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和解(中)

我找了一個海浪不會衝到的幹淨地方坐下,看著藍藍的大海跟天空的灰色形成鮮明對比,海天交接的地方是一條長長的弧線,一陣一陣的海風吹來,也不覺得空氣有那麼凝重。心裏頓時平和了,拋開了所有困惱的思緒,所以擾人的繁瑣雜事,此刻自己就如著塵沙一樣,風起雲湧時,我能隨風來去。無重力,無身心,無目標,無方向,任它東南西北,吹到哪裏是哪裏,愜意輕鬆自在。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極不情願又下意思小心地扭過頭看了一眼,果然是他,他終究還是跟來了,好久沒跟他坐在海邊看海了,現在我也沒心思跟他賭氣,他願意坐就坐吧。

他坐了下來,也看著遠處,我們就一直沉默著,過了好久,還是他先開口說話,他說:“幹嘛一個人又坐在這裏?這個大海每天看還不都是一樣,真搞不懂你幹嘛那麼喜歡來這裏吹風。”

我撥好被風吹亂的頭發,一邊恰在耳朵後麵,一麵回道:“大海的息事寧人怎麼能是凡人所能理解的,它的寬廣又豈是心胸狹窄之人能體會的,看不懂就不要看,又沒有人強迫。”唉,本來想著可以清淨的一個人待會,你非要來招惹我,雖然是你主動說話的,但,我也沒說就要以禮相待,你這樣,是自找的。

過了一會,他又說:“我們就一定要這樣含沙射影、指桑罵槐的說話嗎?我們就不能好好聊一下,難道一定要對立嗎?”

我回道:“你覺得我們還能冰釋前嫌,化幹戈為玉帛的不對立了?”

他突然‘哼’笑了一聲,說:“難道我們就隻能這樣說話了嗎?”

我也覺得與其剛才那麼來回反問的回答,還不如不說話,免得破壞了現在的平靜,不過聽他笑了後的那句話,我回道:“那你想我們怎麼說話?”

他說:“難道我們就不能像正常的朋友一樣或是普通同學一樣聊聊天嗎?”

我瞄了他一眼,原來他還是把我當成朋友的,就算一個星期沒有理過對方,就算我把他當成了增加自己壓力的對象,就算我們現在就是敵對關係,沒想到他還是把我當成朋友的。心裏得勝一樂,回道:“那你想聊什麼?起個話題先啊。”

他側頭看著我,我故意繃著臉瞟著他。兩軍對陣般地劍拔弩張似的對視了半天,他突然笑了,大笑起來,笑得很真很燦爛,我也破口而笑,就怎麼一笑,剛才略顯尷尬的氣氛隨著笑聲的漫延被海風吹散開。還是他先說:“終於輕鬆下來了,你都不知道,這一個星期每天抬頭就能看見你卻不能跟你說話,我有多累。”

我蔑了他一眼,嘲弄著回道:“我沒覺得你累啊,我看你每天都過得很好的樣子,連齊醫師的囑咐都聽不進去,玩命的打球,顯帥。”

他傲氣的瞧著我,說:“你也覺得我帥?”

我白了他一眼,他笑著繼續說:“那我現在還不是好好的,如果聽齊醫師瞎扯,所有去他那兒的人就都不要活了,我現在能走能跳,不知道多好。”

不服氣的我趁他不備,伸腳朝著他傷口處踩上去。他皺著眉條件反應地‘啊’了一聲,腳本能的縮了一下,瞪著我,說:“很痛的。”

我沒好氣的回道:“你也知道痛哦,那你還玩命的跑。”

他立馬回擊道:“那是因為心裏不爽啊。”

我詫異的問:“你不爽什麼?”

他輕視的回道:“明知故問。”他停了下來,我看著他正想著:我怎麼明知故問了?他繼續說:“你為什麼總是要跟我作對呢?從第一次見麵開始我們總是會莫名其妙爭吵,不知道原因也沒有結果,反正就是話對話,一句不對火光四射,現在更好,一次比一次厲害不說,甚至開始了冷戰,我們就不能和平相處嗎?”

聽著他的話,我心裏想著從開始到現在的過程,好像真的和他說的一樣,他等著我的回複,我也沒多細想,回道:“誰跟你做對了?別動不動就扣給人一頂高帽好不好,這麼大罪過我可扛不起,你是誰啊,敢得罪你,能在學校裏平安度過危險期,就阿彌陀佛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憑什麼呀,憑什麼你說什麼我就得低頭哈腰的聽著,認定。就你是真理,反駁你都是別人忤逆你的意思?如果真按你的說法,那你認為我們現在是爭吵還是冷戰?”

