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8章 鬥嘴

宋程華收了針又開了藥方,囑咐小太監盡快去禦藥房抓藥、熬藥。

這時候皇帝已經帶著大隊人馬匆匆趕到,一進門就沉聲問道:“到底怎麼回事?是誰膽敢毒害馮貴人?”

軟榻上的馮貴人一見皇帝來了,立刻淚流滿麵、顫巍巍地伸出手:“陛下,臣妾命苦啊!好久不見的家鄉姐妹入宮看望,臣妾讓禦膳房做了餃子當午膳卻中了毒,差點沒命見您了。”

聞言,皇帝鐵青著臉看向宋程華:“你說說,馮貴人怎麼樣了?”

跪在地上的宋程華先叩首行禮,才道:“啟稟陛下,娘娘是誤食了一種毒菇,這毒菇的外形和香菇極為相似,卻帶有輕微毒素,導致娘娘吃下後脾胃不和而嘔吐,所幸毒素都已吐出,應當沒什麼大礙,臣已為娘娘開了一些養胃的藥方,娘娘調養兩日便可痊癒。”

皇帝聽完放心了,便坐上軟榻跟馮貴人說了些安慰她的話,馮貴人仗著皇帝寵她,越發撒嬌,說什麼都要皇帝嚴懲禦膳房的人,皇帝滿口應允,畢竟皇宮中最怕的就是暗殺,堂堂禦膳房竟然在食物把關上出了這麼大的岔子,倘若今天這毒菇是讓皇帝吃到肚子裏,那還了得?

於是皇帝當場就把禦膳房的主事傳喚來,劈頭蓋臉的痛斥一番,罰俸一年,降職處置,並且重責那個負責采辦食材的買辦五十大板,轟出皇宮。

這樣一番雷霆之怒總算是安撫了馮貴人。

眼看馮貴人又倚著皇帝嬌嬌怯怯地說私房話,宋程華知道自己再待下著實多餘,便起身告退。宮女幫他拎著藥箱,送他出殿外。

和來時急如星火不同的是,此時無事一身輕,宋程華多了幾分愜意。那個接他來的小太監已經去禦藥房抓藥了,他便自己踱步往宮外走。

走過景陽宮時,忽然有個東西嗒一下砸中他的頭,他用手摸向被砸中的額角,氣憤地抬頭找罪魁禍首,隻是還沒有看清凶手,就聽到小孩子的說話聲。

“哎呀!真糟糕!失手打中人了!蓋讚哥哥,怎麼辦啊?”

接著,另一個男子的聲音揚起,慢悠悠地說:“蓋讚哥哥是怎麼教導你的?若有對不住人家的地方,理當及時向人家表示歉意。他若不接受是他的事,你若不講就是你的錯了。”

認出男子的聲音,宋程華將藥箱放下,一手揉著額角,一手指著樹梢:“尚蓋讚,枉你是太子太傅了,一天到晚教太子的都是些不學無術的玩意兒,仁義智勇、詩書禮儀,八成你什麼都沒教會,倒是摸高爬低的事情教了不少,太子再跟著你學下去,日後如何能做一國之君?”

唰一聲,從樹上躍下一道高瘦身影,肩膀上還扛著一個六七歲的孩子。那孩子的那個穿著鵝黃色的錦緞繡蟠龍外袍,一看就是皇家子弟。

看到他們兩人,宋程華不情不願地屈膝行禮:“臣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從尚蓋讚的肩膀上一躍跳下,朝他伸出一手,笑咪咪地開口:“免禮,宋太醫不用這樣客氣,剛才是本宮失手用彈弓彈到你,不知道你的頭還疼不疼?要不要宣太醫為你診治一下?”

“臣自己就是太醫,這點小傷還不至於再勞煩他人。”宋程華瞥了一眼站他身後的男子,忍不住勸道:“殿下啊,請恕臣多言,您是天子之身、國之根本,整個萬寧國除了陛下之外最尊貴的人了,爬樹玩彈弓這種事,是民間野孩子才會做的,您也學來玩,實在有失身分。”

太子曹幕懷眨巴著一雙漂亮大眼睛,笑道:“蓋讚哥哥說,詩書要學習,武藝也得兼顧,才會帶著本宮練彈弓,據說訓練臂力和腕力有利於將來學習弓馬騎射。”

他哼了一聲:“這是尚丞相的歪理吧?沒聽說練彈弓還能練好臂力和腕力的,你看丞相他不就是一個文弱書生,還好意思都太子你臂力腕力。”

“宋太醫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卻要質疑練功之法,這才是歪理,我文弱怎麼了?難道你比我就強大得了多少?”尚蓋讚抱臂胸前,側著頭對太子笑道:“殿下,您要記得,這世上沽名釣譽的人比您的發絲還要多,走在路上不小心就要被這樣的人絆倒七、八回,以後咱們出門還是要看黃曆,若是黃曆上寫明不宜出行,咱們就在景陽殿躲起來,免得出門觸黴頭。”

宋程華冷笑道:“丞相說的太對了!不僅是沽名釣譽,還有那胸無點墨卻要誤人子弟的世間敗類,在路上屋瓦從天掉落砸死五個人,隻怕有四個會是這樣的人物,所以出門前殿下務必要看黃曆,以保安康。”

