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沙灘邊來的女人

從城裏回來已經是傍晚,我沒有直接回家,把車停在了海邊的沙灘上,我脫下鞋,踩在被海水衝洗的細沙上,海水的涼意從腳心傳遍了全身,這樣的溫度總是能讓浮躁的我快速平靜下來。我漫步的走在沙灘上,心裏想著佳琪今天的話,從開始的鋪墊到後來的重點,她一直擔心的是她會跟我守候同一樣東西,原因是因為我們太過相似。但是,卻總有一點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她說的同一樣東西是什麼呢?人?班上的地位?我不禁輕笑了一下,如果這些是她的擔心,那她的擔心就太多餘了,我是不可能跟她爭的,也不可能守候同一樣東西。我雖然沒有過什麼朋友,但朋友之間的道義我還是非常敬重的。再加上,我是不可能在有人知道我的事情的情況下喜歡上任何人或事的,絕對不可能。

不自不覺一直往前走著,沉著的心思被前麵一陣雜鬧聲打斷,我望去,不遠處有許多人在忙活著什麼,搬搬抬抬的。我異常好奇的走過去。那裏已經搭建的差不多了。一座精致又緊湊的小型房屋輪廓明顯,中間是一個圓形的棚頂,棚頂下放著許多瓶瓶罐罐,那些瓶罐非常小巧也非常漂亮,在餘輝的光色下泛著耀眼的光,似乎在說,別碰我,我很脆弱;別碰我,我很貴。圓形的棚頂旁邊是幾張方形的桌椅,那些工人摸樣的人正在撐著太陽傘放在每張桌子的中央。我正上下打量著這裏,一個妙嬈的聲音傳了出來,她說:“師傅,小心點,慢慢來,不用太著急,小心些,被摔著了。”

她背對著我,我打量著她,比較高的身體,比例奇佳的身材,一身大膽而性感的穿著,酒紅色的波浪長頭發被一個簡單的發夾夾在腦後。她一邊指揮著工人做事,一邊往後退著欣賞效果。就在我眼前的地方她停住了腳步,猛的轉過身看著我。這時我才仔細看清,她不但性感還有一張和性感極其對稱的冷豔麵容。淡淡的妝容修飾得她精致的臉龐上,透出一股曆經滄桑而練就的幹練、自信、氣質融合一體的獨特魅力。她忽地露出一道微笑,眼角竟然沒有一絲皺紋,客氣地說:“不好意思,沒踩著你吧?我們這裏還沒有開張,所以暫時還不能招呼你喝什麼。”

對待客氣低調的人,我自然也會用禮貌謙卑的態度,忙回道:“哦,沒有,那個……我不是來喝東西的,我隻是路過這裏,忽然看見這裏在忙什麼,好奇就過來看看。”

她上下打量了我幾眼,輕笑著說:“你是學生吧?你住在這裏嗎?”

我點點頭,她也輕點了一下頭,又說:“那你是本地人?對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坐下聊吧。”她一邊說一邊朝著附件的桌椅上走去,慢慢的坐下,回頭看著我。

我低頭想了想,看她也不是什麼笑裏藏刀的人,何況我膽子也不小,就跟著走了過去,坐在了她對麵。她從兜裏拿去一包煙,從容的拔出一根,然後掏出打火機,優雅的吸著,一股濃濃的白色煙霧從她嘴裏吐出,姿勢利落漂亮,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然後轉頭看著我。我被她的這個舉動完全愣住了,從懂事開始我就一直認為會抽煙的女人不是什麼好人,而現在,我看著她瀟灑自如般的過程,雖然很驚訝,但心裏卻並沒有討厭,她的動作實在是太自然太貼切了。

她又扯了一下嘴角,帶動粉嬈的眼睛。

我問:“不像嗎?”

她忙啐了口尼古丁的氣息,忙回道:“沒有,小姑娘不要介意。因為我不是本地人,聽你說話的口音也沒有本地人的語調,覺得很親切,就順便問問。”

她看著我一直往後躲著她吐出的煙霧,忙把手裏的煙頭放在桌子上的煙灰缸裏壓了壓,說:“哦,對不起,我忘了你是學生,應該不習慣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嗯’了一聲,她繼續問:“念幾年級?”

