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來越黑,大年初二連月牙也看不見,遠處跳動的火光,讓夜晚看上去有些詭異,盡管憲兵已經點了很多火堆,既能照亮又能取暖,卻終究不及特務營這邊明亮,總有些地方照不到的。
“今天就招了這麼點人,營座一定很失望——”金豹躲在帳篷裏,裹著厚厚的棉被,卻一點也沒有睡意,嘴裏嘀嘀咕咕的,仿佛看到了劉楊失望的眼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金豹猛地坐了起來,眼睛卻更精神了,扒著頭朝外望了一陣,猛地吸口氣:“不管了,我去把大塊頭他們都找來,相信營座一定會高興地。”
金豹在第一四四師當兵,也有一年多了,因為槍法好自然也有不少不錯的朋友,這人以群分物以類聚,金豹自然也認識不少有本事的朋友,算算足足有十來個,雖然沒有人比他槍法好,但是有會武的,有力氣大的,有身手靈活的,也有幾個槍法不錯的,這些人都有些本事。
拿定主意,金豹悄然無息的從帳篷裏溜了出去,專挑著火光照不到的黑暗之處,悄悄地朝憲兵那邊摸了過去,整個人如遊魚一樣滑溜,借著夜晚的黑暗,竟然找到了憲兵的薄弱之處,找了個機會溜出了包圍圈。
憲兵沒發現他,金豹就有摸回了軍營,軍營可沒有憲兵那邊的防守的那麼嚴密,熟悉軍營的金豹很容易就摸了進去。
金豹第一個找的就是猴子,猴子大名叫做侯毅,這綽號可不是白叫的,十九歲的侯毅個子卻隻有不到一米五,即便是在那個年代也絕對是小矬子,不過因為個子矮,身手卻相當靈活,如果放在山林裏,便是一個排也休想抓到他。
因為年紀相仿,金豹和猴子關係最好,所以第一個找的就是猴子,從軍營裏摸過去嗎,猴子的房間已經熄了燈。
溜到窗戶底下,金豹用軍刺輕輕地挑開了窗戶,然後對著裏麵喊了一聲:“猴子——”
侯毅本來應該在窗口睡得,金豹記得清楚,本來叫起來猴子,兩人在一起溜走,哪知道這才喊出口,忽然襖領子就被人薅住了,就聽見有人重重的哼了一聲:“龜兒子的,就知道你們這幫兔崽子消停會不了,小豹子,你竟然還敢回來——”
金豹身子一僵,一下子傻眼了,說話的竟然是他的排長,也是猴子的排長,不過他怎麼會在這裏?
“排——排長——”金豹結結巴巴的喊了一聲,隨即燈光就亮了起來,就看見屋裏麵猴子和大塊頭正哭喪著臉看著他,一臉的無奈。
排長啐了一口,哼哼唧唧的道:“小豹子,你個龜兒子的,走了就不該回來,現在長官們下令了,營長盯著連長,連長盯著排長,排長盯著班長,咱們排就你們三個不省心的家夥,我本來是盯著他們倆的,沒想到竟然把你給抓住了——”
金豹懵了,排長平時對他們不錯的,但是此時可不會饒了他,這要是被抓住了,可怎麼回去見營座大哥,到時候營座又對自己失望了。
心中一想就覺得緊張起來,不過金豹終究心眼多,初始的慌亂過後,心中忽然一動,金豹猛的抓出一把現大洋來:“排長,放過我吧。”
排長一愣,被現大洋給迷了眼,一時間沉吟著沒有說話。
金豹心裏越來越冷靜,排長他很了解,平時就貪點小財,這倒不怪排長,畢竟家裏還有十幾口人要養,大半依靠他的這點軍餉,隻是即便是作為排長,才不過八塊錢的軍餉,遠不夠一家人的生活所用。
排長人也不算壞,除了嘴損點,在弟兄們間也沒幹過啥天怒人怨的事情,所以金豹才會拿錢賄賂他。
如今金豹也算是小有財產,劉楊給了他三十塊大洋的獎勵,還預支了他六十塊錢的軍餉,作為寄回家的生活費,也就是說金豹一個月就有二十塊的軍餉,已經趕得上連級幹部了。
金豹抓出來十幾塊大洋,就已經讓排長有些克製不住了,隻是一時間下不了決心而已。
其實當兵打仗,誰也不是說為了什麼理想,更不是為了那些軍閥,不過是為了吃口飽飯,混個養家糊口而已,排長並沒有為上麵的長官多麼盡責的打算,當然那也要找個過得去的借口。
川軍和特務營不一樣,川軍大半弟兄,其實當兵就是混日子,這個打仗猛不猛無關,而是一種生活態度,否則也不會被人嘲諷為雙槍軍,不像特務營從一開始就被劉楊不斷地灌輸和小鬼子死仇的念頭,不斷地以殺死小鬼子為目標,更沒有特務營那種淩駕於所有軍隊之上的優越感。
