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蕭瑟的寒風中,山坡上回響著激烈的殺伐聲,伴隨著對死亡的恐懼和對勝利的呐喊,一個木寨子在熊熊的火光中轟然倒塌。一些人用一種奇怪的語言交流著,大人的慘叫,小孩的啼哭,在這個山溝裏回蕩。
這些人無疑都是戰士,但是光著頭,光著膀子,甚至連腳上都沒有穿鞋,在這樣的寒風中,他們一點也不感到寒冷,相反,他們身體炙熱,癲狂。他們手裏有砍卷了的刀,背上有隻剩下幾根的箭壺,這些都能證明他們是獵人,是戰士,是見到鮮血就更加興奮的野狼。
這個時候戰鬥已經接近尾聲,一些人在打掃戰場,一些人在收攏繳獲的戰利品,地上橫七豎八擺了一些屍體,不多,一兩百具而已,這就說明,這場戰鬥的規模不大。一些人身上中了幾箭,鮮血已經凝固,一些人頭上中箭,眼珠迸裂,一些人頭已經不見,一些人從肩膀到小腹一下被砍成兩半,腸子露了一地。雖然戰鬥的規模不大,但戰鬥的過程可見是極其慘烈的。
草地上還有一些垂死掙紮的人在蠕動,勝利者對待他們的態度是惡狠狠地補上一刀,這談不上仁慈不仁慈,隻是讓他們在死亡的道路上走得更快一點而已,受了這樣重的傷,活下來的可能性基本上為零。
勝利一方領頭的是一個少女,但在她臉上看不到一點少女的嬌羞,從她眼睛裏散發的堅毅和果敢告訴別人,她是一個合格的女戰士,是一個合格的頭領。
她用自己部族的語言吩咐著這些人,這樣做,或者那樣做。每一個從死亡中升天而出的戰士都執行著她的命令。不遠的山上有土狼和野狗的嚎叫,它們似乎在等待著這些還在活動著的獵物遠離,它們的目標將是那些倒在地上殘缺的死屍,它們的饕餮。
一些戰士抱來大捆的柴火,一些戰士把地上的屍體分揀出敵我,然後把屍體上的箭都拔了出來。看樣子,對待敵人屍體的辦法是一把火,而對待自己這方用的將是英雄的葬禮,每一個活著的戰士都抱上一名陣亡的夥伴放在自己的馬鞍上,他們以自己的死亡換來了夥伴的生存,換來了部落的勝利,他們是當之無愧的英雄。
那些在天空盤旋的禿鷲和樹林裏觀望的土狗發出絕望的咆哮,這些人為什麼連屍體都不給自己留下。大火熊熊,那些沒有了靈魂,沒有了生命的屍體正在完成回歸自然的過程,空氣中是濃烈的燒焦的氣味。
等王帥睜開眼,眼前的世界陌生而寧靜。他看到的不是牢房,也不是醫院,更不是他的家,他看到的是一片悠遠的天空。
而且在這一片安詳之中,有一雙熱切期盼的眼睛在看著他,既不是牢頭,也不是看守他的民警,而他更希望看到的家人的眼睛也沒有出現,那雙眼睛,美麗,帶著一種久違的熱烈和一種模糊的驚異。
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兩個戰士正抬著他這具“屍體”,目的地是那堆火,要是他再晚一點時間睜開眼睛,他就會發現,自己正在重生的大火中經受“涅磐”的洗禮,那種火燒皮毛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他睜開眼睛,掙紮著身體,也把抬著他的兩個士兵嚇了一跳,這個時候那個領隊的少女正好經過他身邊,就示意把他放在了地上。
“你是漢人?”那雙眼睛用並不標準的中原音開口問到。這語音不是標準的普通話,也不是王帥所熟悉和有些認知的各地方言,好在王帥還能聽懂。
但是王帥沒有回答,他隻是甩了甩沉悶的頭腦,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應不應該算是漢人,他是國人,但他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
對方以為他在搖頭表示否定,或者表示沒聽懂自己的話,又用了一種王帥更加聽不懂的語言問他,“你來自哪裏?”
