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笑著看了看他，伸手擦幹了他又掉下來的眼淚。轉頭看著已經走到床邊扶著媽肩膀的顧叔和被顧叔擋住了臉的媽，看不到媽的表情是什麼，想在細微的眼角餘光照到一點母親關愛和舍不得的神色，我鼓起勇氣站起身，走近了幾步，微微斜頭，想看看，看不見，又想了想，收回了頭和眼神，說：“我打算買明天的火車票回老家，如果順利的話，還能趕上開學，至於這三年的學費，算是我借你們的，等我能工作以後，我會還你們的。”
媽想要說什麼，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不知道她這個舉動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顧叔摁了摁媽的肩膀，摻雜著太多表情的臉深沉地回道：“你先別說這些，東西先放回去，等明天，我再去找夏飛的爸商量一下，實在不行再去找他小舅，事情總會是有辦法的，不可能就怎麼算了，你的成績又不差，怎麼樣我都會讓你上的，你就相信顧叔一次，過了明天再說。”
他一臉的嚴肅，言語中帶著不可商量的語調，我可以相信嗎？我還有時間相信嗎？我該不該相信呢？他值得我相信嗎？聽著很帶勁的話，吃驚和相信更多的是心裏的幻想又勾了起來，抬頭看著他，本已經確認的事，因為心裏的不甘又聽著如此意重情深的話，點燃了希望的火苗。
顧叔見我沒有說話，他來回走了幾步，對著我媽說：“你先去給孩子熬點粥，她都幾天沒吃東西了，先吃點，我再和她說點話。”
媽看著顧叔，他的語氣還是那麼堅定，沒有商量的半點口氣，媽又看了看我，深吐了口氣，拉著小磊一起走了出去。
顧叔坐在了床邊，似思索了很久，盯著我說：“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顧慮什麼，顧叔不知道給你印象裏有沒有言出必行的信任感，但你就再等一天吧，就一天。時間也不長，來回也不差這一天，如果明天天黑之前，我沒有給你確定的答案，後天一早我親自送你去火車站。至於學費問題，你剛不用想太多，你是小磊的姐，就等於是我的女兒，供自己女兒讀書本來就是父親天經地義的事，這點你就不用擔心了。”
我壓著心裏的那口不上不下的氣，帶著崇拜權威的眼光，楚楚地呆愣看著好像有了爸爸影子的他，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他的話對於我來說，每次都沒有拒絕的餘地，我隻是呆呆地看看著他、相信著他，不可反駁，為了尊重也為了自己的本能。
漫長的夜又開始它的旅程，我強忍著喝了兩口媽送來的粥，他們才放心的離開，離開前，顧叔把我的行李放了起來，又叮囑了我幾句才離開。我一個人坐在書桌邊，拉開抽屜，拿出爸的照片，想著顧叔的話，眼淚沒有再忍住，成線的掉著，一滴兩滴的持續地落在照片上，我慢慢地把照片抱在了懷裏，好像隻有這樣，我才能感覺到爸爸曾經為我做的事和說過的話發出的氣息。
……
一陣急速的敲門聲，把我從夢裏拉起，我不願意醒，夢裏我夢見了爸爸，他好像要跟我說什麼，我想仔細聽清楚一些，可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我猛的直起身體，脖子突然啪啪響了幾聲，我才發現，我又是趴在桌在上睡著的。敲門聲又急速、又猛烈的響起，我猜疑著是誰？怎麼好似和門有仇一樣的敲門。
我拖著不能怎麼大範圍活動的脖子，走過去，打開門，突然身體一震，眼睛瞪圓，手撐著脖子，被點穴一樣瞧著眼前這個大喘氣的人！是他！！夏飛！！！怎麼會來？
他顧不得我的愣住，也沒有什麼開場白，直奔主題的說：“聽說你要回老家了，你不打算在這邊念書了嗎？你不是說要考最好的大學嗎？這些話難道隻是你說說？不是認真的？”
我收起了驚詫呆愣的表情，微低著眼睛，他今天能噴出火來的漆黑瞳孔，氣場太足，我有點招架不住，心不由自主的加快了速度。心雖然不被我左右了，但腦子還是正常的，快速的想著，一定是顧叔去找他爸，所以他才知道的，隻是我不明白，我的離開為什麼讓他怎麼緊張。我回過神，轉身往房間裏走，坐在了床邊，他跟了進來，把椅子一轉，麵對著自己，坐在椅子上，兩手很用力的抓著椅背兩邊，神情一點都不放鬆也不自然地一直看著我，等著我的回答。我瞟了一眼焦慮不安的他，回道：“你說對了一般，我正是因為要念書，才決定回去的。”
他忙說：“你就不打算努力一下嗎，去找一下學校教導處主任，說不定還有機會。”
我苦笑了一下，說：“你覺得會有機會嗎？如果教導處那麼好找，就不會有會考，也不會有落榜的。”