其實特務營之所以死死的跟隨劉楊,就是因為劉楊所給他們的優越感,讓特務營鐵了心跟著劉楊,強大的火力,堪比一個師甚至於一個軍,高額的軍餉,每周兩頓改善的夥食,人前人後高人一等的感覺,讓特務營那怕死都不會放鬆自己,因為他們要保證給自己比別人強。
如果換成特務營,金豹這種行為絕對會被一槍崩了,因為特務營容許部下背叛的行為,否則就抬不起頭來了,但是川軍不一樣,從上到下都彌漫著一股子懶散的味道,從那位劉司令開始,士兵們隻是他們和別人鬥爭的一個手段,沒有人真正在乎他們,所以他們也不會在乎那些長官。
川軍是吃空餉最多的一個,正常的話一個滿編師應該有七八千人,但是川軍所謂的一個師,很多隻有三四千人,因為川軍的軍餉太低,很多軍官為了活的好一點,就隻能從軍餉上做文章。
說到這,這排長的表現也就不意外了,猶疑了一下,一把抓起現大洋,然後鬆開了金豹,揮了揮手:“快滾蛋,我就當沒看見你。”
手底下多一個人少一個人,其實並沒有什麼,少一個反而給了自己操作的空間,所以排長並沒有拿下金豹,因為覺得沒必要,再說隻要金豹走了,誰知道他收了錢,知道了也查無實據。
隻是排長哪裏會想到,金豹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走,咬了咬牙,竟然與掏出十幾塊現大洋,在手裏掂了掂:“排長,咱也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了,一直受你照顧,也沒啥好感謝的,這點錢還請你收下,放猴子和大塊頭跟我走怎麼樣?”
“什麼?”排長臉色一變,立刻就有了怒容,金豹走了就走了,反正已經長官知道了,不過猴子和大塊頭要是再走了,長官可是要扣自己兩個月的軍餉呢,這點錢也不過大體持平而已,實在值不得排長冒險。
“您別著急——”一看排長的臉色,金寶就知道怎麼個情況,不然貪財的排長不會這麼上火,畢竟眼看著錢不能拿這滋味可不好受。
金豹咬了咬牙,又掏出二十塊錢來,在排長麵前晃了晃:“排長,再加二十塊,要是不夠的話,等我回去特務營那邊,再給你送過來一些。”
“龜兒子的,你哪來的這麼多錢?”排長終於忍不住了,一把將錢抓到手裏,這賬好算,兩個月的軍餉才十幾塊錢,這十幾塊大洋加上二十塊錢,自己可是大賺了一筆,這買賣到時可以做,還能落個順水人情。
“排長,怕是你不信,特務營的劉長官可是認了我當兄弟,你瞧瞧這玉佛就是劉長官送給我的,不然我哪來的這麼多錢。”金豹當然不會實話實說,劉楊雖然有那麼一說,但是金豹可不敢隨便就以為自己真成了人物,而且劉楊也沒給他搞特殊,不過隻是照顧了他一下。
不過金豹半真半假的話,反倒是將排長給唬住了,也難怪排長會相信他的話,畢竟金豹跑的時候,身上一分錢也沒有,如今身懷巨款就回來了,要是不是如此,金豹那裏來的這麼多錢。
眼見打動了排長,金豹索性直接從排長身上想辦法,自己想要找的那些人,有些可不在他的排,就今晚上的情況來看,自己想將人都帶出去可不容易,必須用點辦法,隻是自己不合適活動,那就請排長幫忙吧。
“排長,你在幫我個忙,我還有錢酬謝你,怎麼樣?”金豹眼睛裏閃著光,舔了舔嘴唇,開始誘惑著排長。
排長也不傻,知道沒啥好事,不由得哼了一聲,狠狠地瞪了金豹一眼:“小豹子,我看你就沒別憋什麼好屁,你要是敢害我,可別說我翻臉。”
“排長,我哪能害你,我就是想讓你幫我送幾個紙條,你不是會寫字嗎,給我寫幾個紙條遞出去,我再給你三十塊錢怎麼樣。”金豹沒指望排長能幫他把人弄出來,那也不現實,反倒是送紙條,讓鐵頭那些人來和自己彙合,之後一起溜掉。
送紙條,這倒是沒難度,排長在軍隊裏混了十幾年了,各連也都熟悉,況且金豹能聯係上的,也不過這一個營的,大家都在一起,送個紙條能掙三十塊錢,也著實不少了,要說不心動那才是假的,猶豫了好一會,排長最終沒有克製住自己的念頭,咬了咬牙:“行,就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