我轉動了一下眼睛,想著這個也沒什麼不能說的:“高一。”

不知道是不是習慣動作,她竟然又拿起了一根煙準備抽的樣子,卻忽然看了我緊瞪著她的動作後停了下來,說:“I’m sorry!我忘了。小姑娘在這裏念書?”

我又‘嗯’了一聲,她又說:“看到你們現在的樣子,真是讓我感歎歲月催人老啊。”

我抬頭看著她,總覺得別人誇半天了,我總得有些回應,說:“不是啊,你看上去還是還很年輕啊。”

她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手不自覺的又拿起了煙,卻又看到我盯著她的動作,又放了回去,聳聳肩,唬扯了一個抱歉的表情,扭過頭看著大海,說:“你知道嗎?我至少比你大20歲。”

一怔,心裏暗自算著,我今天16,她比我大20歲,也就是說36歲。有時候老天真是會開玩笑,讓很多年紀和長相不符合的人活在世上,顛倒眾生,有意思嗎?一個照物弄人的我有著和自己同齡人太多不一樣的情愫,一個猶如神話裏千年老妖不老症的她,彰顯著和她年紀不符的輕挑。的確,從她的容貌和身材上看,怎麼都不像。她看我泛著驚歎的疑惑。又說:“算出來我的年紀了嗎?歲月不留情啊,一轉眼我從小姑娘的天真嫌棄怎麼還長不大,變成了現在想都不敢想自己年齡的年紀,嗬嗬……,是夠諷刺的。看到你們,我才知道年輕的時候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我心裏發慌,你這麼說,是因為你還不了解我。有些自嘲自己地忙回道:“嗯?年輕不一定是幸福的事啊,也有太多無奈就是因為年輕才不得不選擇和接受的,雖然心裏幾百個不願意,但是大人的話就是小孩子必須聽從的,長大真好。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我並沒有覺得年長就不好,我隻是在想,你剛才說的自己年紀問題它的真實度。”聽著我的話,她表情凝聚,眉宇不覺一抬,似笑非笑的看著我的大言不慚。麵對她投放過來訝然和不解,以為我是得便宜賣乖,忙解釋道。

她表情散開,又哈哈大笑了起來,她的這身穿著襯托出她的笑聲不是放蕩不羈而是豪邁磊落,她是乎並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笑夠了接著說:“看不出來,你小小年紀就有這樣成熟的心態和這麼會說話技巧。和太多同齡人不同,小姑娘,十幾歲的年紀是最天真夢幻的年紀,也許你現在會因為一些事超出自己能力解決範圍,苦惱為什麼不能快點長大。青春美好的記憶不應該隻有這些。心裏的陰影越多,你看到的光明越少,你說出的消極陰霾的話或表情就會多。當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回首應該有的回首,你才會發現當初的傻,傻得可笑。所以……姐姐我用過來人的身份給你點建議,打開心門,你會發現陽光並不隻會刺痛眼睛,讓它閉上,還有一道長虹在背後等著你迎接。”她說得坦坦蕩蕩,一點都沒有說教的語氣,讓我從心裏覺得舒服,尤其是她飽滿的感情和憂鬱的眼神,仿佛不是給我意見,而是述說自己的曾經。停了一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又說:“哦,對了,我叫Sula,中文名字就是蘇拉,你也可以跟他們一樣叫我‘拉拉姐’。嗯?你呢?”

我心裏再次歎道,怪不得,她如此豪邁奔放,原來是國外回來的。我對她外表的顧忌頓時消失不見,換了副表情,認真的回道:“我叫吳依,別人都叫我依依。”

她馬上說道:“那我也叫你依依嘍。”

我‘嗯’了一聲,剛想問她,那邊忙著的工人衝著這邊喊道:“拉拉姐,這些要怎麼處理?”

她轉過頭看去,忙說:“酒瓶放在架子上,咖啡用具放在台上,冰淇淋機放在收銀台邊,其它的 分類後扔到裏麵儲物間就可以了。”

她熟練的言語讓我莫名的欽佩,也是從她的言詞中知道,她在這裏開了一個酒吧似的店。我正想著,她已經轉回了頭,看著眼神聚集一處的我,問:“依依,怎麼了?在想什麼?”

我回過神,回道:“沒想什麼,隻是覺得好奇,你是一個人在這裏嗎?”

她點著頭答道:“嗯。”

我接著問:“那你住哪裏?”

