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哥啐了幾口口水,哈哈一笑,帶著跟班往另一端趕去:“反正都要燒。”
茂輝感到一陣憤怒,他追著良哥一行,從這頭追到那頭。那被逼債的成衣商,門戶不但鎖著,且門後堆滿了桌椅。
良哥帶著兄弟猛踹了幾腳,踹不開。他麵目猙獰,使了個眼色,手下們拿出鐵鏈,穿過兩柄門把,一圈圈捆著,最後鎖上了個鎖頭。茂輝依稀聽他們獰笑著說:“你再不出來,以後就別想出來了!”
茂輝撲過去,想搶下他們手中的汽油桶,但這是夢,搶了也沒用,他根本搶不下來。
良哥點了根煙,向地上的汽油一丟,那火勢轟然閃耀,如爆雷一般。火勢另一端的良哥等人,似乎沒料到這火勢來得如此猛烈,他們當中幾個也被波及,手腳都被燒著了,連滾帶爬地自那端樓梯逃下。
其中有一個手上猶自拎著一瓶汽油,直到火卷上了衣服,這才知道不妙,卻已經來不及了。他手中的汽油罐爆裂,烈火瞬間將他吞噬。
他尖叫著跑入樓梯口的廁所,打開水龍頭,想掬水往頭臉上潑,但隻潑了兩下,就不動了。
那火勢愈演愈烈,幾個落在原地的汽油瓶子跟著炸了,一團團的火帶出濃烈黑煙。電路被火燒壞,五樓登時一片漆黑,僅能從某些敞開著的門戶看向裏頭的窗。
外頭是夕陽,火紅色的夕陽和樓裏頭的慘況相互呼應,仿若末日來臨。
四周都在搖動,焦味、尖叫聲、絕望的哭聲充滿了整個廊道。茂輝同樣感受得到高溫和濃煙嗆鼻的味道。驚慌失措的員工們紛紛往逃生樓梯方向擠,走到成衣商公司前才知道,大火就是發生在這兒的。
“走前麵!走前麵!”茂輝尖叫著,指著廊道另一端的主樓梯口。
那也是火。
方才那堆積貨品的樓梯口的火勢不但沒有被撲滅,且更為炙烈。
茂輝想要幫忙,但那炙熱的火和風將他卷到了更遠的地方。他隻能看著,大叫大嚷。他感到心中憤怒、悲痛,但卻毫無辦法,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每一個人被濃煙嗆倒,被火舌卷上。
茂輝醒來時,竟已十點半。他拍拍臉,還得去上班。在去往公司的路上,發熱、發冷、噴嚏、鼻涕、咳嗽、頭暈統統席卷而來。他想起了前兩天買的感冒藥,趕緊吃了一顆。
嚴伯的藤椅後頭藏了幾支家夥。見到茂輝來,嚴伯招他過去,拿了根球棒給他,神秘兮兮地說:“阿輝啊,今天13號,明天就14號了,你小心點兒。”
茂輝接過球棒,強打起精神往裏走,迎麵遇到阿水師背著大包小包,拿著羅盤,神經兮兮地左顧右盼,似乎在懼怕什麼一般,口中喃喃念著:“待不下去了,待不下去了。”
阿水師見了茂輝,猛搖著頭,說:“唉,你印堂發黑,黑到骨子裏了。”
茂輝一愣,問:“阿水師,你背這些大包小包,要去旅遊嗎?”
“旅你個頭,我是要跑路的。阿輝,你感覺不出來嗎?這裏陰得很。”
茂輝目送著阿水師離去,然後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傍晚五點四十五分,接近下班時問。五樓廊道之中,燈光閃爍依然。三十餘名男男女女抱著“團結力量大”的心態,要正麵挑戰這些時日的種種傳說。
大夥各自拿著數碼相機、帶拍照功能的手機、手電筒、各式各樣的護身符等,浩浩蕩蕩地分別從兩端主副樓梯揮軍向下,相約於五樓廊道中央會合。
茂輝因為感冒,整個人昏昏沉沉的,雖然他心中忐忑不安,但生性好事,也怕其他人出事,於是也參與了這場年度捉鬼盛事。
等了好久,什麼都沒有發生,一些好事的開始起哄。
“你們沒聽嚴伯說的故事嗎?”一個網絡公司的年輕男孩說,“七年前的一場大火,燒死了很多人。最慘的是誰你們知道嗎?是樓梯口的成衣商夫婦!在失火的前一個晚上,他們還被地下錢莊的人狠狠地淩虐過。”
“我們去看看那成衣商的公司。”有人提議。
大夥一呼百應,你推我擠地轉向,往那廊道一端的最後一戶前進。很快到了那門外頭。
在事件發生之後,五樓進行過大翻修,翻修之後,閑置許久,開始有公司租下五樓之中的單位作為倉儲。但至今,從前成衣商那戶,還是沒人要。
幾個膽子大的互視一眼,伸手去推門。門沒上鎖,兩扇門受了力,漸漸往裏頭敞開。有人伸手按電燈開關,卻發現燈還沒裝上。大家借著微弱的窗光、門外的燈光,清楚瞧見這單位裏除了地上厚厚的灰塵之外,空無一物。
