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童言無忌
法正來在這個被打孩子的近前,俯下身去問他,“這一孩童,他們因何打罵於你呀?”。那個小孩聽到問他,他止住哭聲,“伯伯”,叫了聲伯伯,剛要想站起來,又哎呀一聲跌坐在地上,又哭出來,侍從忙上前看時,腿上被那些人踢得到處是烏青塊。法正問道:“你家在哪裏,我們先送你回去”。
小孩哭著說:“伯伯,不要回去。我爹娘看到,要難受的”。法正聽這孩子十分得懂事,還生怕父母為他著急,越發得喜歡,也更想要弄清楚究竟他是為何被別人欺負了。法正對侍從道:“先找一處郎中給他看看吧”。幾人打聽好,便將這個孩子帶到一個郎中處。那郎中看看,給擦了些藥,又開了些方子,說,“你這孩子,是如何調皮才被人打呀?是不是頭人家的東西”。小孩哭了,剛要解釋。侍從道:“先生,你隻管看看,要緊不要緊,給他服些藥。先生可有一間空屋子,給這孩子歇息歇息,我們也有些話要問他。我們付房錢就是”。
郎中聽了奇怪,要借他的地方。不過給房錢,倒也未嚐不可,於是把他們領到後麵一間,問道:“幾位,這可是我給人針灸的地方,也不是一直閑著”。侍從看他一眼,掏出一塊金子,“夠你針灸幾個病人了吧”。郎中一看真是不少,那就沒話說了,“誒,誒,好嘞,您忙著,我去給您沏些茶水”,說著出去了。侍從道:“郎中也如此貪財,我隻以為他會退卻”。法正一笑,“這也算不得貪財,本就是我們擾了他的生意”。
少時郎中送進來一壺茶和四個茶杯,還順帶拿了些點心,便離開了。法正問那孩子,“我看你年紀不大,你幾歲了?”。小孩答道:“我九歲了”,邊說邊用眼睛瞅那點心。法正拿起一塊給他,他吃得津津有味,再喝了點水,這算是緩過點精神來。對法正道:“伯伯,您真是好人。不是遇到你,我就怕要被他們打死了”。
法正一笑,“你叫什麼名字”。小孩道:“我乳名兒叫陶哥兒,學名兒叫甄源通”。法正聽著好亮的名字兒,還乳名兒學名兒的,小孩好似也不是個莊戶人家的孩子,又問道:“你父親是作何為生呢?”。這甄源通道:“我爹爹乃是本地武館的一名教師”。法正倒不清楚,“怎麼,你們這裏也有武館?”。甄源通道:“是啊,伯伯,武館教習些強身健體的本領。可是後來武館的東家把武館給關了。爹爹幾時都找不到營生,後來和我娘一起去賣些貨物,又賠上了一大筆。我們家可窮了。我也再不能上學了,也再沒有新衣服穿了。再後來,我爹在劉灰大人的老婆手下做了一名教師。我聽我爹說,其實就是打手,誰要是想賴妓館的錢,他就去嚇唬他們”。
法正聽到劉灰老婆不覺一驚,問道:“劉灰大人的老婆又是做什麼的?”。甄源通道:“伯伯,她就是我們子虛鼎鼎大名的金盛市的東家,也可以說是老鴇兒”。法正一聽,又問道:“陶哥兒,金盛市的東家?老鴇兒?你小小年紀怎知道這些呢?”。甄源通道:“伯伯,莫說我都已經九歲了。便是那四五歲的小孩兒也知道呀。不管誰家要是和金盛市的鴇兒搭上了,就能發財了。可惜我爹是個死腦筋,我娘說的。”。
法正又問道:“陶哥兒,你倒是說說剛才那些人因何要打你呢”。甄源通看看法正,說:“我說了,你可不能告訴我爹我娘”,法正點點頭。甄源通伸出個小拇指,“拉鉤”,法正笑了,“好,我就與你拉”。甄源通才說,“我給那些人五百金銖,原是要讓他們教我羌胡文字的,可是他們收了我的錢,又不教我。我去他們門上要討回我的錢來,他們就打了我。那五百金銖是我背著爹娘偷偷拿的。要是給他們知道了,我也難免皮肉受苦”。法正道:“陶哥兒,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背著父母偷拿金錢。不過我就不明白了,你因何要用這許多的金錢去習學那羌胡文字呢?”。甄源通道:“伯伯,你也不會羌胡文字嗎?”。
法正搖搖頭,甄源通接著說,“伯伯,學會羌胡文字就可以去羌胡做官了呀,即便不在羌胡做官,回來家鄉也能謀個好營生的”。法正道:“什麼?去羌胡做官?你因何想要去羌胡做官呢?”。甄源通道:“伯伯,我小的時候就想將來做大官,那多威風啊。所以我在學官讀書時十分地用功。可是後來沒錢讀書了,即使有錢,我也不讀大漢的書了。讀了書也沒有用”。
法正聽得十分認真,“哦,誰說讀書無用啊?”。甄源通道:“還用別人說嗎?學館的先生都得去到窯娼妓館看窯姐兒們的臉色了,有的都沿街乞討,要飯了”。法正道:“沿街乞討?我一路走來,俱都是興隆的景象”。陶哥兒道:“伯伯,那是您沒走到地方,你總在富人住的地方轉,能看到窮人嗎?其實我家以前也在這裏住。後來就搬到遠的地方,我娘自己種點菜蔬,就夠我們吃了,不然娘說根本買不起。”。
法正聽得心裏好難受,怎麼那書館的先生們就都沒飯吃了嗎?他又問,“陶哥兒,我方才明明看到有學官在教學呀”。陶哥兒道:“伯伯,是有學館,不過那學館是教羌胡文,匈奴文,還有什麼鮮卑,丁令的文字。那裏可貴了,我讀不起”。法正問道:“那些學習羌胡文字的人也都和你一樣要去那裏做官嗎?”。甄源通道:“他們不想去羌胡做官,他們想要在這裏做官。但是在此地做官的,要先有金子才好做官。所以都學習了羌胡文,多和羌胡人做買賣,等攢夠了錢,再做官”。
法正倒吸了一口涼氣。怎麼,這麼小的孩童竟都是這個想法了。法正讓一個侍從送甄源通回去,再給他家裏留下些安家的度用。可是甄源通一口回絕了,“不,伯伯。我聽你的口音是外鄉人。你要真可憐我這個小孩兒,真同情我爹娘,我求你帶了我去,去到別的地方。爹說了,大漢的天下不都是這般無道。我若能離了此地,也不用去學那羌胡的文字”。
法正這倒是不曾想到,這個孩子會有此種想法。法正一擺手,“陶哥兒,你聽伯伯的話,先回去。伯伯現在有事要辦,過個一段時間,再來看你,如何啊”。甄源通滿臉的苦相,可以隻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