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聽書迷的節日

她一愣:“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我當時就血往上衝。我喜歡美女是不錯,也很想挑逗美女,但是我常常忍住,就是不敢去丟我這麵子。

雖然今天這個美女不懷好意地盯著我,我本來還內心殘存一絲希冀,因為是她盯我而不是我挑逗她。

沒想到她開口就是這句!我當時覺得巨受打擊。丟麵子就很不爽了,在女人麵前丟麵子更不爽,而在美女麵前丟麵子簡直就是忍無可忍!那你他媽的盯著我看來看去幹什麼?老子又不是肌肉男。”我惱火了,管你他媽是不是美女。

後半句沒說,畢竟她是死者的孫女,需要節哀嘛,太罵人的話就不說了。

她大概覺得那句話太傷人,又不好意思道歉,半天沒有吭聲,等了一會才道:“你真的見過鬼?你們搞這些事情的人是不是都這麼迷信?”

我這才明白,這個受了高等教育的女人對迷信很反感,尤其是對我這種KB的低賤職業的人直覺的不信任或在她看來,用科學的紅外、紫外、阿爾法、貝塔、伽嗎、核磁共振、超聲波、次聲波等一切形式的靈魂存在能量檢測,

並以中微子和暗物質等無法捕捉的物質的靈魂的存在形式論證,並在薛定鄂方程和12維玄理論的範圍內無解的方式,最終得到靈魂無法存在的事實。

我點了煙吐了她一口:“有沒有事,天亮了就知道了。最好我是迷信,你是科學。”

沒再理她,踢踏著鞋走向廳口。

因為黃鸝的秦淮河的嗓子開始響起了。

靈堂內外的色男們開始蠢蠢欲動了。雖然上半夜墨鏡說唱得也很精彩,但老男人們畢竟年紀大了,過了12點便有點萎靡不振起來,就如男人過了三四十歲,一切從奔騰、日立向微軟和鬆下方向發展,而那幾個日立的色男,狙擊式的目光也由於黃鸝的靜默而漸漸鬆弛下來。

現在黃鸝終於替下了墨鏡,不啻熱油鍋裏丟了顆沸石,大小男人都雄偉起來。黃鸝清了幾下嗓子,“崩崩崩”彈了兩指。台下有個毛沒長黑的小子鴨著嗓子叫了一聲“好,好,好。”

台下一陣哄笑,肯定是這小子被人算計了。不過笑聲立即減弱了下去,讓人還感覺到這是靈堂,不可太過高興,夾雜著幾個老男人掩飾的幹咳聲。

隻見的黃鸝朱唇微啟,半抱琵琶,十指纖纖,輕撫琴弦:“哎呀呀——奴家見得相公相貌英俊,才藝不凡,他日必成大器,如相公不忍嫌棄奴家,那便隨奴家上閨房一敘,不知相公可,好,好?”天!一口煙猛地噎在嗓子眼,差點把我嗆死。

她這聲音柔得跟豆蔻少女一般,唱的是和墨鏡的上半本完全不答腔的幾句,也不知道隋唐演義裏怎麼出來西廂記式的台詞?

我一邊咳嗽一邊笑。台下的男人們隻顧高興地叫“好好好,我們進房去!”哪裏有人管她說的是不是接上半本來的話。廳內外一陣的怪叫,幾個小青年相互推搡著要把一個推向台來,叫嚷一起進房去。

她微笑著回過頭來,看了看我,又得意地扭過去。

本來靈堂在白天還哭聲一片,淒淒慘慘的,到這晚上,成了活人的樂園。這就是所謂的白喜事的來由。老人死了,對他是回歸,對後人是解脫。

孝子孝孫們即使悲傷也犯不著要人人都跟著一直悲傷,何況在靈堂裏我見得多了,人就是再悲傷,兒女再有情,哭一個白天,嗓子也啞了,人也麻木了,死的哭不活。到了守靈的時候樂和樂和,也不免可以轉換心情,節哀順變。

我見人們的興趣在後半夜調動了起來,漸漸也有點興奮,搬了把椅子,靠近黃鸝台子的邊上坐下。

原來黃鸝搞的這一招隻是個幌子,裝著嬌嫩的聲音唱了段不知道哪裏來的酸腐書生與紅衣小姐,後麵的內容還是接著墨鏡的。

黃鸝突然臉色一正,連撫琵琶“錚錚錚錚”數遍,大聲喝到:“人之感情倏忽就來,男女之心如雲雨,都以為自己決定,其實天下事自有定數,一飲一酌,莫非前定。何況王朝儲貳,萬國君王,豈是勉強可以僥幸得的?

又且王者不死,如漢高祖鴻門之宴,滎陽之圍,命在頃刻,而牢安然逸出。楚霸王何等雄橫,竟至烏江自刎。使建成,元吉安於義命,退就藩封,何至身首異處?”這一段後半部分竟然背的是隋唐演義,第六十七回女貞庵妃主焚修雷塘墓夫婦殉節。的開頭之詞,一字不差!

