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公主醒來之後,正在梳洗。簡嫫嫫捧著一個琴匣進來了。
“嫫嫫,放那裏吧,今天我不想撫琴。”公主手中的玉梳順著青絲緩緩滑下,一雙玉手纖若無骨,朝陽從窗欞中微微透進來,在她的身周蒙上了一層金黃的光影。
“殿下,昨夜……駙馬來過。”簡嫫嫫想了想還是說了,雖然公主的命令有些不近人情,但是她卻不能不說。
果然公主冷冷地說道:“我不是說過,不用跟我提起這人嗎?”
簡嫫嫫微微搖了搖頭:“這琴是今早駙……他剛剛派人送過來的。”
“哼!投其所好……總是這些伎倆,母後和皇兄不就是這樣被蒙蔽的嗎?我可不會上當。”公主冷嘲熱諷地說道。她本來鍾情越岩,心想著穆庫死了,她總算可以隨著自己的心意嫁人了。沒想到被這殷昊插了進來,對他自然心存怨忿和偏見。
簡嫫嫫無奈隻能告退。
公主梳洗妝扮之後,對著空蕩蕩的寢殿暗暗發呆。今日起就算嫁為人婦了。即便她再怎麼不願,木已成舟。原本在宮裏還能偷偷跑去越王府見見他。可如今以為人婦,她自己都不能越過心裏那條禮義廉恥的鴻溝了。
心中鬱悶想來想去還是撫一會兒琴,紓解一下心中的鬱悶。走到琴桌前,卻隻見那隻琴匣。
猶豫了一會兒之後,她還是打開了那蓋子。
一張通體青色形製古樸的琴,一入眼,她就喜歡上了。這琴真漂亮。琴麵上有一張白色信箋。
一行蒼勁俊逸的行草。
“流水本無情,落花非有意。名琴本成雙,莫使兩分離。”
公主看著這首詩漸漸地出了神……
殷昊這邊大婚,娶了公主。原州都護府隨即又迎來了一樁喜事。
大公子殷永迎娶徐文建之女梓桐。
這樁婚事其實早就定下了。當初徐文建和殷震弘早就心有默契。隻不過一直都沒有明確說過。兩邊府裏對這樁婚事也都認為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前些日子北海湖事件時,殷震弘對徐文建怒斥一通,甚至還要殺他。事後想了想還是覺得不能冷落了這個忠心耿耿地首席幕僚。於是殷震弘正式向徐文建提親了。徐文建自然沒有不允的道理。這樁婚事本身就是他一直在暗中推動促成的。
於是水到渠成,雙方把這事情定下來之後,正好趕上殷昊大婚。洛都那邊的婚事辦完之後,自然就把這件事情也提上了日程。
侯府娶親雖然儀製上比不了皇家婚典。但也是相當隆重的。整個過程也十分繁瑣,在婚禮舉行之前,兩邊的婚儀也是一絲不苟。
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你來我往,同樣是非常正規的,一點都不能馬虎。
自從兩人的婚事定了之後,徐梓桐反倒不能像往常那樣往侯府裏去了。每天也隻能待在家裏,等著做待嫁的新娘。
“小姐,你怎麼每天都是悶悶不樂的樣子啊?”欣兒看著正在看書的徐梓桐,小聲地勸道,“他已經娶了公主了……”
正在翻書頁的徐梓桐的手隻停了一停,隨即說道:“欣兒,以後莫提了,知道嗎?”
她的話語中雖然看似很平淡,但在欣兒聽來卻如同一種最後的警告。怔怔地呆若木雞的欣兒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就在這時,門口有人來喚,說是有人找欣兒。
欣兒到了府門外卻見到了一個虯髯大漢,看著似乎有些麵熟。
“你找我?”欣兒看著這大漢心裏有些害怕,還回頭看了看。府門口的護衛在站崗,她的心裏稍稍才安定了。
“丫頭,我叫鐵虎。我從洛都來,公子讓我送來這個,煩你轉交給你家小姐。”鐵虎說完之後,頭也不回的走了。欣兒手中卻多了一個錦盒。
回到小姐的閨房之時,欣兒有些遲疑。剛剛小姐還說過,以後不能再提那個人了。可偏偏那人又差人送來了東西。
徐梓桐看到欣兒踟躕地舉動,淡然地問道:“欣兒,有什麼事嗎?”
想來想去,這東西不能留在手裏,燙手得緊。欣兒將錦盒往徐梓桐門前一放,說了一聲:“這是洛都差人送來的。”
說完她飛也似的跑了。
徐梓桐雙手遲疑著拿起那個錦盒。
他心中還想著我……打開錦盒之後,徐梓桐卻愣住了。
盒中並沒有什麼貴重東西,隻有一把銀質妝刀。工藝倒是十分精致。最關鍵的是那妝刀的刀把。
那是一顆狼牙!
