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兒哭聲王亮仿佛又回到了那條長長的通道裏。
明明是正午,四周卻一片黑暗,幽長的通道裏不時有風冷颼颼地吹過。耳旁還有其他的聲音,嚶嚶的,又是又細,有點兒虛弱——是嬰兒抽泣的聲音!
王亮的心髒猛烈地收縮起來。
他的麵前停著一輛大貨車,貨車的底下似乎卡著什麼東西,那是一輛遭到了極大破壞的嬰兒車。
一個女人的聲音忽然像幽靈一般飄了過來,起初還有些混亂,漸漸地清晰起來-當王亮聽清她在說什麼時,頭皮不由一麻……
王亮猛地睜開眼睛,四周一片漆黑,隻有自己大口大口喘氣的聲音。他轉頭望了一眼身旁的妻子。盧音挺著快七個月大的肚子,安靜地睡著。他忽然想起夢中那個女人的聲音,似乎和盧音的聲音有點像,幽靈一樣不停地回蕩:我要你的命……我要你的命……
他的後背不由一涼。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他這樣安慰自己。
自從出了那件事,他就一直疑神疑鬼,老是聽到莫明其妙的聲音,所以才鬧得跟前妻梅巧離了婚。本來想一個人過了,誰料不久就認識了盧音,
盧音也是個苦命人。本來和前夫生了一個兒子,可是因為她的不慎,孩子出意外死了,不得已離了婚。可能是同病相憐吧,他很快就和她好上了。都快四十歲的人了,還趕了個時髦,來了回奉子成婚。
梅巧也夠利索的,幾乎和他同時找了個新男朋友,叫陳家文,現在就和梅巧住在他們隔壁。
離婚的時候,房子作為夫妻共同財產,他和梅巧各有一半。他們當然不能把房子拆成兩半,但賣了房子,就隻能去租房子住了,所以隻好一起擠在一個屋簷下。
前夫前妻,後夫後妻,同處一室:王亮光是想想,都要苦笑。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2.誰會下毒
第二天中午,四個人像往常一樣坐到了同一張飯桌上。一起做飯,是為了省錢。
盧音是孕婦,單獨吃一碗黑魚湯。她剛喝了一口,就吐了出來:“什麼味道,怪怪的。”
王亮端過碗,小心地喝廠一口,嚐了嚐。
“可能是天氣太熱,不新鮮了。”他說,“要不然你別喝了,給我喝吧!”
剛說完,另一隻手卻劈頭拿走了魚湯。是梅巧,她嘀咕道:“這麼好的東西卻不要,真是作怪!”
陳家文連忙攔住道:“這畢竟是人家給孕婦補身子的……”
還沒說完,就見梅巧眼睛一瞪:“人家都沒說什麼,你倒胳膊肘往外拐。”說完,便飛快地將滿滿一碗魚湯吃得一幹二淨。
王亮知道她一向是個隻肯占便宜不肯吃虧的主兒,隻好咬咬牙算了。忽然,梅巧的臉扭曲起來,捂住肚子從凳子上跌倒在地。她大聲慘叫起來,來回地翻滾。
“疼,疼死我了!”
梅巧中毒了,是小城上很容易買到的一種有機磷的農藥。幸好農藥的分量不夠,總算撿回了一條命。農藥很明顯是加在黑魚湯裏的,王亮默默地想:原本,梅巧的嫌疑最大——如果她沒有喝完那碗湯的話。
醫生說了,農藥的分量不足以致死。下毒的人恐怕不是想要盧音死,隻是想讓她流產。這就更像梅巧的想法了,可是她又不像是那種會下完毒又故意喝毒湯的聰明人。
那就隻有陳家文了,不然梅巧拿過湯的時候,他為什麼要阻止?
對,一定是陳家文!誰不想要個完整的房子。要是盧音流產了,住院什麼的都要錢,他就隻能把那一半房子賣給陳家文和梅巧了。媽的,真夠毒的。
回到家,王亮服侍盧音上床,然後關好房門,去廚房找線索。
“你在找什麼?”
背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嚇得王亮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轉過頭,發現陳家文正站在廚房門口直直地看著他。忽然,陳家文勾著嘴角笑起來,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照片:“你是不是在找這個東西?”
王亮下意識地將照片接在手裏,上麵是一個嬰兒,穿著漂亮的小西服坐在一堆毛茸茸的玩具裏。
王亮疑惑地皺起眉頭。陳家文輕輕地翕動嘴唇:“哦,我差點忘了。他這副樣子,你是認不出來的。”說著,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從報紙上剪下來的圖片。
王亮隻看了一眼,便陡然瞪大了眼睛,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他的耳旁仿佛又響起了嬰兒的哭聲,不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當他從昏迷中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盧音紅著眼睛守在床邊。不用說,那個秘密,陳家文一定已經知道了。問題是,他是怎麼知道的?
