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寺,方丈禪房。
一群青年學子正在高談闊論。
“當今天下,東盟內亂,西盟亦不安穩。顯德帝洛州會盟之後的穩定局麵已經名存實亡了。天下九國,亂在中原。原州如欲稱雄,可先平漠南六部……”這正在說話的是殷昊的師兄水易寒。此人自幼父母雙亡,是虛雲將其撫養成人。兩人名為師徒,情同祖孫。
自從殷昊搬到安國寺常住以來,慢慢在安國寺中聚集了一幫讀書人。每日在方丈禪房聽虛雲講課的同時,他們還每每一起討論時局朝政民生經濟之學。久而久之,這種討論有時還會有都護府的一些幕僚參與,也不知是誰將之冠以“安國經筵”的名號。
雖說他們討論的議題都是時局朝政或者民生經濟,每次討論也都有不同的意見反複爭論,最後也不會有什麼結論。純粹是年輕人之間的一種學術探討。但殷昊自幼在草原生活了解民情,對於各方勢力之間的錯綜複雜的關係也都有其非常獨到的看法。他漸漸地成了這些年輕人的中心,隱隱有了些領袖的地位。
其實這一切除了殷昊的個人魅力之外還有虛雲有意無意間的一些引導所致。
今日經筵之論題為“方今亂世之原州對策”。就在談論的中途,侯府來人了。說是來侯爺喚殷昊公仔回府。
殷昊回到府內,之間殷震弘一臉憂色坐在上首,而伊爾黛則在一旁抹淚。殷永的臉色也不好,殷泰更是眼帶怨忿地看了他一眼就別過臉去了。
“阿爹……阿母,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殷昊有些不解地問道。
“還好意思問,要不是你當初貪生怕死地逃走,姑姑如今也不會陷入危局!”殷泰脫口而出一股怨氣竟直接衝著他來了。
“你給我閉嘴!怎麼跟你哥哥說話呢!”殷震弘把桌子重重地拍了一下,嗬斥了幼子之後,將一張書箋遞給了殷昊。
殷昊一看之下才知道真是出了大事了。
鄂畢汗駕崩了。圖勒汗國內部不穩,烈炎部和伊爾胡部各自派兵進駐霸州。雙方劍拔弩張,內戰大有一觸即發之勢。更為讓人擔憂的是,邪陀汗國可能暗中支持烈炎部已經有兵馬調動的跡象了。如果得到邪陀汗國的支持烈炎部就有可能力壓伊爾胡部。到時伊烏蒙和殷如萱以及那個才隻有一歲多的繼承人都有危險。
圖勒內亂,原州勢必無法獨善其身。
殷昊的大腦在飛速的運轉著,他想到了水易寒今天經筵上的一番話“原州如欲稱雄,可先平漠南六部”
漠南六部。
這六部分別為閼氏、駱犴、烏遜、驪靬、虞茨、烏拉。他們地處漠南,星羅棋布的分居於戈壁之中的幾大綠洲。北部與圖勒接壤,雖然受到邪陀汗國的轄製,但是獨立性都比較強。最關鍵的是他們的地理位置正好處在大洛帝國、邪陀和圖勒之間,與原州的經濟關聯更是緊密。
如果原州發兵吞並了這六部,不但可以直接和圖勒接壤,更可自西麵威脅邪陀汗國……
“阿爹,我有個想法……”殷昊隨即將吞並六部,威脅邪陀,支援伊爾胡部的一係列步驟說了出來。
一開始殷震弘還沒有多在意,但聽完了殷昊的全盤布局打算之後,恍如茅塞頓開。他撫額歎道:“昊兒,你竟有此見識……”
“阿爹,這不是我的想法,是我在經筵上聽來的……”殷昊自謙地說道。他這話也不能算錯,提出取漠南六部的是水易寒,但隨後的步驟卻是他自己想的。
殷震弘並沒說什麼,但是心裏對虛雲和尚卻是更加佩服了。隻可惜,這種隱世大賢並不會完全為他所用。不過能和他兒子有這師徒緣分倒是不錯的。
“阿爹,要取漠南六部以我們目前的實力來說,雖不難……”殷永剛剛聽了殷昊的一番謀劃,心裏也有了些想法,“不過還有一方勢力到時候會有什麼反應,我們不得不防啊!”
雖然殷永沒有明說,但是殷震弘和殷昊兩人立刻想到了——
大洛帝國!
大洛帝國是原州名義上的君主,他們的實力雖然這些年來因為朝政腐敗等問題有所下降。但畢竟是東盟之首,洛州會盟之後名義上的天下共主,實力不可小覷。如果原州取漠南,而大洛帝國朝廷趁原州兵力空虛往北打過來……
如今的天下大勢就仿佛數隻混在一起的螃蟹,各自威脅各自依存,一旦有變數必定引發連鎖反應。
就在他們為了大洛帝國是否會趁亂火中取栗的問題憂心思忖的時候,侯府長史徐文建來了。
“侯爺!朝廷有旨意……”徐文建手裏拿著一個信筒徑直呈到了殷震弘麵前。
這是原州內部專用的鴿信筒。殷震弘看了一眼徐文建之後,直接取出了那信。展閱之後,臉色大變。鴿信隨手掉在了地上。
殷永隨即上前拿著看了一眼。看著那信他的手開始發抖,臉色漲紅,滿臉的怒意。殷昊走上前接過那信……
原來大洛朝廷內部已經議定要招贅殷永為駙馬。而與其婚配的據說是恒益郡王之女,準備冊封其為嘉禾公主。
一個郡王之女,冊封為公主後,招贅殷永。這哪裏是招贅駙馬啊!分明就是一個目的——
逼索質子!