“嘿!不如找點兒事做。”阿茵自小背包裏拿出了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碟仙紙張,將之攤開,平整放在地上。很快,四周便聚了六個人。
正在這時,茂輝突然打了個大噴嚏,鼻涕流至下巴。他狼狽地跑出,趕至廁所清洗。出來時遇到門外幾個不敢進去觀看的女生。
突然,女廁之中發出一聲尖叫,一個抽空去上廁所的女生連滾帶爬地奔出廁所,尖叫著:“出來了,出來了。”
這一聲尖叫驚動了所有的人,在門外的幾個人都看到那正逃至廁所門邊的女生身子一扭,又被拖回了廁所。
“救人。”茂輝大喊一聲。他離廁所最近,當先撲去,一把鉤上了那女生的腳踝,使勁往外拖拉。他瞪大了眼睛,見到那女生的背後隱隱約約有個人形,圈著女生雙肋之下,將她往裏頭拖。
幾個男人趕來幫忙,和對麵那看不見的力量互相抗衡。女生被這兩股力量拉得騰空,嚇得魂飛魄散,尖聲吼叫,哭得嗓子都啞了。
屋裏玩碟仙的、看人玩碟仙的,聽到外頭的吵嚷尖叫,紛紛奔出門外,都被這一幕嚇得傻眼。
大夥使勁地拉,終於將那女生拉出廁所外頭。廁所那方的力量頓失,女生上半身跌撞在地,狼狽地掙紮站起,尖叫著往樓下逃。
有一半以上的人跟著那女生逃,另一半的人雖然沒有那樣驚慌,但全擠成一團,匆忙撤退。
“別慌,慢慢走。”茂輝指揮著眾人撤退。他感到身邊還聚著一堆人,於是吆喝著讓他們走。但他們似乎不太理睬茂輝,隻是在緩緩地晃動。
茂輝頭暈、頭痛、反胃,不停地打噴嚏、咳嗽。他探頭向成衣商那間空房大聲叫:“別玩了,走吧。”
裏頭連阿茵在內的六個人的臉色極難看,身子劇烈地發著抖。
“我的手抽不回來。”
“啊,天黑了,太陽下山了。”
“還玩,都出事了,”茂輝又朝裏頭喊了一聲,探頭去望,不禁怔了怔。
阿茵等不停地抽手,手卻抽不回來。那碟子像是被釘在地上一般,動彈不得。
阿茵嚷著:“你們還愣著幹嘛,快道歉啊!”其餘五個人彼此看了一眼,呢喃道起歉來。
此時天已黑了,房裏的燈光微弱。
在那六人圍著的大紙張中央,隱隱有個影子若隱若現,那是一個人影。玩碟仙的六個人都看不到那人影,茂輝卻看到了。
他停下腳步,倒抽一口冷氣。一個全身滿是恐怖傷痕的女人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張大紙中央。女人的眼睛大睜,眉頭怒皺,腦袋正好枕在六個人的手指交會處一一那隻碟子上。
茂輝認得那女人的樣貌,她是成衣商的妻子,他還記得那女人臨死前深受酷刑的樣子。他渾身發抖,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時,感覺後背抵了個東西,他回頭一看,“哇”地一聲後摔倒地。
一個男人雙手高舉,被吊在空中,腦袋側在一邊,緩緩地打轉。男人的雙腿是腫脹扭曲的,腿骨不知道斷成了幾截。
茂輝腿軟,連站都站不起來,隻能手撐著地,不停向後退著。退著退著,手輕觸到背後那女人的腳趾,腳趾頭是稀稀爛爛的一片。茂輝像是觸電一般,整個人彈起。
六個人看不見吊在空中的男人和壓著他們手指的女人,隻是不停地道歉,一麵喊著茂輝:“茂輝,茂輝,幫幫忙,把我的手拔起來。”
茂輝渾然不知所措,他伸手去幫忙,想拉阿茵的手。
女人突然側頭,瞪大眼睛看著茂輝,兩行血淚自眼眶中淌下。女人的腦袋開始晃動,似乎想掙紮起身,但她起不來,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六個人的手指隨著女人腦袋的晃動而抖動,小碟子胡亂繞起圈來。大家的臉色都白得可怕,全身繃得死緊,汗滴不停滴下。
茂輝聽見“砰”地一聲,回頭看去,男人已經摔了下來,在地上掙紮半晌,然後朝著六人的方向,以雙手撐著身子,緩緩匍匐而來。他咬牙切齒,雙眼含淚,淚是殷紅色的。
“啊啊,啊啊。”茂輝六神無主,他見到四周牆上多出了陳舊的壁紙,地板的瓷磚也變得老舊、黏膩,且滿是汙垢血跡。這是七年前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