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見他(下

往後的幾天,我都待在圖書館裏,一待就是一整天,每次不是天黑就是圖書館要關門,不是這兩件事我是不願意離開的。外麵的世界我不想去熟悉,我現在就是想努力讀書,將來可以脫離他們,一個人獨立的生活。

偶爾覺得累的時候,我會走到窗戶邊,看看前方的校園,那裏就是我夢想的地方,也是我期許的地方,隻是現在,離開學還有一個半月,也一直沒有聽到媽說這件事,難道會有什麼變動嗎?時間一天一天過,我的心就一天比一天緊張。

這天,照常天黑才回家,推開自己的房門,剛走過書桌旁,桌上多了一張紙條,上麵筆壓著的地方還有幾張錢一樣的東西。

我奇怪的看了看身後,門外沒有人,我一手拿起桌上的錢,一手拿著那張紙,上麵簡單兩句話:你在外麵也會需要錢,這些你先拿著用,如果不夠,你再和我說,如果你不想跟我說話,也可以用這樣傳紙條的方式。

這些話不可能是媽寫的,她也絕對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這些字也不可能是小磊寫的,他雖然說話像個小大人,但是這樣蒼勁有力的字體,還是需要些功力的。現在唯一剩下的人就是他,顧叔。

我看了看紙條,又看了看手上的錢,一時間啞語了,心裏有些感動,他是關注我的。

我放下紙條和錢,拉開書桌抽屜,拿出爸爸唯一的照片,細看著,照片是爸爸的證件照。直到爸爸過世,我才恍然發現,我竟然跟爸爸一張合影都沒有,他就連一張生活照也都沒有,每次看照片就會想起這個遺憾,這個永遠都無法彌補的遺憾。

我摸著爸爸笑意的臉,喃喃的說:“爸,你看見了嗎?他其實還不錯,對我也很好,我是不是可以接受他呢?”

一滴眼淚掉在了封好的照片夾上,淚滴濺開一攤小水花,正好落在爸的眼睛旁。

清晨,我被一陣吵鬧的聲音吵醒,我翻身起床,拿起一件外套穿上順著聲音走去。這裏緊靠著海邊,所以就算現在是燥熱的七月,可早晚的的溫度還是有些涼意。

客廳前的院裏已經站了好些人,其中有個村婦在嚎啕大哭,另一邊蹲著一個男人,低著頭猛吸著煙,旁邊又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有些人看上去好像在生著氣,有些人低頭小聲議論著,有些人不以為然的樣子。

顧叔坐在正中間,媽在一旁站著給這些人沏水,小磊也在一旁湊熱鬧,而至於我,從來都不喜歡熱鬧,所以站在離人群遠遠的地方,細聽著他們的糾紛。

那個大哭著的婦人開始了痛訴:“顧支書,你要給我做主啊,我不活了。”

顧叔放下手中的水杯,勸著她說:“李嫂,你先別哭,有什麼事情好好說嘛,這樣動不動就尋死覓活的,也不怕別人笑話。”

原來她叫李嫂。李嫂抽泣著瞄了一圈圍觀的人,有些是在捂嘴偷笑,她慢慢放鬆了情緒,但還是帶著哭腔,道:“這兩口子打架,有什麼可笑話的,誰家還沒有瓢碰鍋的事啊。”

人群裏的笑聲有些大,顧叔瞪了一眼旁邊的人,接著又勸道:“李嫂,你先別哭,讓我了解一下這次你們打架又是因為什麼。”

李嫂回道:“這……我都沒臉說,讓他說。”

顧叔看了看李嫂,轉過頭看著那個一直蹲在地上的男人,說:“李哥,這回你先說。”

李哥剛抬頭看了一眼顧叔,又低著頭深深歎了口氣,好像很難啟齒一樣。

顧叔控製了場麵,接著輕笑了一聲,問:“李哥,有什麼不好說的,總不過就是家裏柴米油鹽瑣碎的事,誰家沒有碰到過,先說來聽聽。”

李哥瞄了一眼旁邊的李嫂,看著顧叔,深吸口氣,說:“支書,這日子沒法過了。”

顧叔立馬收起笑容,聽他意思仿佛這次事情有些嚴重,忙問:“這過得好好的日子怎麼就沒法過了呢?”

李哥看了看周圍的人群,一副很難為情的模樣,又一次低下了頭。

顧叔也看了一圈周圍的人,招呼著這些人散了,各自回家。

人群散開,媽也回屋了,我突然看見了那個身影,他沒走幾步也停了下來,轉過頭看著我,手指了我一下,笑著又離開了。

沒來得及等我細想,顧叔開始了詢問:“現在人都走了,李哥,可以開始說了吧。”

李哥看了一眼旁邊憤憤不平的李嫂,說:“支書,你說這件事至於鬧得不可開交嗎?就因為我不小心摔了一個碗,她就不依不饒、要死要活的,你說……這日子還怎麼過。”

還沒有等顧叔開口,李嫂搶先一步,反駁道:“你今天是當著我的麵摔碗,那明天你是不是要動手打我啊。”

李哥無奈的看了一眼囂張的她,我在一旁冷笑了一下,這李嫂的態度讓我很熟悉。

顧叔說:“李嫂,就為了一個碗,你的反應會不會太大了,誰家還沒有摔過碗、摔過杯子,你這樣大張旗鼓的鬧騰,讓村裏的人知道還不笑話你啊,你李嫂可是我們村裏出名的講道理的人,總不能讓人家拿你的短吧。”

一句話擊中了要害,李嫂頓時眉開眼笑,說道:“也是,我是講理,可是他現在要跟我離婚,我該怎麼辦?”

