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還沒亮,秦朗就被服侍自己的下人叫醒,迷迷糊糊洗漱完畢,隨口吃了點東西墊吧下肚子便騎著馬去上朝了。
其實他吃那點東西根本就沒吃飽,也就是混個肚子不餓。
不敢吃的太多,否則要是在早朝的時候內急,他倒沒所謂,就怕李二黑臉。
昨日那老家夥特意提醒他,讓他今天一定要上早朝,就算自己不來,怕是李二那老家夥也得專門喊人來叫他。
反正左是要去,還不如爽快點得了,免得李二再折騰。
再說,若是他不去,昨夜豈不是白忙活了!
想起昨天李二一臉不懷好意的,說今天定是有許多人上折子參他,秦朗眯著眼冷笑一聲。
媽的,昨夜忙活了一宿,就是為了對付今天那些想要彈劾他的官員。
他倒是要看看,今天李二這出好戲還能看的成不。
到了宮門口,讓值守的千牛衛驗看了腰牌,這才隨著人群進了皇宮。
在茶水間等了一會兒,宮裏的內侍來叫,秦朗這才整理好衣服,雄赳赳氣昂昂的進了明德殿。
文臣武將分成兩列站好,淩公公出來唱完諾,李二邁著大步走了進來,在龍椅上坐定。
今日秦朗難得的,沒一上朝就找個犄角旮旯貓著睡覺,而是站在了李孝恭身旁,是以李二一眼便看到了他。
瞅著這小子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李二忍不住在心裏嘀咕。
莫不是這家夥有辦法應對今日百官彈劾他的事情?
否則怎麼如此淡定,還站的這般顯眼,生怕百官和自己看不到他!
百官開始陳奏正事,李二也耐著性子等著,一件一件的處理。
隻是處理著處理著便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最主要的官員們呈奏的奏折已經呈的差不多了,往常那些閑著沒事幹的官員也會見縫插針的上一本折子彈劾一下秦朗。
自己處理不處理另說,可這折子卻總會呈上來。
不說收個十七八本的吧,三五本總是有的。
可這處理了半天朝務,怎的沒見有官員遞折子參他?
他眯眼看了一眼仍舊是那副似笑非笑,十分淡定的秦朗。
這下子心裏明白了,定是這小子昨夜做了什麼,這才讓早就摩拳擦掌,要給這混賬小子一個教訓的百官偃旗息鼓。
隻是雖說他明白了過來,臉卻不由自主的黑了。
官員彈劾秦朗,他不處理是一回事,可官員們被脅迫不敢上折子又是另一回事。
這小混蛋定然是又用他那卜算之術,卜算出了百官的把柄,這才把折子攔了下來。
嘿!
他還就不信了!
其他人的把柄這小混蛋能抓住,魏征的把柄他也能抓住!
要是這小混蛋真能抓住魏征的把柄,他還真就謝謝他了!
李二想到此處,氣呼呼的一邊處理朝務,一邊等著魏征老兒上折子彈劾秦朗。
等正事說完了,果不其然魏征從隊列裏站了出來,從袖子裏掏出折子雙手捧著道:“陛下,臣有本奏。”
“好好好!”李二大喜,急忙讓淩公公把折子拿上來:“愛卿盡管說來。”
他這副急切的模樣看傻了百官。
往日裏老魏上折子都是說陛下的壞話,是以陛下都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怎的今日這般急切?
莫不是老魏今日不罵陛下了,參奏的是正事?
而陛下知道了此事,所以這才滿臉笑容?
淩公公取走了奏折遞給李二,魏征清了清嗓子這才靠口。
“陛下,老臣彈劾藍田縣候秦朗,奢靡無度,鋪張浪費,望陛下狠狠懲治此子,給他個教訓,讓他改過自新。”
“就這點?”李二皺著眉不由自主的問道。
秦朗聞言立時鄙視的看了過去。
咋的,魏征彈劾自己的罪名還嫌太少了不成?
這老家夥是唯恐自己不死是吧?
不過對於魏征彈劾他,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從他有了爵位,步入朝堂之後,他與魏征從無過節,連話都少講,魏老頭怎麼會突然彈劾自己?
說實在的,旁人彈劾他,他倒是都有辦法應對。
可唯獨這魏征,真是茅坑裏最臭最硬的那塊石頭。
不光自己自律的發指,就連家人也被他約束的十分自律。
凡是會觸犯律法之事,一概不做,就是讓他想找把柄也找不到啊!
就連百官也都十分意外。
陛下對於彈劾秦朗的折子,一向都是留中不發。
不回應、不處理、不懲戒便是陛下的態度。
怎麼今日忽然變了個態度,好似還嫌魏征彈劾的罪名太少!
想到被自己扔進火盆裏燒成灰燼的折子,在心裏暗歎一聲。
罷了罷了。
就算是再心癢難耐,也不能再上折子參這藍田縣候秦朗了!
再看李二,對上秦朗看過來的視線後,這才發覺自己說了什麼。
輕咳一聲,掩飾住內心的尷尬,問道:“藍田縣候,對於魏愛卿彈劾你的罪名,你可有什麼話要講?”
“有!”秦朗麵不改色的道。
“哦,那你說吧。”
秦朗走到魏征麵前,看了他半晌,一臉悲憤的道:“魏詹事,本候吃你家稻米了?還是吃你家肉食了?”