王帥沒法回答她的問題,隻是迷茫地看著她,他覺得渾身毫無勁道,像是被榨幹了的海綿。他的記憶仍然保留在那個漆黑的夜裏,一雙雙充滿暴虐的手和戲謔的眼神,暴雨般落在他身上的拳頭。
他隻知道自己在看守所裏被人蒙著被子一頓暴打,至於以後的事情,他隻能表示,自己記不得了。
對方見他有些呆滯的眼神和無謂的表情,拿他也無可奈何。就轉過頭吩咐後麵的兩個人。
“把他帶走!”
那兩個戰士架起王帥,王帥想要掙紮一下,但似乎身體不聽使喚,他猛然發覺,自己可能是因為已經饑餓和幹渴得有氣無力了,“我要喝水!”王帥用並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叫道,他不管對方是什麼人,對怎樣對待他,會不會聽他的要求給他水喝,但現在他的確最需要的是水。
那個姑娘聽見王帥終於還是開口了,就讓手下暫時放下他,用一種高高在上的神情看著王帥,“你果真是個漢人,”用的是漢語,然後又轉頭吩咐身邊的人,“去給弄點水和幹糧。”說的當然也是王帥聽不懂的語言。
王帥看著這個像是他印象中少數民族裝扮的姑娘,不過十五六歲,有一種調皮的天真印在她的眼角,但卻有一種女戰士的颯爽,因為她背著一隻弓,王帥覺得自己都不一定能拉動這把弓,腰間還有一把短劍,是否還在滴著敵人的血液呢。他現在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他隻是努力地用舌頭舔了舔幹燥的嘴唇。
“我這是在哪裏?”王帥接過另一個人遞過來的水袋,猛地灌了兩口,差點嗆著,他知道自己不能喝地太快,這輩子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幾口水。
“前麵就是我們的山寨,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奴隸。”
王帥剛想把一個麵疙瘩送進嘴裏,一聽到奴隸這兩個字,嚇了一跳,這是什麼世界,居然還是奴隸社會嗎。
“我是你的奴隸?”王帥心驚膽戰地問。
小姑娘挺起胸脯,昂起頭,“當然,我們寨子打了勝仗,敵人的一切都歸了我們。你當然就是我的奴隸。”小姑娘的漢語說地一點也不地道,但王帥還是能聽得出個所以然,因為他的普通話也不標準,他也就不會嘲笑別人說話不地道。
“你會說漢話!那你能告訴我,我這是在哪裏嗎?”王帥什麼也沒想,得先打聽清楚這是什麼地方才行。自己對這裏可一點印象都沒有。
這裏有一種高山草原的味道,雖然天氣有些寒冷,但王帥看到小姑娘的衣服卻是很單薄(很單,但不薄),身體很矯健,膚色並不像傳說中的古銅色,而是潔白,白得讓人喘息,那雙手,像藕節一般。衣服卻隻是一件獸皮所做,不過上麵有一些吊環和銅飾銀飾。王帥不知道這屬於哪個少數民族,與其他戰士不同的是,這個小姑娘穿了一雙靴子。
這是一片不大的天空,地上是草地,四周是蔥鬱的樹林,那樹參天一樣高大,王帥打量了一下四周,很安靜,但是人頭躥動,驚起了無數的飛鳥。山腳下有一個寨子,已經被大火燒得隻剩下殘垣斷壁,而自己身邊正在燃著一堆熊熊大火,裏麵的屍體正在班駁著響,他就躺在火光不遠的地方,他完全能感受得到那火的炙熱,空氣中有一股血腥味和一股焦臭味。
小姑娘似乎並不因為他是俘虜,是奴隸就不理他,而是繼續給他解釋道,“我們剛才和吐蕃的一個部落的小寨子打了一個小勝仗,你就成了我的戰利品。”