李哥還是低著頭,顧叔看了看兩人,說:“李哥,離什麼婚呐,離了,你上哪裏找李嫂怎麼顧家的老婆。”

李哥支吾著,說:“我……我也是一時生氣,也沒打算真離婚。”

顧叔又笑了笑,說:“這不就對了,好了,你們回家吧,以後有什麼事商量著來,實在商量不下來,盡管來找我,回去吧。”

兩人千恩萬謝的離開。好高明的說話技巧,顧叔輕易的解決了家庭關係瑣碎的事件,話語簡單明了,直奔主題,最關鍵他能洞察別人的顧慮,照顧到當事人情緒,如此麵麵俱到,他真的是一個很智慧的人。

當我再看著他時,他已經發現了角落邊的我,盯著我,我馬上收回眼神,可眼神不知道該看向哪兒,忙低著頭,往房間裏跑去,他也並沒有喊我。

走在圖書館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早上的事情,心裏有些佩服他,他是個很睿智又低調的人,也許我應該試著接受他。

這裏的圖書館很奇怪,可以提供小班教育,幾個學生圍著討論課題,旁邊還有一個小白板,讓學生們把不會的題目可以寫上去,等到會解題的人或則老師來寫上公式又或則答案。

今天我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注意了黑幫上的數學證明題,旁邊的四個女生一直盯著看,時而翻翻書,時而上去解解題,但不管怎麼解都是錯的。

我在一旁看著書,聽著她們說的話,突然興起,走過去,拿起筆,很輕鬆的套入公式,解開了證明題。寫完最後一筆,我側頭看了看後麵瞪大眼睛盯著我的女生,我低頭一笑,原來幫人是件很有成就的事。我放下筆,當成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慢慢走開,隻聽見身後驚奇的聲音。

我又拿起書繼續看著,突然一個倒影出現在書上,我沒有抬頭,隻是微微側身,我以為是擋住了別人的去路。倒影並沒有動,隻是盯著我看。我猛地抬頭看去,是他,那個海灘邊的人。

他笑看著我,說:“你怎麼會解剛才那道題?”

我有些不屑,說:“有什麼難得,套入公式求出平方,然後套入平方進去,解題就是很自然的事。”

他想了想,說:“關鍵是你怎麼知道公式的,而且怎麼知道就應該先求平方?”

我並沒有及時回答,隻是把手裏的書往上一抬,說:“書上寫的。”

他身體微微一怔,疑問道:“看來你很喜歡讀書,我也喜歡讀書,為什麼我沒有看過。”

我更不屑的回:“那是因為你看的都是廢書。”

我說完,往一邊走去,他卻緊跟著我,說:“你很了解我,知道我讀得是廢書?我可是……。”

我實在不想聽他說話,忙轉身打斷他,說:“你是什麼我並不想知道,我現在是想說,你不要再跟著我。”

他並沒有放棄,反而幾步上前,擋在了我前麵,我盯著他,他看著我,說:“我並沒有想跟著你,我隻是想知道,那道高考證明題,你是怎麼會做的,看你樣子跟我也差不多,應該不會,但你怎麼會的。”

我心裏才一震,剛才那道題是高考的題,那這裏高考的題會不會太簡單啊,還是這裏的人太笨。

我回道:“我不知道它是一道什麼題,我隻知道它很簡單。”

說完,繞過有些驚詫的他,把書放下,離開了圖書館。

走了幾步,我停了下來,回頭看看不遠處的學校,這座學校很大,聽圖書館裏的同學說,這裏的重點學校一般都是小學、中學、高中連成一體的,而且有些省重點學校甚至連大學都包括,那這座學校會有我的份嗎?

一陣急速的腳踏車鈴聲在我耳邊響起,一道急速的刹車摩擦地麵的聲音在我身邊停下,我回過頭,又是他。我看了他一眼,根本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扭頭徑直往前走。

他一隻腳站在地上,一隻腳踩著腳踏車,追著我,同行時,他說:“喂,順路,載你。”

我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他,說:“我不認識你。”話完,又往前走。

他笑了一聲,說:“可是我認識你。”

我停了下來,他走上前,盯著我,說:“你叫吳依,是顧叔的新-女兒,小磊的姐姐,對吧?”

我轉頭看著他,冷冷地說:“就算是這樣,那又怎麼樣?”

他愣了愣,可能他這輩子都沒有遇到過我這樣難接觸的女孩子吧,他想了想,說:“不怎樣啊,至少能說明,我們是認識的,而且不止見過一次啊,至少,能證明我不算是壞人吧,你好,我是……。”

我回道:“你是誰我不想知道,你是不是壞人呢?我也不知道,我們是不是認識,我更不想知道。但是我很清楚的是,我根本不認識你。還有,別-在-跟-著-我。”

他完全愣在那裏了,我心裏有些得意,自顧自的離開。

身旁一陣風刮過,就在腳踏車與我同行時,刺耳的腳踏車鈴聲響起,然後跟隨腳踏車飄向遠處。

他的背影很自然,很瀟灑,和這個學校氛圍很合體,就算我抵觸他,可他說話的語氣沒有一絲壞意,反而就像現在的天氣一樣,一切都是自自然然。

第一次和不認識的男生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