徐梓桐曾經數次看到過這顆狼牙就掛在他的胸前。他也曾告訴過她。當年在烏遜部落草的時候,大家都叫他狼娃。這顆狼牙是他回原州途中,親手殺了一頭迅狼,取下的獠牙。
這是他貼身的護身符,如今卻做了這妝刀送來。內中深意,徐梓桐已然明白了。
揮刀斬情思。從今後叔嫂名分已定,勢無挽回。
徐梓桐將妝刀貼身收好。這就算是初戀的一份見證吧,也是時刻提醒她,此情已成追憶。
自大婚之後,殷昊就真的成了個閑散貴胄了。除了日常的往來應酬,就是在洛都周邊閑散悠遊。血神心訣的修煉借助著幻塔之助倒省了許多的時間。日常事務都由水易寒在打點。
殷昊和水易寒合計在洛都弄個商號,借助著往來西域貿易的方便,倒著實吸引了不少的巨商大賈前來合作。商號登記在薛悠兒的名下,叫做西原號。原本正覺得無聊的薛悠兒聽說要用她的名做生意,遂嚷嚷著要當大掌櫃。後來水易寒告訴她,大掌櫃就是個聽差辦事的,真正的老板叫東家。她就非得當這個東家。
其實這商鋪的大小事務掌櫃和管事的都會想水易寒彙報。他們也都知道薛悠兒這個東家就是個擺設。不過為了哄大小姐高興,每次她來,上上下下都是非常恭敬。也正是因為這樣,鋪子裏的一些夥計還真就把她當東家了。
這天她閑著沒事就去鋪子裏逛逛。按她的說法,這叫隨時視察,可以看看這些人有沒有偷懶。一進鋪子,一個小夥計立刻迎了上來。
“東家來啦!”這夥計頗為伶俐,見禮之後引著薛悠兒往內院走來。
薛悠兒一邊走一邊打問:“最近有什麼事情嗎?”
“南邊來的新茶上市了,生意極好……還有北邊剛剛到了一批皮貨,恒泰的王掌櫃過來看過了,付了一千兩的定錢……還有……”這小夥計倒是對店裏的生意了如指掌,信口就一一彙報了起來。
這些生意經,薛悠兒也不懂,但她卻聽得非常仔細,不時的還問幾句。讓這夥計覺得覺得她這個東家是懂行的。
不過很快就有一筆生意引起了薛悠兒的關注——人口。
多年的戰亂導致百姓流離失所,各處都有擄掠人口販賣為奴的。這些事情也都司空見慣了。而原州那邊如今發展很快。平時就大量的收攏流民,而水易寒他們弄了這個商行之後,也順帶做起了收購奴戶的買賣。收來的人口大都轉運到了原州。
以前薛悠兒是不知道。也沒人向他彙報過。但今天這小夥計順嘴那麼一說的時候就提到了剛剛從南邊運來了一批“兩腳羊”。薛悠兒從來沒聽說過還有兩隻腳的羊,就追問了一聲。那夥計就照實說了,那是一批秦國商人運來的奴隸,據說是燕國那邊過來的。
薛悠兒一聽之下立即詳細地追問起來。當問明白了這種人口西原號一直都在做的時候,她的臉色刷地一下陰沉了下來。
不過她也沒有當場發作,一句話都沒說,轉身就離開了鋪子。她要回去找殷昊問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今天,殷昊也沒別的事,有些閑在,看著天氣不錯,就打算到後花園找個僻靜的地方散散心。
到了後花園,在荷塘邊小憩了一會兒之後,也不知哪裏來了隻白毛獅子犬。殷昊看著這小狗頗為可愛,逗弄了它幾下。誰知他這一逗,這狗兒竟轉身跑了。殷昊看著它往園內去了,遍追了上去。
這一追就追到了沁芳園。
沁芳園也是後花園的一部分,不過卻是用院牆隔開的,再往裏麵就到了公主居住的所在了。自從那日新婚之夜被拒之後,殷昊就再也沒到公主居處來過。兩人結縭了兩年,其實真正的麵都沒見過。這若是說出去,還真沒人相信。
到了沁芳園之後,殷昊停住了腳步。他知道,進去那個月洞門就到了沁芳園。一般公主都不會到沁芳園外來,平時也就在她那一小塊領地裏活動。他自然也是不會擅自進去的。
殷昊正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隱隱聽到了有個女子在低低抽泣。沁芳園內樹蔭合地靜無人語,這低沉的抽泣哽咽之聲顯得很清楚。
好奇心讓殷昊往前走了幾步,隔著月洞門正好看到一個女子倚在廊下。那隻白色獅子犬正偎在她懷中。
這一看卻把殷昊看呆了。
第一眼看到這女子,殷昊就覺得這女子的美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感覺。飄逸淡雅的黑色秀發風髻露鬢,腮邊兩縷發絲隨風輕柔拂麵,憑添幾許出塵氣質。淡淡的娥眉如一輪彎月,眼若秋水微帶紅。櫻紅的嘴唇仿佛雨後的紅梅,膚如凝脂溫玉柔而不膩。蔥鼻翹唇、耳廓圓潤的額際,勾勒出一輪弧度優美的美人尖。
她是誰?她有怎麼會在此哭泣?
這是殷昊迫切想要知道的兩個問題。看這女子的服飾不似普通丫鬟侍女。一件素白色的長錦衣,隱隱有一彎新月紋飾。一根玄紫色的腰帶勒緊細腰,顯出了身段窈窕,給人一種清雅不失華貴的感覺。
看樣子應該是公主的近侍。她又為什麼會在這園內哭泣呢?
殷昊正在想著出神,那狗兒好像看到了他“汪汪”地吠了起來。他立即閃身躲到了門後。待他再轉回頭,芳蹤卻已難覓。
但這倩影已經映在心裏,再也抹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