟲子,那些蟲子像螢火蟲一樣發著瑩白色的光。它們依附在不知道什麼植物縱橫交錯的根係上,似乎在吮吸著汁液”“啊。”冰兒嚇得腦袋一片空白,除了尖叫什麼也幹不了,“徐桓,你在哪兒啊。”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趕緊閉住了嘴。她生怕驚動了那白瑩瑩的蟲子們,對她群起而攻之。就在冰兒打算慢慢退出洞穴的時候,有東西先她而動了。
不是蟲子,而是一條條像觸須一樣的根。鋪天蓋地向她襲來,就像盤絲洞的銀絲。冰兒情急之下試圖站起身來逃跑,卻忘了自己身在洞中。砰的一下腦袋撞到了洞頂,昏死過去。
“冰兒,冰兒?”似乎有人在叫我。冰兒努力地張開眼睛,看到的是徐桓一臉期待的表情。
“你總算醒了。”徐桓臉上的憂鬱頃刻間化作歡喜。
冰兒想起剛才的事,一陣後怕:“洞裏有妖怪,徐桓,我們在哪兒?”
徐桓摟住她的肩膀安慰她:“哪有什麼妖怪,我們在公園裏麵啊。”
她環顧四周,確實是在公園的花圃裏麵。不遠處就是人工湖,還有廊橋。
隻是,似乎沒怎麼見到人。他倆站起身來,往人工湖走去。冰兒驚訝的發現,自己的裙子居然穿在自己身上,沒有一點弄髒的痕跡。“是你幫我穿的裙子?”她疑惑地望著徐桓。
“你一直穿著的嘛?又沒脫過。”
“剛才鑽山洞的時候我有脫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