他繼續說道：“沒有試過你怎麼知道就不行，而且這不像你的個性啊，輕易就放棄了。”
我回想了一下每次和他爭吵和總是過於強勢，心裏暗笑，回道：“我不是放棄了，我隻是不想看到很多場景，這樣比我上了學更讓我難受。”
他疑問道：“什麼場景會讓你那麼難受。”
我是不可能告訴他的，那些場景就是我在乎的人為了我東奔西跑，低聲下氣四處求人，我說的場景其實就是不願意看到顧叔為了我這麼一個視他為外人的人，而做這些他原本不用做的事情。
他突然又說：“喂……你在想什麼，你根本就是一點都不著急的樣子嘛。”他語氣忽然的太高了很多。
我回過神，聽著他說完，想了想，語重聲長的說：“著急的時間已經過了，現在該想現實的事情。其實，我走了對你隻有好處的，你不用這樣過多的為我著急和緊張。”
他來勁的瞪了我一眼，說話的衝動隨著眼神的黯然沒有立馬說出本能反應過來的話，疑望了我一會，說：“什麼，什麼好處，你不會是懷疑你落榜是我搞得鬼吧？”
我被他氣笑了，忙回道：“哇，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樣的本事哦，話是你說漏嘴的，你要負責。嗬嗬……其實不是啦，你想啊，我走了，就沒有人跟你拌嘴吵架了，不是很好嗎？你又可以回到原來的生活，平靜的生活啊。”
他突然詞窮了，低著頭思考著，我看著他，心裏越來越詫異，他又在想什麼話來反擊我，我都要走了，就不能讓我一次嗎？不過，不管他想到什麼話來反擊我，我都讓他好了，畢竟要走了彼此留個好印象吧，我活到現在他是唯一拿我當朋友的人，也是我唯一開始當朋友相處的人。
他又是忽然的抬頭看著我，眼裏的黯然沒有了，表情很嚴肅的說：“你等我回來，我沒回來之前，不許走。”
我剛想問為什麼，他已經跑遠了，我更加疑惑，他怎麼了，他要幹什麼？
天越來越黑，顧叔沒有回來，夏飛沒有回來，我坐在門前的台階上，看看時間已經過了7點，所有上班的都下班了，也應該回來了，我著急的張望著門口，就像等待宣判刑法的犯罪嫌疑人，有僥幸的心理也有現實的真實。
腳邊的影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我回頭看過去，是小磊，他伸手用力抓住我的衣角，很害怕一鬆手，我就會飛走一樣。我笑了笑，我還是有人在乎的，不管我在乎的人是否在乎我，但至少這個小大人在乎我的。
我伸手摟住他的肩，他看了看我，還是說話了：“姐，我陪你等？”
心裏很感動，摸了摸他的頭，安慰他也是安慰我自己的說：“小磊，姐姐還會回來看你的呀，要記住姐姐拜托你的事哦。”
他不是很情願的點著頭，難過著，繼續說：“可是，我舍不得你。”
我回道：“我也舍不得小磊啊，可是，姐姐和小磊一樣，也想繼續讀書，將來有個好前程啊。”
他抬頭看著我，好像有些明白了，過了一會，他突然說：“那飛哥哥怎麼辦，他也會舍不得姐姐的。”
我心裏一顫，他怎麼會舍不得我，小磊為什麼又這麼說。我想了一下，問道：“小磊好像和飛哥哥很好哦？知道很多飛哥哥的事情哦？”
他點點頭，說：“除了姐姐，就是飛哥哥對我最好了，還常跟我玩。所以，飛哥哥的事我都知道。”
我轉念一想，旁敲側擊的問著：“那他，是不是經常說我壞話？”
小磊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好不容易停下來，說：“飛哥哥沒有說姐姐壞話，隻是讓我保護好你，有什麼事都要跟他說。”
我一怔，好家夥，竟然有了內線，怪不得我有什麼風吹草動的動靜他都知道。想了想，又問：“那你有沒有告訴他我的事呢？”
小磊低著頭，有些被拆穿了的樣子，現在的表情肯定是說過的，而且還說過很多，應該是全部。我正想說寬慰他，他抬起了頭看著我，說：“姐姐不喜歡飛哥哥嗎？你不喜歡，以後我就不告訴他你的事了。”
我猛地盯著他，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再一想，他說的喜歡可能就是討不討厭的意思吧，我回道：“其實很多事情，不能用喜不喜歡來衡量，小磊你還小，有些事情不可能還不懂，我和你飛哥哥其實就見過幾麵而已，我的事沒必要什麼告訴他，知道嗎？”看著他疑惑的眼神，並沒有聽懂一樣看著我，我轉了一圈眼睛，又說：“因為姐姐是女孩子嘛，有些事怎麼能順便讓男孩子知道呢，你說對不對？”
這樣好似明白了，點了點頭，是懂非懂的繼續緊緊抓著我的衣角，陪著我一起等一起沉默。
第一次，有了些許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