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掀開麵具男人的麵具,看到了他的真麵目,卻怎麼也沒想到,指示花如蘭給衡州刺史寧從文下毒的幕後之人竟然會是他!
崔文!崔家二老爺!
“秦侯……”崔文又驚又怕,眼中深藏著恐懼。
在他還是崔家二老爺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是和秦朗是站在同一高度,與他有一抗之力。
後來崔家滿門被滅,幕後推手便是這個不及弱冠的少年。
那時他便知道,不論是心計還是手段,他和這個少年郎君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自己那個不合格的爹,雖然恨他怨他,可卻不能否認他做為一個大家族的族長是合格的。
該算計時算計,到了家族存亡之際,又能壯士斷腕,斷然出賣他一直幫助的前朝餘孽,換來家族留下一絲血脈。
若不是那個不合格的爹及時止損,他那好孫兒崔子鋒又豈能活著?
雖然自從知道他一直尊敬親近的娘親隻是一個不知從哪裏來的,害了自己親娘搶走自己親娘主母之位的賤婦之後,他便對爹再無任何期待。
可事到危急,他仍然想,爹他會不會對自己有一絲憐憫,一絲不舍……
事實告訴他,果然不能對那個心狠手辣的男人有一點期待!
若不是他早早和秦朗合作,給自己和一雙兒女留下一條退路,怕是他這個從未被那個男人看在眼裏放在心裏的兒子,早就跟著滅亡的崔家一起陪葬了!
隻是雖然撿回了一條命,可是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驟然過上了身無分文,潦倒落魄的日子,個中滋味也唯有自己才能知道。
崔家未倒之時,行事如何張揚,得罪的人不計其數,他這個崔家二老爺,以往做事囂張跋扈,打壓同行從不留情,他落魄了,想要痛打落水狗的大有人在。
他換一份工作,便會有人來破壞,再換一份,仍舊會有人來破壞……
不管是什麼工作,隻要他前腳上工,不出三天,便會被辭退。
他也想過離開長安,可是就連路費都湊不齊……
他隻是想養家糊口,不至於讓一雙兒女餓著肚子而已,為何就那麼難?
不過是一些以前的恩怨,他有已經落魄至此,為什麼就不能高抬貴手?
沒有人對他伸出援手,也沒有人看他落到那般地步對他心生憐憫,會放他一條生路。
他求助無門,看著餓得嗷嗷直叫的一雙兒女滿心絕望之時,有人找上門來。
告訴他,隻要乖乖聽話做事,錢財自然不缺,也會讓人好好教導他的一雙兒女,讓他們成材。
這種情況下,不管伸手那人是想要助他上天堂還是要拉他下地獄,他都別無選擇!
“你……”秦朗仍舊覺得不可思議:“怎麼會是你?你可知道你做的事被人抖摟出去,會有什麼後果嗎?”
“你好容易從崔家那個漩渦跳出來,撿回了一條命,為什麼又自己往絕路上走?”
“當初崔家覆滅,我看在你我合作一場的份上放了你,還把你一雙兒女放了,你就這麼回報我的?”
“你是想要告訴我,我眼睛有多瞎,當初不應該放過你嗎?”
毒殺當朝三品大員啊!
這不是個小案子!
以李二的性子,就算不把凶手千刀萬剮也絕對不會讓他死的輕鬆。
聽了他的話,崔文本來滿是羞愧驚懼的臉登時變了,滿臉苦澀:“秦侯,是我辜負了你一番心意,隻是我沒辦法。”
“我已經絕望了啊!不管我落到什麼地步都不會在意,和我兒子女兒小小年紀又何其無辜?”
“崔家的罪責定了之後,有秦家庇護,我尚能找份工作養家糊口,雖說算不得富裕,但是吃飽還是沒問題。”
“可這種好日子沒過多長時間,我便被辭退了,然後重新換了一份工作,可不過三天又被辭退了,甚至我都不知道在背後針對我的人是誰!”
“那你為什麼不離開長安?或者去秦家向我求助也好!”秦朗還是不明白,難道一個人的尊嚴比活著還重要?
若是他知道,就算不為他出頭,可庇護他還是沒問題的,為什麼不來找自己?
九十九步都走了,難道他還差這一步嗎?
“你以為我沒想過去找你嗎?我想過的!”崔文慘笑:“可是我第一次去找你的路上,有人攔著我,跟我說我兒子跟人打架,被打破了頭……”
“我急匆匆的回家,看到的是滿身鮮血昏迷不醒的兒子,如果不是遇到一個好心的郎中,願意先救人,診金以後慢慢付,我連給兒子看病的錢都拿不出來,我兒子也早就死了!”
“孩子清醒後,他告訴我,他根本沒跟人吵架,而是莫名其妙被人推到碰到了頭部,到了這個地步,我哪裏還能不知道,是背後針對我那人不讓我去找你求助!”