盧音看他沒什麼胃口,便要下樓給他買點酸梅湯。王亮看著她捧著肚子慢慢走到客廳,正好碰上陳家文。陳家文很和氣地說他正好也要下樓買點東西,主動扶住了盧音。
聽到他們一起出門的聲音,王亮再也躺不住了,一把掀開被子,直接衝到了梅巧的房裏。
梅巧瞪著眼睛問:“你幹什麼?”
“你告訴陳家文了?”王亮暴怒地打斷她,“那件事!”
梅巧有點挑釁地望著他:“對,我是告訴他了!”
王亮一口氣險些沒上來:“你瘋了!這種事也能告訴別人?”
梅巧從眼角瞥了他一眼:“你說話可真有意思。他是別人嗎?你現在才是‘別人’吧?”
“你……看來你也知道在魚湯裏放農藥的是他了。”
梅巧瞪起眼睛:“你胡說!”
“哼!還裝蒜!他想用那碗魚湯把我和盧音嚇走;結果事情敗露,他就……”王亮氣結道,“就拿那件事來威脅我,都是你幹的好事兒!”
梅巧也怒了:“少把屎盆子往我男人頭上扣。我看還指不定是誰下的農藥呢!”她咄咄逼人道,“我看十有八九是盧音!農藥的分量本來就少,根本就喝不出來!怎麼她在嘴皮上碰了一下就喝出來了?你們兩個還不是也成天想著,怎麼把我跟陳家文趕出去呢!”
王亮不由語塞,他的手搭在門框上,指甲用力地陷進漆皮裏。
“你夜裏,會不會聽到有小孩子的哭聲?”他低著頭慢慢地問?
梅巧愣了一下。王亮看了她一眼,一臉苦澀地笑道:“我經常都會聽到呢!像小老鼠似的,又尖又細……可是你怎麼好像一點兒事兒都沒有呢?”
梅巧看著他眼神發直的模樣,心頭泛過一層涼意。但是很快又恢複了常態:“禍是你闖出來的,關我什麼事!”
夜已深,梅巧卻失眠了。
自從聽王亮說了那些話,她就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隻聽見空調單調的呼呼聲,一會兒,又響起一些吱吱的,不知道是蟲子還是老鼠的聲音。忽然,她聽清楚了,那不是老鼠的聲音,而是一個嬰兒在抽泣,斷斷續續,越來越淒慘……
梅巧躺在床上,直挺挺地抽了一口冷氣。
這天,陳家文從菜場買菜回來,在樓下遇見了王亮。王亮臉色很不好,眼睛下的青影又濃又重。
“我知道了,”他悲涼地說,“你是那個孩子的父親。”
陳家文一瞬間暴怒起來:“你還知道那是一個孩子!”
王亮不覺後退了一步。
陳家文咬牙切齒地道:“那一天,剛好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一百天。我和他的媽媽,剛剛帶他拍完照片,回家的路上就碰到了你……他甚至連名字都還沒有取!”
陳家文哭了,眼淚無聲地滑落。他不說話,王亮便也不敢說話,在恐懼和罪惡感的雙重折磨下,他怔怔地看著這個每天都見麵的男人:他該用了多少力氣才能和仇人同住一個屋簷下,忍耐至今!
“他本來不會死的。”陳家文上前一步,“你本來也不會害死一條無辜的小生命。”
王亮顫抖了一下,從裏到外都冷透了。
“嬰兒車被卷到你的卡車底下時,他還活著。如果你沒有闖紅燈,而是停了下來,他就不會死。”陳家文說,“可是你就那樣,像一陣風似的開走了,我跟妻子在後麵怎麼追也追不上你,眼睜睜地看著你的車子不見了。”
“我兒子一定在哭吧!你真的一點兒聲音都沒聽到嗎?”他悲憤地質問,“你肯定聽見了,不然,你為什麼先把頭從窗戶裏伸出來看了一眼,才突然闖了紅燈?”
王亮也流了淚:“我真的不是存心要害孩子的。我以為隻是勾住了嬰兒車,隻要一開車就會甩開了,怎麼知道會卷到車底下?”
“你就是怕我們會找你要錢,你怕惹上官司!”陳家文憤怒地打斷他,“警察一直找到兩省交界的隧道裏,才發現了那輛變形的嬰兒車。你竟然……你竟然就這樣拖著嬰兒車,拖著一個才一百天的嬰兒跑了一百多公裏。他是被你活活地拖死的!”
王亮再也支撐不住了,抱著頭發出一聲壓抑的慘叫,“咚”的一聲跪在陳家文麵前:“別說了!”
“我也想過去自首,可是梅巧不讓,她說就算去自首,孩子也活不過來了,還不如想想自己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