他口瞪結舌地瞅著我,像是在回憶,突然又換了一副麵孔,不再是剛才的黯然,似輕鬆的說:“嗯,想想,我們好像也隻有在海邊說話的時候才是正常聊天的。”

我們互對視了一眼,他輕笑著轉過頭看著大海,我忽然覺得他其實很容易滿足,比起我的容易來他隻需要我好好跟他說話而已。然而,我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抵觸心理和好鬥心理,不管是什麼事情哪怕就是一句話我都會想到最壞的地方,所以每次和他陷入戰爭的局勢,有時候甚至都不知道是為什麼。

沉默著沉默,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漠視的‘哼’笑了一聲,說:“宣戰,虧你想得出來。”

哦,原來他想到了這個,這句稍帶漠視的口氣,又一次激起了我的鬥誌,忙回道:“那你不是更絕,還組成什麼小隊,擺明就是想看我出糗,讓我下不來台。”

他立馬反擊到:“拜托小姐,是你先讓我下不來台的,升旗儀式使勁踩我一腳,不道歉就算了,還當著全班同學的麵向我宣戰,我該怎麼辦,我是班長,總不能讓你一個剛來的小女生嚇唬到吧,以後的日子怎麼混啦。再說,我隻所以提議分組,也是為你好。”他振振有詞的說著,一邊說還一邊伸手比劃著。

我回擊道:“為我好,你記憶減退還是選擇性失憶啊,那天我在台上有多傻,要不是佳琪幫我解圍,我要怎麼辦?”

他又說:“本來我就計算好了的,班主任的性格就是一個老頑童,隻要沒有機會讓他玩,事情就會不了了之,所以,我提議組隊,想的就是,如果你組不成小隊,宣戰就會宣布無效啊,到時候你就可以平安無事了,我都想好了。誰知道你人緣也不差,剛來才一天,就有人挺你。”

他的話突然讓我想起了楊文川說的那件事,我看著他,原來他什麼都算得很好,包括退路都幫我找好,雖然不是我想要的退路,雖然會是讓我自尊掃地的退路,但是他畢竟不想跟我對立,更不想與我為敵。可他太不了解我了,這樣的退路比當眾罵我還難受,我的自尊是不會允許我接受這樣的退路,忙回道:“那你的意思是說,我還要謝謝你。”

他蹙頭的看著我,愣了一會,說:“原來你也會說謝謝,不用了,反正事情也沒有按常理來,現在是你的章法,我隻能去適應。”

我有些失望,原來他聽不出來我的‘謝謝’是代表什麼,可事情又不能說得太清楚,忙含沙射影的說:“我……不是說這件事。”

他一臉的疑惑,不知所以地問道:“不是這件事那你說那件事?”

我突然又不想說教務處的那件事了,他既然都沒跟任何人說,那我為什麼要去破壞這難得的秘密,忙用腳踢了他傷口的地方,說:“就這件事啊。”

他又大叫了一聲,怒嗔的說:“欸,你這女孩子怎麼一點都不會溫柔啊。”

我被他的茫然迷惑又加上剛才的那句話惹怒了,忙伸腳再去踩,一邊伸腳還一邊喊道:“對你這種人隻能以暴製暴啊,應該多踩幾下。”

他一邊躲著,一邊跟我的聲調喊道:“喂……還來,真的會痛的。”

我不依不饒的繼續一邊踩著他的痛腳,一邊繼續喊:“讓你一次痛個夠啊,你不是說沒關係嘛,這樣總別你玩命的跑輕多了吧。”

沒多會,我們都僵住了。他為了躲避我的攻擊,腳已經沒有地方躲了,就動上手了,他來回用手擋著我,我不管不顧的往前繼續著打鬧。可突然之間,我們就停了下來,因為我們的手是拉在了一起。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什麼讓我們反映了過來,又是突然之間,僵住的我慌忙的縮回了手,他也轉過身去,看著大海。我的心猛烈的跳著,仿佛馬上就要脫離我這個主體,我努力平息自己緊張不安的呼吸,甚至害怕我深呼淺出的氣息都會讓他聽見,臉似西邊沉淪的晚霞一樣,似紅徹心扉。沉默又是沉默,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他看著大海,說:“那個……我們算是和解了吧?”

他的言語中雖然有些沒話找話的意思,但語氣中完全聽不出來一絲抖動,我心裏竟然有些失落,是我自己太緊張了還是多想了。回道:“怎麼和解?”

他續道:“我明天去跟老師說,挑戰取消啊。”

我突然想起了佳琪的話,現在已經容不得我不參加了,現在是整個小組的事情,也是佳琪在乎的事情。我馬上回道:“不可以。”

他疑惑中帶著一絲怒氣,問道:“為什麼?”

我躲避著他的眼神,回道:“因為……因為這個提議是你提出來的。”

他駁道:“拜托,是你站在講台上突然宣戰的好不好?”

我反擊道:“那也是你提出的小組對賽,拉他們下水的。”

他繼續駁道:“那是因為箭已經在弦上不得不發。”

我馬上反擊道:“我也是騎虎難下隻能硬上啊。”

他愣了一秒鍾,又說:“你真的想要班長的位置哦?”

我回道:“你難道不想我當著全校給你道歉?”

他已經不屑一顧了,說:“那是你自己說的好不好。”

我更是不服輸的回:“所以我才要負責任的繼續啊,再說,你也推波助瀾了好不好。”

他瞪著我,我目光如炬的回看著他,他的話到嘴邊又被他硬咽下去了,然後轉過頭看著另一邊,好不容易緩和的氣氛又一次緊張了起來,我也轉過頭看著前麵,過了好一會,我實在不想在這樣待下去了,從沙灘上猛地站起來,看都難得看他了,轉身就走。他看著我的舉動,也跟著站了起來,喊道:“喂……你要去哪兒?喂……”

我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著,他也隻是原地站著,不知道什麼表情什麼舉動,已經不重要了,我隻是朝著家裏走去。

又一次,從聊天變成了爭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