“然後,我再出去找活,沒人肯收我,哪怕去做苦力人家也不要我,就連上街乞討,也沒人敢施舍我!每天我跟孩子隻能靠泔水生活,再後來,就連泔水也沒了……”
“我實在沒轍了,第二次去秦家找你求助,隻是這次我擔心孩子又出問題,便把他們待在身邊,隻是還沒走到平康坊,就莫名其妙被人誣陷偷錢,抓住揍了一頓。”
“哈!因為去了牢房就能有吃的,他們甚至連牢房都不願意讓我進!就讓我這麼滿心絕望,苦苦掙紮的活著!”
“可我記得,我跟管家說過,讓他隔一段時間看看你的情況……”秦朗有些艱難的道。
他知道崔家得罪了多少人,更知道崔文又得罪了多少人。
查過了崔文的過往經曆,他更是知道,這個崔家二老爺看起來表麵風光,在崔家過的又是什麼日子。
後來崔文跟他合作,從一開始的相互利用,懷著自己的小心思,到最後給他透露更多的消息,幫助他拿到崔家謀反的證據。
崔文的一雙兒女他也見過,兒子七八歲,看個跟個小大人似的十分懂禮,女兒也才四歲,玉雪可愛,兩人每次見到秦朗都會笑眯眯的叫叔叔。
他願意放過崔文,除了因為他做為崔家二老爺卻並未參與謀逆,自己答應放過他,也未嚐沒有這他這雙兒女的原因。
就算是為了那兩個孩子,隻要崔文來找,他就會護著他們。
“是啊,可是那些人警告我,秦家能護得了我一時,護不了我一世,若是我敢告訴秦管家近來的遭遇,不管我到了哪裏,我的兒子閨女都會沒命!”
“那些人還說,如果我不說,以後便不會那麼針對我,起碼不會讓我們餓死。”崔文的聲音漸漸趨於平淡,沒有一開始的那般激動癲狂。
“所以秦管家派人來看我的時候,我沒敢說最近的遭遇,更不敢說一直被人針對。”
“我以為那些人會信守承諾,誰知秦管家派來的人走了之後,那些人便派了人來取我們父子三人的性命。”
“若不是被人救了,秦侯得到消息的時候,怕是我們一家三口的屍骨都已經被扔到亂葬崗,被野狗啃噬殆盡了。”
“是指使你給寧從文下毒那人救了你嗎?”秦朗擰著眉頭問道。
“是。”
“他是什麼人?”
“不知道。”
崔文看著秦朗不相信的樣子不由苦笑:“我是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你的手段,也知道我若不說,你有的是辦法讓我開口,可我真的不知道!”
“若我真的知道,哪怕是為了報答你把我和兩個孩子從謀逆罪裏撈出來的恩情,我也會告訴你。”
“來跟我聯絡的人,每次都帶著麵具……”崔文說著,指了指被秦朗丟到地上的麵具道:“就是這種麵具,我並未見過那人的容貌。”
“雲廷和熙兒呢?他們在哪裏?現在怎麼樣了?”秦朗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許久沒有見他們了,若是方便,我想見他們一麵。”
雲廷便是崔文那個七八歲的兒子,熙兒是他閨女,他們都被教導的不錯,秦朗很喜歡這兩個孩子。
誰知崔文又是滿臉苦笑:“我不知道。”
秦朗愣住了,半晌才不可置信的道:“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你給指使你下毒之人做事,不是為了他們嗎?為什麼會不知道?”
“我同意為他辦事,他說要有人質在手才能放心,隻要我好好做事,孩子會被照顧的很好。”
“然後……”崔文一臉苦澀的道:“把孩子帶走之後,我一直到現在都沒見過。”
秦朗深吸了口氣,實在無語至極。
隻是他也理解。
若是站在崔文的立場上,當時他求告無門,有人帶他出困境,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繩子,肯定會死死抓住。
隻是能做出毒殺三品大員,在衡州城攪風攪雨讓衡州大亂的人,會是什麼心慈手軟的人嗎?
怕不是衡州的任務一了,他們爺仨就得被殺人滅口!
“你為他做事多久了?你都為他做過什麼事?”
“三個多月,隻這一件,還沒來得及完成,便被你發現了。”
“殺了寧從文之後呢?還讓你做什麼?”
“沒了。”崔文搖了搖頭:“那人說,隻要我神不知鬼不覺的毒殺了寧從文,就給我一大筆錢,然後把孩子交給我,讓我隱姓埋名的好好生活。”
秦朗微眯著眼,緊緊的盯著崔文,崔文毫不躲避的與他對視,眼中沒有心虛沒有慌亂。
“你被他帶走三個多月,隻做了這一件事?事成之後便讓了你們?”
“是,隻做這一件!”崔文點了點頭道:“像我這樣的人,他沒必要騙我。”
“那你是怎麼知道花海閣,又是怎麼聯係上他的?”
“都是那人告訴我的,也是他告訴我怎麼聯絡花海閣。”
秦朗點了點頭,神色間似是信了崔文的說辭,讓崔文不由自主鬆了口氣,神色也放鬆了下來。
隻是沒想,秦朗忽然挑眉問道:“你的武功是怎麼回事?我記得你不會武。”
“你隻去了三個多月,其中趕路布置聯絡人就要用去不少時間,而練武與其他不同,短時間內根本沒辦法達到你表現出來的那種程度。”
“所以……你告訴我,你的武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