“我說庸醫,老宋見到我都要畢恭畢敬,怎每回跟你見麵你都要這樣與放四呢?見到丞相不行禮,我可以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要我給你行禮,下輩子吧。”宋程華冷哼,從兩人的對話就能聽出他們的‘交情’很不一般。

幕懷抬頭打量起他們兩人,忽然笑著拍手:“你們倆一人一句說得好精彩,是在鬥嘴給我看嗎?我最喜歡看人吵架了。”

尚蓋讚摸摸他的頭發,笑道:“殿下會錯意了,臣哪裏會和一個小小醫官鬥嘴?好歹臣是陛下親封的丞相又是太子太傅,官居一品,宋太醫縱然得到諸位嬪妃的信任也不過四品,就是再厲害,坐到太醫院首座的位置也隻是三品官。您幾時見一品大員和四品小官站在一起鬥嘴的?那才是有失身分呢。”

聞言,宋程華提起藥箱,漫聲道:“官階雖有高低,卻無貴賤,古時尚有直臣敢向君主進言,怎麼同殿為臣卻不能直抒胸臆了?丞相刻意高估自己、貶低同僚,真是令人不齒,放著公文不看帶壞太子真讓下官鄙視。”

語落,他向幕懷躬身行禮:“殿下,臣在太醫院還有諸多事務繁忙,恕不能相陪,告退了。”

幕懷看他要走,似想起什麼,眼珠一轉,問道:“宋太醫,母後她一直念叨著你上次替她調配的玉露丸吃了之後氣色見好,本宮想和你多要幾丸,送與母後,行嗎?”

“殿下有行孝之心,臣豈能不遵從?更何況對皇後娘娘鳳體有益的事情,本就是臣的分內之事。兩天後,殿下可派人去太醫院取藥。”

聞言尚蓋讚像故意一般在一旁歎氣:“殿下啊殿下,您怎麼不肯聽蓋讚哥哥一句話,他小小年紀醫術淺薄,無非仗著父親之名賣弄小聰明,僥幸博得幾分虛名,但這入口之藥是何等重要的事?更何況殿下還是要贈與皇後娘娘的,更不該托付給這等庸醫才是,太醫院中多少良醫名醫,哪個不比這他強十分?”

幕懷說:“但母後十分讚許他,後宮嬪妃也都很器重他,本宮想應該不會有什麽差池。”

宋程華斜睨尚蓋讚一眼,哼道:“既然丞相對臣這麼不信任,也罷,勞煩殿下另請高明。”他提著藥箱繼續大步往宮外走。

幕懷看著他的背影問道:“蓋讚哥哥,你為什麼每次見他都要和他吵架?”

頓了一下,尚蓋讚笑了,用手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殿下年紀小,所以不懂,日後您就明白了。”

有些人天天酒肉魚香稱兄道弟不一定是真朋友,有些人每回見麵都針鋒相對不一定是敵。

他們兩人看起來是水火不容,但要真有一天其中一人有難,另一個一定會挺身幫忙,他們就是這樣的一個關係。

像幕希送的那個‘禮’,他用膝蓋也能想到是宋程華用來貶他的。

宋程華剛走入太醫院,就見到安可惜帶著一名士兵在內,軍中有軍醫,再說一個小小士兵再嚴重也沒資格到太醫院就診,但自從安可惜當了兵部尚書後,那些比較棘手的傷患,她都會帶來太醫院,礙著尚蓋讚的麵子也沒人敢說什麼。

這一點上宋程華倒是很欣賞:“安尚書。”

安可惜對他禮貌點頭後又望著隻剩半口氣的士兵,見她對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卒都如此關心,這在官場上實在少見,宋程華問道:“他怎麼了?”

正在看病的另一個太醫歎氣搖頭:“他這是破傷風,沒救了。”

“怎麼會這麼嚴重?”安可惜不解,明明才好好在操練的人怎麼就倒下了。

“我來看看吧。”宋程華接替了原太醫的位置,沒一會就被他找到腿上結咖的新傷,“他這傷是什麼時候弄的?”一邊說一邊施針。

安可惜努力想了想,才想起來:“好像是兩個月前。”

“當時嚴重嗎?”宋程華又問。

“這……”她轉身對站一旁幫忙抬人來太醫院的士兵說道:“你來回答宋太醫的問題。”

“是,當時是對打時不小心摔倒,被地下的樹枝插到,他也是休息了一個月後才重回兵營的。”士兵回道。

“他是全愈才回兵營的?”

“算是吧,不過他的傷口一直不見愈合,總有一個小口滲些血水出來,總不見好,過多幾天又要野訓了,為了不受影響,前天他才讓軍醫幫他再看下,軍醫就拿些雲南白藥給他,沒想到效果真不錯,可是傷口好了他卻突然這樣了。”因跟那傷兵是同個帳營的,所以他才能知道得這麼清楚。

“胡鬧。”宋程華聽完怒斥,喂給傷兵一顆藥丸後才說道,“這雲南白藥對傷口雖能見速效,卻不可亂用,他傷口還沒愈合說明裏麵還有炎症,一下讓傷口封住難怪會破傷風。”

在宋程華的手下,那傷兵動了幾下眼皮,好像是救活過來似的。

“宋太醫,他還有希望嗎?”安可惜見狀問道。

“好在我正巧趕到,命算是保住了,我開個方子,讓軍醫按我說的做,保證不出一個月他就能活蹦亂跳。”在紙張上寫下方法,交給士兵,才讓他們把人抬回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