我聽書聽了數遍,也看了不少次,自然比較熟悉,沒想到她竟然來了如此文雅的幾句,言辭正義,手中琵琶其音如金石相擊,讓人一振,颯爽英姿,瞬間而來,正所謂巾幗英雄不過如此爾。

人群中不少老男人拍掌叫好,相互對黃鸝樹了樹大拇指。這幫人大多是聽書的迷,就如我等當年每天晚上塞個耳機,躲在被子裏聽單田芳的評書一樣,一遍又一遍,聽了幾十年,看書幾十年,自然比我還記得清楚原書的詞句。

黃鸝這一招倒是抓住了書迷們的心思,幾個自以為有點文化的男人也不麵微微點頭,不再覺得她是中關村抱孩子專賣\/\/的婦女。

有了這兩招,黃鸝把這幫男人人的注意力完全給抓住了。

傍晚被嚇得魂飛魄散的胖子此時早忘掉了那事,隻望著台上的黃鸝傻笑,嘴就沒有合攏過,笑得臉上的橫肉一顫一顫的,在廳口的燈光下如水波般地蕩漾。

幾個老男人眼盯著黃鸝,把在自己懷裏早睡得迷迷糊糊的孫子從這個胳膊轉到那個胳膊。死者的兒子看到她媽媽已經坐在靠牆的椅子上睡著了,脫下自己的上衣輕輕給她蓋上。

小美女好象精神很好,聽著說唱,一會看看這個人,一會看看那個人,不過她似乎對坐在她對麵的幾個婦女比較感興趣,不時觀察她們橫七樹八地打瞌睡的樣子,似乎奇怪她們為什麼不喜歡聽書。

其實她們不一定是真睡,大概半是困倦半是嫉妒黃鸝的風頭罷了——女人無論在什麼場合隻要神誌清醒,都會相互暗暗地比較自己的魅力指數,倘若相差不大,那就熱鬧了,一個比一個愛向男人擺顯,但若是如這般沒個比頭,那隻有埋頭睡覺的份,何必自找沒趣。

又過了半晌,我起身給黃鸝和幾位老人添了開水,又轉了一圈,發現阿狗在側廳裏和墨鏡睡得口水直流。沒有驚動他們,我慢慢退了出來。等一下黃鸝說完了還得叫墨鏡起來勸孝。

再過兩個多小時天就要亮了,看來今天不會有什麼事了吧。

時間漸漸的過去,黃鸝在色男們迷離的眼光裏隋唐演義也逐漸接近尾聲。孝子在他母親邊上睡著了,腦袋耷拉著,發出輕微的鼾聲。

我看了看表,5點。該到勸孝的時候了。小美女也看了看表,又望望我。知道她是在向我挑戰,我這次沒有吭聲,因為到現在為止,顯然是科學戰勝了迷信。我起身進了側廳,把阿狗和墨鏡叫了起來。

阿狗把墨鏡扶上了台子,黃鸝的說書也到了終點。

墨鏡開始慢慢的敲邊鼓,喝茶。黃鸝也下台來到廳旁去上廁所。眾人起來上廁所。一下子蹲位不夠,一些老少男人向停車場邊上跑去。

媽的,又在那邊撒尿。聽到一幫男人在停車場的西邊是一片油菜地撒尿吹牛的聲音,我又氣又沒有辦法。

每次守靈的人嫌廁所人太多,或者圖個方便,晚上就直接撒下田裏去。這下那一片田地的草倒是長得無比茂盛,稻穀是從來不結穗,光長杆了,太肥了啊,全是尿素。可是他媽的這地方經常吹西風,老子就得經常聞尿騷味。

以後還是得擴建廁所,把西邊圍起來。想了想還是不行,男人撒尿的個性和狗差不多,對目標比較有興趣,照準樹啊、草啊、牆啊什麼的就尿,要不美國怎麼還有個發明專門讓小男孩好好尿尿的呢?

那發明其實就是一張小靶紙,小男孩看到了就想直接尿到上麵去,所以不用噓噓聲,父母也省心。看來這還真是男人的天性,要是建了堵牆,要是貼著牆根尿,天一晴,還不得把我熏死?

等眾人一切準備完畢,墨鏡的大鼓敲得響了起來。

“咚,咚,滴滴,咚咚。”墨鏡邊擊鼓,邊醞釀情緒。

這說書勸孝講究的是技巧。人人都要養子,人人都是爹媽生的,那個辛苦自然不必說,對兒女的心血的傾注,都隻有為人父母的人才能體會到。

那種深沉是任何愛無法比擬的。而父母與兒女的溫馨與天倫之樂,是培養後代人性與品格的重要途徑,也是父母甘願生死付出的動力來源之一。

要能把這樣的感情體現出來,不醞釀情緒是達不到的。黃鸝這時候也走上台子,樣子也悲切起來。女人就是厲害,說哭就哭。

我對廳內外睡得迷迷糊糊的人群大聲叫嚷道:“各位孝子孝孫,小於亡人的平輩都到台前來,麵向靈柩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