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是因為唐三虎的招供來捉拿林國強的。關鍵時刻見過世麵的書梅撐住了場麵,咬定說林國強已經失蹤兩個多月了,自己也在找他。
警察走後,三個女人抱在一起再次痛哭,哭夠了書梅說:“我不袒護他,他既然是漢奸,我,我也恨死他了。可妹子你不知道,那唐三虎抓進去以後,他的家就被街坊鄰居給砸得稀巴爛。東西搶光了,房子也燒了,一家老小現在流落街頭要飯。隻要抓不到他,好歹還有個餘地,要不我們娘們兒下半輩子背著狗漢奸家屬的名,日子可怎麼過啊。”
我奶奶打了個冷戰,下意識地摸摸還扁平的肚子。
奶奶臨別的時候抱緊了書梅再一次掉眼淚:“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汽車,馬車,步行,還是來時的那條路,可奶奶走得萬般艱難。她恨自己命硬,看上個男人是漢奸殺人犯,可想到兩人在一起的恩愛,心就疼得喘不過氣。
奶奶在家裏躺了好幾天。地穴裏的男人肯定斷頓了,那麼深的洞穴,他自己爬不出來。到底該怎麼辦?奶奶跪在太姥爺的墳前要答案,似乎冥冥中父親給了她主見。
天亮了,奶奶翻出家裏最後一張狐狸皮,那是一張稀罕的紅狐皮,奶奶一直舍不得賣,想留著做個圍脖。她到村東頭老劉家換了兩隻飛龍,那可是過去皇上吃的貢物兒啊。奶奶用狐皮換了兩隻飛龍,還有一瓢那年月東北山裏極稀罕的白麵。
黃昏時分,奶奶挎著滿滿的筐子來到了地穴前,她把筐子用繩子順了下去,穴底傳來微弱的聲音:“你怎麼才來?我都快餓死了。唐三虎有沒有被抓?他給你帶回平安口信了嗎?”
奶奶心底殘存的最後一絲希望被徹底掐斷了。她哽咽地說:“吃吧,吃飽了換上新衣裳。”然後哆嗦著手一鬆,長長的繩子出溜出溜地滑進了穴底。濃烈的香氣從穴底漫上來,那是奶奶精心烤製了一下午的飛龍肉,林國強一定是在瘋狂吞嚼,一邊含混不清地嚷嚷著:“幹嗎你?繩子都抓不住。”
奶奶的臉上爬滿了淚,拖著沉重的腳搬起一旁的幾塊大石頭,封住了穴口。地底的聲音微弱地傳來,開始怒罵,後來是哀求哭泣,奶奶捂著耳朵跌跌撞撞逃離了那裏,於是什麼都聽不見了。
多年以後的清明節,奶奶領著已經上學的我爸來到那個地穴前焚燒紙錢。山上殘雪處處,有大風嗚咽著刮過,紙灰亂飛。
我爸不解地問:“媽,人家的墳都是鼓起來的一個土包,我爸的墳怎麼隻有幾塊大石頭,好怪啊。”奶奶似乎有點走神兒,恍惚了半天才回答:“那是因為咱家的墳裏埋的不光是一個人,還有一個,故事。小子,快長大吧,等你長大了,媽就講給你聽。”
故事輾轉到了我耳朵裏的時候,我心癢起來,張羅揀出林國強的骨殖買墓地安葬。奶奶使勁瞪了我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打的什麼鬼主意。你是惦記穴裏的金子呢。甭指望了,入土為安都不懂。”
我當然懂,雖然林國強為非作歹,他畢竟是我奶奶這一生唯一的男人,我爺爺。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個關於祈求亡靈幫自己殺死所恨之人的流言在維多利克鎮散播開來。
據說在黑暗的夜裏,烏鴉的叫聲響徹整片墳墓的時候,將一杯鮮紅的牛血澆在死人的墓碑前,然後誠心祈求,地下的亡靈便會破土而出,爬出棺木替祈求之人完成心願。
一個黑暗的夜晚,酒鬼布倫特磕磕絆絆地走在通往郊外墳地的路上。他手裏拿著一把手電筒,看著小路四周形狀詭異的樹影,心裏害怕得直喊上帝。
布倫特這是要去請求亡靈殺了自己的鄰居安德魯,因為他無意中發現自己的妻子卡特裏娜和安德魯一起躺在床上。布倫特是絕對無法容忍安德魯讓自己戴綠帽子的,他要讓後者受到懲罰。
一路心驚膽戰,布倫特終於來到了郊外的墓園裏。林立的墓碑看上去黑壓壓的一片,烏鴉的叫聲陰森森地充斥其間,嚇得布倫特不住地發抖。他拿出酒瓶喝了幾口烈酒,壯大膽子來到一塊墓碑前,將帶來的牛血淋在了墓碑前的泥土上,誠心祈禱起來。
墳墓靜靜的,並沒有恐怖的事情發生。布倫特氣憤地吐了一口口水,罵道:“該死的渾蛋,害我白忙了半天。”