“吐蕃?”王帥非常納悶,吐蕃最強大的時候是在唐朝的時期,後麵就漸漸衰敗,不知道這個時候是什麼時候。
“嗯,我們的王閣羅鳳本來和吐蕃是兄弟之國,前些時候合兵一處攻打唐國的劍南道,但是被打得大敗,吐蕃惱羞成怒,要取消和我們王的兄弟之國的盟約,要我們稱臣,我們氣不過他們嚴酷的壓迫,就想擺脫他們,但是因為那一戰我們元氣大傷,還沒有足夠的實力對抗吐蕃,所有就在這些地方製造一些混亂。”
王帥努力回憶,這是唐朝中原的什麼時期,自己怎麼跑到這些少數民族聚居地了。但憑她僅有的一點敘述,他根本弄不清楚,這是什麼時代,自己的曆史知識又非常有限。他根本不知道有哪個少數民族的王叫閣羅鳳。
“那我怎麼又成了你的俘虜了呢?”王帥喝了點水,恢複了一點力氣,就站了起來。對方的士兵一看王帥站起來,就下意識地擋在了他和那個姑娘之間,恐他不利於自己的首領。
王帥現在那還有力氣反抗或者逃走啊,他感覺自己做俘虜的這段時間,肯定天天隻是喝水,連飯都沒吃過。他一直都沒敢看自己的形狀,是不是會比一個餓了一輩子的乞丐更糟糕。
他現在大致的知道了自己可能被穿越了。哎,穿越到什麼人身上不好,偏偏穿越到一個奄奄一息的奴隸的身上。
“可能是不久之前的戰爭,你被吐蕃人俘虜了吧,就來到了這個地方,我也不知道了,反正,我們的人攻破山寨的時候,就看到你毫無顧忌的往外衝,倒在了路中央。後來我們清理戰場的時候,想把你當死屍一樣燒掉,但發現你還有一口氣,就把你救活了過來。”
王帥聽這麼一說,嚇了一大跳,感情自己穿越了過來,還差點又死掉了,幸虧自己還有一絲氣息,他看了看那堆火,臉色有些慘白。對自己的命運莫名地悲戚起來,自己居然穿越到一個奴隸身上。他穿越看了不少,一些YY的作者,甚至讓主角穿越成皇上,三宮六院的不說,還權力無邊,再次點的也是個風流倜儻的貴家公子,而他竟然是一個奄奄一息的奴隸,瘦得皮包骨頭不說。現在連這個奴隸是誰都不知道,自己連名字可能都沒有。自己肯定是漢人了,那麼自己就是唐朝的子民,自己在唐朝是什麼身份呢,如果真是在戰場上做的奴隸,那麼自己是一個當兵的了,可自己現在明明感覺自己手無縛雞之力,那有一點做為士兵的樣子,當然,也有可能是被拉上戰場服徭役的民夫。
自己現在成了別人的奴隸,甚至有可能是連自由都沒有的奴隸,自己還有沒有機會逃出去呢。他光想著這些事情了,才想邁動腳步,才發現自己居然套著腳鐐。難怪自己沒逃多遠就死翹翹了。
“走吧,回去!”小姑娘集合起所有的人員和所有的戰利品,牛羊,馬匹,牲口,糧食,婦女兒童。比車輪高的男人都被殺死了,可能因為王帥是漢人,而且是奴隸,所以就沒有殺他吧。
王帥啷啷嗆嗆地跟在隊伍後麵,不過五十多個騎兵,拿的武器也簡陋之極,不知道這樣的隊伍是怎麼樣攻進山寨的。加上被俘虜的婦女孩子,這隻隊伍不過兩百來人,可見守寨的人也不是很多。可能戰鬥並不激烈,又或許死了很多人吧。他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是什麼,自己不過是一個奴隸,要是主人一不高興,自己的腦袋馬上就得搬家。他現在銬著腳鐐,他能怎麼辦呢。
王帥想趕上前去和那個姑娘說說話,這些橫眉怒目的士兵和絕望的婦孺跟他可說不到一起去,他總是覺得女孩子要親切一些。在隊伍裏,他沒有發現還有別的漢人,他剛想走出隊列,就被拿著長矛的士兵趕了回去。王帥無可奈何地低下腦袋,迎接他的命運會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