她扭過頭朝著有些距離的高級住宅那邊抬了一下頭,說:“那邊的公寓。”

我顧慮的看著她,說:“你一個人住?不害怕嗎?”

她突然又笑了起來,笑得淋漓精致。讓我狐疑起來,這個問題有那麼好笑嗎?她回道:“害怕?害怕什麼?你一個小丫頭,腦子到底想些什麼東西啊。太可愛了。”

她是第一個說我‘可愛’的女人,莫名讓我覺得童真了許多。想想,記憶中認識我的人都說我懂事,沉穩,囂張,好強之類的話。我回道:“你一個人在這裏,萬一……。”

她截過我的話,說:“萬一什麼?雖然這個社會真的很會偽裝,其實,這個世界並不是人們口口相傳的那樣邪惡,它也有很好相處的一麵,隻要你遵循遊戲原則,你就能生活得很好。當然,如果你為了成功,不願付出太多前期鋪墊的前奏,要尋求什麼捷徑,那麼它也會給你一條不歸路。”

我看著她越說越漸沉靜的臉,好像她經曆過很多大風大雨一樣,感同身受。冷不禁,她看著一臉茫惑的我,又笑了起來,說:“要相信這個社會還是好人好事多。”

我還是沉默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對於這個外麵的世界,我並不是很了解。一味的憧憬,也隻是電視上或書本中了解的場景,真實,就像我一樣,最真實的那一麵,我都不了解,又指望誰了解後告訴我呢?過了好一會,她又說:“對了,依依啊,能問你個事嗎?”

我再次回過神,回道:“什麼事?”

她想了想,說:“你們周末是不是不用補習?”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問這個,有些防備的回:“你問這個做什麼?”

她輕笑著,說:“你不用緊張,我隻是想說,如果你周末沒有補習,有沒有興趣兼職啊?”

我遲疑的看著她,問道:“兼職?什麼兼職?”

她回道:“我這裏剛開始營業,還沒有請到人,平常我一個人還能應付,如果節假日,我想我一個人肯定不行,如果你感興趣,我可以按小時計算費用給你呀。怎麼樣?”

我這個人,對沒有確定安全的人或事,總是會想到最壞的一麵,要讓我安全,太難了。何況我們才剛認識,雖然聊得還蠻投機的,但,也不代表我可以馬上為你賣命。想從她表情變化眼神流露裏找到點什麼嫌疑,但她的表情上看不出什麼破綻,不是她這個人心理素質超強,偽裝超厲害,就是她是真誠的。不過,小心為上,這是我對待陌生萬物的先決條件。說:“可是我什麼都不會啊!”

她婉然一笑,接著說:“這個沒關係,也沒什麼複雜的,隻是問問客人需要什麼,然後給客人什麼就可以了,你人這麼機靈,應該一學就會的。不過,還是要根據你的時間來定,我也隻是覺得我們很投緣,你有些地方讓我很感觸,所以,你仔細想想,不用著急答複我的。”顯然,她猜透了我的心思和擔心。

前麵,我聽著她說的客人客人的,心裏越來越緊張打鼓,腦海裏頓時浮現的是法製節目裏,那些在酒店裏紮堆被捕的火熱女郎。後麵,又讓我尷尬臉紅起來,綜合想想,她也許是值得信任的。不過……回道:“我想,我最近可能都沒有時間,因為我要準備半期考的事情。”

她並沒有什麼格外的表情動作,隻是很認真的聽我說完,坦然地說:“沒關係,學習要緊,不過,你什麼時候覺得有興趣了,隨時來找我。好了,我過去看看他們弄得怎麼樣了,你隨便哦。”我看著她優美的站起來,往那邊走去,剛走兩步又轉過身看著我,說:“依依,我直覺告訴我,我們一定成為朋友,相信我的直覺,很準的。有空來這裏坐坐。”

我第一反應:“這裏的東西好像很貴的樣子。”

她開懷大笑,笑得前俯後仰,想忍都忍不住,說:“好啦,我請你喝啦。”說完蹙了一下頭,又一個漂亮的回身往那邊走去。

我目送她走遠,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來,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往後看看她,她身上獨特的氣質深深吸引我,也許就是那種篤定,那份自信,那股由裏往外冒出來的坦蕩。但,她最後那句堅定的話又讓我費解。前前後後的歸納,她到底是做什麼的,我還要不要有空去她哪兒坐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