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何必要生下她
現實轉瞬，夢中一世。
哪怕心裏再怎麼抗拒接受，他依舊清楚，他在幻境裏看到的那個人就是他，他看著自己一次次無視阿君的喜歡，一次次忽略她的期待，看著她眼底的光彩一點點的暗淡下去，看著她從京華最耀眼奪目的女子一點一點被磨平了棱角。
他知道她恨，若非恨極，又怎麼會選擇那樣慘烈的方式離開，連一副屍骨都不願意留下。
每一次看到那個“自己”轉身離開，他都憤怒的上前想要搖醒他，想要衝過去打消他可笑的“來日方長”的念頭。
哪有那麼多來日方長？即使有，當一顆真心都被你反複消磨得千瘡百孔，所謂的來日方長隻能是癡人說夢！
然而，哪怕他瘋了一般的怒吼，卻也改變不了任何事，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兩人漸行漸遠，背道而馳。
直到黎華院大火燃起，燒滅了他們的緣分，終結了所有恩怨糾結。
再到後來，他看到“自己”用做殘忍的方式殺死了所有欺辱過她的人；他看到“自己”雷霆之勢弑君奪位，替沈家的人平反；看到“自己”終身未娶隻立了她一人為後……
可是，那又有什麼用呢。這一切的一切，最想看到的最該看到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看著垂垂老矣臨終還在喚著她的名字的“自己”，蕭錦珩忽然有些慶幸，慶幸自己沒有如前世一般錯過她，慶幸他及早的意識到了對她的感情。
然而，慶幸以後就是恐慌，他沒有忘記進入幻象前沈如雪看他的複雜目光，那種毫不掩飾的抵觸與怨恨。
他的阿君會露出那樣的眼神，是不是因為她也和他一樣因為這股異香記起了前生？
如果她真的記了起來，以她那樣倔強驕傲的性子，他們以後會怎樣？
蕭錦珩此生從未有過此時此刻這樣的害怕，害怕睜開眼睛之後對上沈如雪怨恨抵觸的目光，害怕她即將做出的決定……
可是，逃避終究不是辦法，當耳邊傳來沈如雪壓抑的哭聲，哪怕他再怎麼畏懼結果，他還是睜開了眼睛。
“那一世是我對你不住，我用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的補償你，好不好。”將沈如雪包紮好的手重新放回被子裏，蕭錦珩低聲說道，目光裏甚至帶著一絲祈求。
沈如雪被這樣的目光撞得心口悶痛，強忍著起身想要抱住他的衝動，冷冷的轉開了眼睛。
“不必，一輩子，夠了。”
蕭錦珩眼中的星光顫抖了一瞬，仍舊笑容苦澀的說道：“你現在被鳳惜鸞盯上，如果想要報複我，這不是最好的機會嗎？將我拉進你們的紛爭裏，用我去替你衝鋒陷陣。好不好？”
“我原本就是這麼打算的，”沈如雪仰起頭來涼涼的看了蕭錦珩一眼，冷聲道：“可你既然已經承認了愛上我，那這份報複就已然奏效，當年的沈如雪不曾為你做過什麼，隻是把一顆真心給了你，如今的你同樣無需為我如何，我既然拿到了你的真心，以後我們便就此兩清。”
“所以，若我不愛你，你就願意讓我為你去做？”蕭錦珩追問道。
“或許吧，這種沒發生過的事我不做假設。”沈如雪淡淡說道：“我這個人向來不喜歡占人便宜，你我既然兩清，就別再繼續糾纏不清了。”
“糾纏不清？”蕭錦珩不敢置信的看著沈如雪一臉決絕的樣子，眼底氤氳深沉，流光漸失。
“是。”沈如雪毫不回避的望過去，眸光湛湛：“我知道你其實早已將朝中把控住，我無意拖你後腿，之後還不知道要在黎華院這一方天地裏困多久，你……且自便吧。”
“阿君，你……要我走？”
這其實已經是明著趕他離開了，可蕭錦珩還是不死心的問。
“我知道即使我說我那一世其實也是愛你的，你也不會相信，那你就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一個可以證明我愛你的機會。”
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卻在她麵前露出近乎於怯懦求恕的表情，沈如雪近乎自虐般的將掩在被子裏的手死死攥緊，硬生生將眼中升起的淚意逼退，聲音強撐著不去顫抖。
“可我已經不需要你愛我了。”
“不需要？”蕭錦珩臉色瞬間慘白，並不是沒有想到過沈如雪會有這番話，早在幻境裏他就有預感。
可是，當他親耳聽到這些話從沈如雪的口中說出來，仍舊被傷得體無完膚，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
“我已經不是上一世默默無聞期待你憐惜的可憐蟲，哪怕沒有你愛我，我也可以過得很好，我不需要你的補償，如果你真覺得對不住我，就照顧好濃濃，她……”
沈如雪聲音頓了頓，才咬牙道：“待他滿月以後，你就將她帶走吧。”
在她離開華晟以前，濃濃還不能離開朝暉院，否則她不敢保證鳳惜鸞的那些爪牙會不會喪心病狂到將目標移到濃濃身上。
如果連濃濃都被帶走，那她就連最後一絲回來的把握都沒有了。
“嗬，帶走？”蕭錦珩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來，抬眸雙目通紅的看著沈如雪，惡狠狠道：“我為什麼要將她帶走？濃濃也是你的女兒，照顧她也是你的義務，就算我對不起你，難道濃濃有對不住你嗎？從她出生起你就對她刻意疏遠，是因為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丟開她吧？與其這樣，你當初何必要生下她！”
何必要生下她！
何必要生下她！
早知道她會給你帶來危險，我寧願她從未出生！
蕭錦珩怒極脫口而出的話恰好與父親當初怒吼母親的話異曲同工，沈如雪的臉上一下子血色盡失，胸中像是有什麼忽然之間炸裂開一般，眼前一黑險些昏厥過去。
沈如雪現在忽然就有些理解當年母親聲嘶力竭怒喝父兄時的心情，因為此時此刻，她也很想像母親那樣撲上去揪著蕭錦珩的脖領子大吼一聲‘你瘋了’。
把親閨女當撿來的，這是要氣死她的節奏嗎。
可是，她與母親又很不同，蕭錦珩絕對不會如父親那般輕易的接受了母親的死遁，所以她此時隻能用平靜無謂的目光淡淡的回望蕭錦珩，佯裝露出一副滿不在乎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