“不曾。”魏征麵無表情的道:“秦侯與老夫向來沒什麼交情。”
“老夫不曾登秦侯的門,秦侯也不曾登老夫家的門,自然不會吃對方家的稻米。”
“而且老夫家裏也窮,少食肉食,即便秦侯登了老夫家的門,也請不起秦侯肉食。”
若不是正在朝堂,而且正在與魏征對峙彈劾自己一事,秦朗差點沒笑出聲來。
這老魏,簡直耿直的可愛!
勉強壓下心裏的笑意,清了清嗓子,這才一臉悲憤的又道:“既如此,魏詹事緣何彈劾本候奢靡無度,鋪張浪費?”
“本候所花每一文錢,都是本候辛辛苦苦掙回來的,不曾壓榨百姓,不曾打壓同行。”
“不管吃什麼喝什麼,難道不是應該的?何至於被你彈劾?”
魏征搖了搖頭道:“雖說老夫與秦侯交情不深,卻也知道秦侯為大唐做下的事情。”
“天外天掙錢是多,可秦侯為大唐建立起一座醫學院,沒有用國庫一分錢,用的全是天外天的進項。”
“而秦將軍雖說窮了些,可秦夫人卻是出身五姓七望,自然不缺錢財。”
“用自家的錢財老夫自然也管不著。”
“老夫彈劾秦侯的是,西突厥被屠一事。”
聽到此處,秦朗臉上的笑意收了回去,微皺這眉頭道:“怎的,魏詹事覺得,本候不應該對西突厥出手?”
雖說對於李二和那些犯了錯的官員來說,魏征此人是討厭了些。
可對於秦朗來說,他一不是李二,不需要注意儀態舉止,不需要考慮諸多事宜,二不是犯了錯的百官,會被魏征揪住小辮子彈劾到丟官去職。
雖然他與魏征沒什麼交情,卻對他也有些了解。
這老魏,脾氣是執拗了點,也太過嫉惡如仇了點,可他本性卻是好的,對大唐的忠心,對百姓的愛護毋庸置疑。
西突厥用瘟疫在大唐犯下的累累惡行,他早寫過折子呈報李二,想來魏征也是知道的。
既然如此,他為何還要彈劾自己屠盡西突厥一事?
“秦侯莫急。”魏征再次搖頭:“老夫問你,你屠殺西突厥之人,用的可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正是。”
“那現在西突厥是不是赤地千裏,遍地瘟疫,根本無法踏足?”
“不錯。”
“那些西突厥不管是王室還是官員士兵,乃至普通百姓甚至奴隸,是不是都感染了瘟疫,沒得救了?”
這小子在西突厥大搞特稿之後,拍拍屁股又回了陰山,還在陰山待了不少時日。
而西突厥可不像大唐,有能夠對症的藥方藥物治療,隻怕現在整個西突厥,都找不到一個活物了!
“沒錯!”一連被問了這幾個問題,秦朗有些不耐煩了:“我說魏詹事,你究竟想說什麼直接說就是了。”
“隻是本候告訴你,對於西突厥的處理,本候不認為有錯。”
“西突厥在大唐搞出瘟疫,不知死了多少百姓,還給我爹下毒,讓他們也以同樣的方式死去,本候覺得已經很便宜他們了!”
“且本候不覺得,這些與你彈劾本候的罪名有何牽連。”
魏老頭不是彈劾自己奢靡浪費麼?怎麼一個勁兒的揪住西突厥的事情不放?
難不成這老頭跟長孫無忌穿了同一條褲子,聯合起來要對付自己了?
想到此處,秦朗看向魏征的目光便帶了幾分審視,且沒了之前那種淡淡的笑意。
魏征無奈的歎了口氣,再次搖了搖頭道:“年輕人要戒驕戒躁,老夫話還未說完,秦侯怎的就急了。”
“你當知道我大唐人口不豐,且你這一年多以來,建立了不少作坊工廠,需要大量人工勞力。”
“雖說你本是好意,給百姓一條活路,能夠掙些銀錢補貼家用。”
“可若是所有的百姓都跑去廠子和作坊上工,田地便將荒蕪,無人耕種,那我大唐的糧食從何而來?”
“沒了糧食,萬一再起戰事,拿什麼去打仗?”
“你搞西突厥,老夫不認為有錯。”
“自古以來便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況且西突厥連年騷擾我大唐邊境,殺我無數百姓,即便他們死光了,老夫也不會為他們可惜。”
“老夫可惜的,是那些原本能夠成為代替我大唐百姓耕種,挖渠鋪路,開采礦石,甚至服勞役的奴隸啊!”
自從渭水之盟頡利拜逃之後,大唐整回來不少突厥士兵當做奴隸。
不光是秦朗的工廠和作坊受益匪淺,就連其他勳貴門閥都跟著撿了不少好處。
也是由此魏征才知道,原來戰俘竟是有這麼多的用處,想想以前和談之後便放回的戰俘,還有在戰場之上死掉的那麼多敵人就心痛不已啊!
若是早些時候這麼辦,大唐將會多出多少勞力來!
所以在知道秦朗竟然用瘟疫,滅殺了整個西突厥之後,他就氣的整夜沒睡著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