布倫特剛罵完,馬上就感到周圍的氣氛有些不對,烏鴉怎麼都不叫了。墓地裏突然變得極其安靜,靜得讓人心裏發怵。就在這時,布倫特聽到身前墓碑後的墳地裏突然響起一聲嚇人的聲響,好像泥土翻動的聲音。
布倫特的心髒都快要跳出來了,他大起膽子慢慢往墓碑後走去,立刻便發現墓碑後的墳土原來已經被翻開了。他呆愣在原地,雙眼仔細往墳地下的泥土看去,頓時魂飛魄散,瘋了一般向墓園外逃去。隻見那墳地的泥土翻動了幾下,隨後伸出了一隻手。
布倫特自那晚從墓地回來後,就變得魂不守舍,整天暗暗觀察著安德魯的一舉一動。安德魯神貌如常,舉止自然,怎麼看也不像個要走黴運的人。
等了幾天仍不見動靜,布倫特不禁有些不耐煩,但想起那晚自己已經親眼看到了那隻伸出墳墓的手,隻好又在心裏暗自肯定,安德魯離死亡的日子不遠了。
布倫特繼續暗中觀察著安德魯,不料他的這一舉動被安德魯的弟弟安東尼發現了。安東尼見布倫特整天注意著哥哥的房子,擔心他心懷不軌,於是趕緊將這件事告訴了安德魯。
安德魯想起自己和卡特裏娜的事,心裏不免有些做賊心虛。但他見布倫特如此關注著自己,還是感到非常憤怒。安德魯向來就看不起布倫特,他覺得布倫特不僅又矮又瘦,而且膽小如鼠毫無主見,整天就知道拎著酒瓶在家裏無所事事。
安德魯想借這個機會好好教訓布倫特一番,於是和安東尼各拿了一根棍子,準備將布倫特痛揍一頓。布倫特被他們兄弟倆摁倒在地上打得連連告饒,最後多虧卡特裏娜及時出現,才製止了這場打鬥。
卡特裏娜見布倫特傷得不輕,便把他送到了維多利克鎮的醫院裏。醫生約翰遜細心地幫布倫特清理著傷口,關心地問他為什麼會搞成這樣。布倫特見卡特裏娜離開,悄聲問:“醫生,你覺得最近鎮上大家說的祈求亡靈出墓殺人的話是真的嗎?”
約翰遜笑了起來:“這些都是騙人的,怎麼可能是真的呢?”
布倫特有些犯糊塗,吞吞吐吐地繼續說道:“可那天晚上,我明明,明明。”
約翰遜問:“明明怎麼了?”布倫特反應過來,趕緊搖了搖頭說:“沒什麼,沒什麼。”
安德魯連續幾天發現卡特裏娜不理自己,心裏幹著急,他好不容易找到個機會向卡特裏娜道歉,卡特裏娜卻憤怒地說:“你打他,萬一他把我們的事說出去,你叫我以後怎麼見人?”
安德魯無賴地說:“你要是不阻止,我直接把他打死,不就沒有人知道了?”卡特裏娜一臉不高興地說:“把他打死,你也得進監獄。”
安德魯回到家,整晚都在想用什麼辦法能讓布倫特死去而自己又不用坐牢。最後,他也想到了那個祈求亡靈出墓殺人的傳言。
第二天早上,安德魯到鎮上的屠宰場取來了牛血。深夜,他來到了郊外的墓園裏,將牛血淋在一塊墓碑前,正準備開始祈禱,耳邊突然傳來陣陣細微而又詭異的聲音。安德魯聽得清楚,那像是有人在土裏爬動一樣。他的腦子裏一聲巨響,難道亡靈真的出墓了。
安德魯壯著膽子問:“什麼人?是人還是鬼?”然而墓後卻安靜了下來。安德魯大著膽子往墓碑後麵望去,當即不由得睜大了眼睛。墓碑後一動不動地趴著半截身體,全身沾滿了髒泥,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剛從墳墓裏破土而出的厲鬼一樣。
安德魯愣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一張沾滿髒泥的臉轉了過來,兩隻眼睛骨碌碌地望著他說:“你就是安德魯?三更半夜來打擾我的安寧,找死嗎?”
安德魯驚得張大了嘴巴:“你,你是?”話還沒說完,他就被撲倒在地,隨即便什麼都不知道了。自此他便在維多利克鎮上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布倫特自從發現安德魯失蹤後,心裏變得害怕起來。他想不到自己求亡靈殺人的事竟真的靈驗了,那他豈不是成了殺人凶手?連續幾天,布倫特都躲在家裏不敢出門,而且還變得疑神疑鬼,整日惶惶不安。
安東尼發現哥哥連續失蹤了幾天,著急地在鎮上四處打聽,終於在屠宰場的人那裏獲知哥哥在失蹤前一天早上來屠宰場取過牛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