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臣不想死,隻是效忠

沈從文話說到一半沉默了,好像是不太敢繼續的樣子把頭垂了下去,依舊是單膝跪地的姿勢,後背卻挺得筆直。

“什麼時候你也學會吞吞吐吐了,讓你說你就說哪有那麼多想法?”

皇帝明顯表現的有些不耐煩,對於沈從文居然有話不敢說這件事表示完全不信,要知道他可是錦衣衛,又是曾經錦衣衛中自己最信任的人的弟子,自然是有些過人之處的。

從前之所以被看重,最大的原因也就是他無所畏懼,有一說一,向來對任何人都秉公辦事,從不會有任何徇私枉法的可能,是一心隻聽從自己調遣和吩咐的。

眼下居然也會回話到一半,表現出沉默不敢開口的樣子,是讓皇帝有些惱火,也許是因為剛醒來耐心不足,所以表現的尤為焦躁。

“皇上恕罪,不是臣不願意說,隻是有些複雜,太子……在過去的這幾天裏,一共見了這些人,上麵具體標注了時間地點和隨行的人是誰,大致又是什麼時候分開的,中間有什麼人和陌生馬車靠近,都一一記錄在這了。”

沈從文一聽,立刻還是像從前那樣辦事利落,掏出一本奏折來遞了上去。

皇上這會兒還隻穿了一件中衣,沒有平時一樣穿著龍袍,所以顯得格外有些單薄。

但依舊不掩蓋他威嚴的氣息,尤其是居高臨下看人時,那種上位者自帶的威壓,確實是帝王才有的霸氣。

“既然都已經準備的這麼充分了,剛才又是為何會突然猶豫。”

“回皇上的話,臣不是猶豫,隻是覺得眼下以臣的身份,呈上這樣的東西,可能在您麵前可信度沒有那麼高。”

沈從文依舊還是那副對得起天地,無愧於良心的模樣。雖然是跪在地上,但脊背挺直,頭也是正常的角度,隻是禮儀上垂著眼睛,沒有看皇帝。

“你倒是挺在乎我信不信的,難不成是想給我看什麼假消息?”

皇帝冷笑了一聲,繼續追問,那語氣裏的防備已經上升到極點了,然而沈從文就仿佛充耳未聞一般,依舊是應對自如的回答的問題。

麵對這個答對了就能繼續,答錯了可能要掉腦袋的問題,沈從文的答案令人始料未及,卻又覺得無力反駁,簡單的很有力量。

“臣隻是不願意死罷了。”

“倒是沒想到朕的錦衣衛還有如此貪生怕死之輩。”

皇帝愣了一下,突然大笑出聲,明顯是不氣了的。

“臣隻是不想死在無謂的事情上,若需要臣替皇上做任何事情,定然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絕無怨言。”

沈從文回答的很快,字字鏗鏘,句句有力,仿佛一切都是發自內心的,經曆了這麼多,他現在口中幾分真話幾分假,恐怕也就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了。

“行了,你就別在這貧了,看你的樣子是真的跟太子恩怨不淺,若有一日他真的上位了,你可有想過自己如何自處?”

皇帝往邊上的椅子上一坐,看似隨意的翻看著手裏的那本冊子,漫不經心的朝著跪在原地的沈從文開口追問。

“臣隸屬於皇上,永遠為皇上效命。”

依舊還是那個雲淡風輕,聽不出什麼情緒的語氣,但卻十分堅定。

“朕不要你如此忠心耿耿,倒是可以試著投機取巧些。”

皇帝依舊是淡淡的笑著,這話聽起來十分無厘頭,卻見他話剛說完,手上的冊子就直接扔到了旁邊的茶幾上,沒有再翻了。

顯然是對冊子上的內容選擇了視而不見,沈從文心裏微微有些情緒,但卻沒有表現出來,麵上依舊恭恭敬敬的把皇帝送了出去,眼中卻逐漸複雜了。

其實自己不過是正常領了皇上的命令,又如實稟報了調查後的結果,可眼下看皇帝的態度,並不是不相信自己調查出來的東西,隻是不願意看到罷了,或者說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看來一切與自己想象的不大一樣,這偌大的皇宮,四角的宮殿,小小的卻比自己原本的家要大許多的房子,很有可能就是他這輩子最後的監獄了,一切取決於皇帝的一念之間,這一點沈從文也十分清楚。

沈從文默默歎了口氣,站起身來,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若有所思的朝著那本被皇上扔掉的冊子,看了過去。

看來這次皇帝突然出事,應該不是出自他人之手。

沈從文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也不知是在笑自己還是笑什麼,隻是越笑越癲狂,逐漸變得失常起來,聽著門外負責看守的人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沒有人知道此刻沈從文心裏到底有多麼的跌宕起伏,他從沒有想過自己從小就被告知的要效忠的皇權,居然是如此的,好像並不像他想象的那麼公平公正,也沒有對任何一個人表現出他們標榜的那種愛護和信任。

就比如自己,皇帝剛才的那幾句話,明顯就是在警告他不要再繼續散播有關於太子的謠言了,否則發生什麼並不好說。

再直白一點,皇帝在暗示他閉嘴。

直到這一刻,沈從文才突然意識到,可能自己一直以來在堅持的事情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正確,不由的就想到了之前在島上呆著的那幾個月。

之前還覺得難以理解,為什麼鳳清歌他們表現的在自己眼裏看來那麼叛逆,甚至有些讓他覺得難以接受。

現在想想可能隻是他們比自己先看到了一些從前沒有注意到的事情,或者說。這自己可能並不願意承認的那個理由——他們更清醒。

沈從文沉默著在原地做了很久,視線一直盯著手裏的本子,一次又一次的歎氣,最後終於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的起身,站到了窗戶邊上。

“你在的,對吧?”

打開了窗戶外麵是一片草地,什麼都沒有。

隻有陣陣清新的氣息傳來,卻絲毫不影響他仿佛在自顧自的說著的話。

沒有回答,隻有一陣陣的風聲,沈從文也沒意外,側耳細細聽了一下,唇角才勾起一抹笑。

轉身回到桌子前,拿了紙筆出來,低頭開始寫下些東西,密密麻麻的。

良久後,才擱下手裏的毛筆,對著那張紙,再三沉默後,確定已經幹透了,卷起來,推開窗子扔到了窗戶邊上的小角落。

他不確定,但也許這是他唯一一次機會了。

做完這一切,沈從文便若無其事的回到了原位,安安靜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