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0章 你還有我們

第870章 你還有我們

“好,好啊。”回首這一生,喜也好,悲也好,他都經曆過,也算沒留下太多遺憾。

曾經一起並肩作戰生死相依的兄弟們都在下麵等著,他是時候該去赴約了。

賈牧山的臉色愈發蒼白,顧時堯緊緊反握住了他的手掌,“先生,您再等一等,沈將軍和太子很快就會趕回來了,至少再見最後一麵。”

“不等了。”他說,“見了也隻會徒增傷懷,老朽有這兩個好徒兒,有你這個好學生,無憾了。”

他劇烈咳嗽了幾聲,隨即呼吸慢慢變得平緩,最後舉起的手不受控製的垂落了下去。

顧時堯本以為失去先生後會痛哭一場,可事實並沒有。

他神情麻木的替賈老將軍蓋好被褥,拿起銅盆裏的濕帕替對方將臉擦拭幹淨。

人死如燈滅,在咽氣的那瞬間,眼前殘留的不過是一具承載著先生英魂的軀殼罷了,流再多的眼淚也無用。

“來人。”

門應聲被打開,祁風看了眼榻上的賈老將軍,神情悲痛,“公子。”

“深秋雖冷,但屍身依舊不能長久滯留,將先生安置進棺槨中,抬去靈堂等候兩日,若兩日後沈將軍與太子殿下還未趕到,就直接送去北疆吧。”

“是。”

秦禹寒和柳凝歌都不在,顧時堯就成了府內的當家人,沒人會質疑他的吩咐。

賈牧山的靈堂很快被布置妥當,顧時堯披麻戴孝跪在正中央,不眠不休的守著。

堂前的長明燈被風吹得有些晃眼,四周籠著一層暗黃色的光亮,府內下人並不會覺得懼怕,心裏隻有感傷和唏噓。

賈老將軍當年的盛名不屬沈將軍與太子,年輕時也曾策馬踏遍山河,為大梁打下了一寸又一寸的疆土。

這樣的英雄,最後也不過躺在狹窄的棺槨中,等著被埋入黃土。

柳凝歌與沈策到底晚了一步,趕到時隻僵站在老將軍的屍身前,壓抑著所有悲傷上一柱香。

“師父臨走時可有說什麼?”沈策問道。

顧時堯搖頭,“沒有,先生走的很平靜,沒有任何痛苦,就像睡著了一樣。”

柳凝歌心想,挺好的。

不受折磨的離去,大概是年邁後最幸運的事。

沈策走至棺槨旁,借著燭光打量賈牧山的臉,愣了許久才回過神。

他的師父沒了。

當年在山見習武時,老將軍頭上還沒有白發,打起拳來行雲流水,滿山追著他揍的時候跑起來也很矯健。

怎麼一眨眼,就沒了呢?

沈策眼睛有點酸澀,他不想流淚,覺得這樣很懦弱丟臉,可淚水就是止不住的往下滾落。

這老頭心真夠狠的,怎麼就不肯再多等一等,哪怕一日也好。

柳凝歌從袖中取出帕子遞給了他,“師父是壽終正寢,沒什麼值得難過的。”

“是。”沈策接過帕子,胡亂抹了把臉,“時堯,給師父挑選好下葬的地方了麼?”

“選好了,先生曾說過要魂歸北疆。”

沈策悲痛的掩住了臉。

是啊,他怎麼忘了,北疆是師父鎮守了大半輩子的地方,那裏埋葬著他無數袍澤兄弟的英魂,現在離去了,也該去那裏與他們相聚。

柳凝歌拍了拍沈策肩膀,“好了,你一路趕回,先去用些膳食再過來吧。”

“嗯。”

沈策從收到消息後就沒閉上眼,整個人看起來如同蒼老了十幾歲,廚房準備了些清淡的飯菜,柳凝歌和他對坐在桌前,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碗裏的飯。

“聽說幽州起了戰事,情況還好麼?”

“不太好。”沈策疲憊道,“那群人不知是從哪冒出來的,無緣無故攻打幽州,城內將士沒有防備,損傷了近兩萬人,百姓們好不容易過上安穩日子,現下又得承受戰火。”

“亂世起戰火是無法避免的,依你看,這些人會不會是蠻人派來的?”

“不無可能。”沈策道,“他們的打發和蠻人很像,但樣貌又偏向於大梁子民。”

柳凝歌想了想,“會不會是秦竹帶著殘兵想要奪下幽州,然後卷土從來?”

“隻有這個解釋了。”

當年他就猜到秦竹會成為一個隱患,隻是沒想到那隻喪家犬休養生息的速度這麼快,僅僅半年時間就彙聚了這麼多兵力。

“幽州有把握應對他們麼?實在不行,隻能求助朝廷了。”

“現在邊境各部都不安穩,幽州城內的兵力已經不少了,要是從別處調派,這群人轉頭去攻打兵力薄弱的位置,到時會更加麻煩。”

柳凝歌有些頭疼。

她並不擅長與排兵布陣,也不擅長打仗,沒法幫著出主意。

禹寒此刻正在北邙打仗,幽州又不太平,北疆那邊的戰事還未結束,真是腹背受敵。

“好了,不談這些糟心事。”沈策注視著柳凝歌,“一別許久,原本還想著見了麵後一定要跟你喝上一場敘敘舊,沒想到師父卻……”

“喝酒的日子還長著,等幽州太平了,我會備下好酒,與你不醉不歸。”

“那就說好了。”沈策放下碗筷,“吊唁完師父,我明日就得啟程回幽州了。”

“這麼趕?”柳凝歌擰眉,“這樣身體吃得消麼?”

“吃不消也沒辦法。”他眼底布滿了血絲,“那群人還在不停攻城,我若不回,城中百姓心裏不安穩。”

“好,那你早些去房中休息,師父那邊我來守夜。”

“嗯。”

沈策累的厲害,回了房中便睡下了,柳凝歌換了身素淨的衣衫去了靈堂,陪顧時堯一起跪著。

“阿堯,你要不要也去歇會兒?”

“無妨,我不累。”

“老將軍病逝,我知道你很難過,但這是遲早會發生的。”

顧時堯點頭,“我明白。”

“阿堯,你還有我們。”柳凝歌目光溫柔,“我,禹寒,還有太子府內這麼多人,都是你的親眷。”

親眷。

這兩個字讓顧時堯鼻翼泛酸,嗓音也變得格外沙啞。

他這麼多年都是為了複仇而活著,無論進國子監還是跟隨先生習武,都是為了坐上皇位做準備。

成大事者,不能喊痛,更不能覺得累,可他此刻真的很難過,五髒六腑像被針紮一樣,疼的呼吸都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