時隔多年之後,原州再次遭到索質這樣的屈辱。看來大洛朝廷已經知道了圖勒內亂的事情,他們的想法是趁著原州方麵的靠山陷入危機之時,插進來先撈點好處。如果殷永出質洛都,那原州方麵對於大洛朝廷的命令,今後就該有所顧忌。這對於加強大洛的控製力是一個妙招。
殷永和徐文建之女徐梓桐早就有了婚議。如今朝廷要殷永出質,怪不得徐文建進門之後的臉色很難看呢。
殷昊思忖了一會兒之後對殷震弘說道:“父親,如此看來大洛朝廷的意圖很明顯。他們想趁著圖勒內亂的機會威逼我們就範……不過,我們也不是沒有機會!”
他的話立刻引起了殷震弘等人的注意。
隨即他就將自己的想法詳細解說了一下。殷昊的主意是禍水西引,趁著朝廷還沒有正式下旨,派人立刻去洛都遊說。隻要能和朝廷議定了雙方共同出兵,征討漠南六部。對於朝廷來說,漠南六部的實利遠比原州來的大,此其一。其次就是效果可能比原州一家獨力征討漠南更容易一些。隻要原州放棄大部分的利益,這個建議應該是可以得到朝廷的認可的。
至於殷永出質的事情,到時候表示恭順一點,應該也不是不能推辭掉的。
聽著他的話,殷震弘微微頷首,臉色也好了許多。殷永轉頭對他笑了笑,他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唯獨徐文建看著殷昊剛剛指點江山的氣度,心中暗自心驚。
此子不可小視啊!
有了定議之後,殷震弘立刻準備了大批的金銀珠寶。由徐文建以向朝廷納貢的名義,去洛都活動遊說。為了達到目的,這些財物中的大部分都會用來賄賂朝廷大臣顯貴。
殷永這些日子抓緊操練護軍,徐文建去了洛都。徐梓桐一個人有些無聊,上次聽說了安國寺經筵。她悄悄和虛雲和尚說好了,今天男扮女裝裝作一個普通書生的模樣也來旁聽。
“民者,天下萬民,國之根本。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可如今苛政猛如虎,百姓每日如在水深火熱之中,所以我認為,若要安天下,必先安民……”殷昊站在當間講述著自己關於安民的一些政策和想法。
看著他滔滔不絕口若懸河的樣子,徐梓桐一下子竟看得癡了。沒想到,平時像悶葫蘆一樣不善言辭的二公子,竟然還有如此雄辯能言的一麵。而他的這些施仁政以安民,即以安天下的思想,深深地打動了她。
“……仁者愛人,隻有以民為本,當政者方能享萬年之基業。”殷昊說完之後重重地揮了揮臂膀。隨即全場響起了一片掌聲。在屋子中間的他此刻卻有些靦腆的向眾人拱手致意,當他轉到某個方向看到了一張熟悉的容顏之後,怔怔地呆住了。
自從第一次見到徐梓桐,殷昊心中就有了一絲異樣的意動。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後來的數次接觸,徐梓桐無意識的一個輕笑,都會讓他的心一陣狂跳。麵紅耳赤地他便會覺得有些手足無措。而他也知道這個女孩是大哥的心上人。所以他一直都在刻意地避開和她的接觸。
沒想到今天她竟然會坐在一個角落裏聽他高談闊論……
那種感覺再次出現了,殷昊的臉色瞬間紅潮泛起,隻能裝作有些不太舒服坐到一邊。但是他還是時不時的會偷偷看一看坐在另一個角落裏的徐梓桐。
徐梓桐同樣也看見了殷昊的反應。她知道殷昊應該是認出她來了。她的臉上也是同時飛上了一片酡紅之色。
她這付含羞帶怯的樣子更是讓殷昊看得呆了。他已經不是偷偷的窺視,而變成了火熱的直視。隨後的經筵,他們兩人都沒有認真聽,彼此的遙遙對視成了一種默契。
“我記得小時候我們在這片林子裏玩耍過……”
經筵散後,殷昊和徐梓桐若即若離又似心有靈犀地一起來到了寺中的一片幽靜的楊樹林。
楊花飛絮似飄著。素潔的楊花,如絮似雪,輕輕飄飄落在地上。
殷昊回憶著童年中依稀還殘存的一些沒有記憶。同樣這些記憶勾起了徐梓桐心中的一些印象。
徐梓桐想起小時候殷昊的一些趣事,忍不住笑道:“是啊!那時你天天跟在永哥的身後,裝得像個小大人似的。”
殷昊看到她掩嘴而笑的樣子,一下子臉紅得像發燒一樣,說話也有些口不擇言了:“我對梓桐小姐的印象,隻記得那時你挽著兩個小辮,頭發還有些黃……”
“你那時還拖著兩條鼻涕……髒死了!”聽到殷昊的話似乎說她那時還是個黃毛丫頭,徐梓桐嗔怒著撅起了嘴反唇相譏。
看著她這淺嗔薄怒的樣子,殷昊的腦子瞬間空白了。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將徐梓桐一把擁進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