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鈺兒,活下去
蘇墨鈺,是個姑娘。
簡簡單單幾個字,卻在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仿佛有什麼狠狠撞擊著心口,久久不絕。
就似江山換了萬代萬世,滄海改了千百次的麵目。
一瞬間,經曆了世間的最美好與最滄桑。
突然,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就全都明晰了。
歎一聲,原來如此。
心底有沸騰,有震撼,也有荒蕪。
最後,全部化為難以承受的喜悅。
看了眼懷中即便昏迷,也緊緊攥著領口的蘇墨鈺,他毅然轉身,朝著東宮的方向而去。
這不是他的選擇,如果可以,他寧可毀了她的一切,隻要能保住她的性命。
然而,他知道,這並不是她的選擇,不是她的希望。
所以,最終的最終,他選擇成全。
成全她的選擇,尊重她的選擇。
這是他唯一,能給她的回報。
東宮內。
魏全正在指揮小太監們灑掃大殿,一抬頭,見一道赭黃人影朝著這邊飛速而來,他知道是殿下回來了。
正要迎上去,猛地看見殿下懷中抱著的人,不禁一愣。
等殿下大步走進殿內,他又是一驚。
不知是誰的血,染紅了兩人胸前的衣襟,濃鬱的血腥氣,從他這邊都可以清晰嗅到。
“這這……殿下……誰受傷了?”因為太過震驚,魏全連話都不會說了。
容薊哪有心情解釋,一隻腳剛邁入大殿,就高聲叫道:“去把紫絳給孤叫過來!”又順手指著一名小太監:“多找幾個人,去燒些熱水,準備繃帶和金瘡藥!”
交代完畢後,便抱著蘇墨鈺進了內殿。
容薊一向有潔癖,內殿除了負責灑掃整理的宮侍以外,不允許任何人接近,床榻更是幹淨整潔,不見一絲淩亂。
但此刻他完全不在意蘇墨鈺身上的血汙,將她放置在床榻上,見她的氣息越發微弱,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紫絳聞訊趕來,看到一身血汙的容薊,先是一驚:“殿下,您受傷了?”
容薊道:“不是孤受傷,是蘇侍郎。”他大步走到門前,將門扉用力合上,“紫絳,蘇侍郎的性命,孤就交到你的手上了。”
紫絳詫異:“殿下,還是請禦醫吧,屬下沒有把握能……”
“紫絳!”話未說完,就被容薊重重壓住肩膀,他目光亮得懾人,牢牢盯住她的眼睛:“孤現在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牢牢記住。”
紫絳被他嚴肅的表情嚇到了,隻能怔怔點頭。
“蘇墨鈺她是女兒身,這件事隻有你知我知,絕對不可告訴第三個人。”見紫絳臉上露出驚愕難以的表情,他深吸口氣,繼續道:“孤不能帶她去太醫院,但孤也不能讓她死,你可明白?”
深吸口氣,強自壓下心頭的震駭,紫絳用力頷首:“屬下明白。”
幾句話說完,他自己倒像是脫了力一般,頹然放下手,“紫絳,拜托你了。”
蘇墨鈺一路顛簸,神智迷迷糊糊,時而清醒,時而混亂。
但她卻一直牢牢記著一件事,就是自己女兒身的秘密,絕不能被人發現。
可她心裏又很明白,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不想被發現是不可能的。
兩相矛盾下,她隻能憑借本能,死死攥著自己的領口,潛意識中,保護著自己身為女子的秘密。
當紫絳伸手,打算除去她身上的衣物時,竟然怎麼都掰不開她的手。
紫絳急了,隻能求助於容薊。
“殿下,快讓她鬆手!”
容薊腦子有些亂,自打知道蘇墨鈺是女子後,從前很平常的相處,如今回顧起來,都帶上了曖/昧旖旎的色彩。
見紫絳開始脫她的衣服,更是窘得難以麵對。
“殿下!”紫絳又喚了一聲。
短暫的猶豫,他隻能伸手,握住她因為失血過多,而寒涼如冰的手,用力扯開。
紫絳在她鬆手的刹那,便一把扯開她的衣襟,當看到緊緊裹在胸口的白布後,一切真相,徹底明了。
那支羽箭,正好刺入了她的心口,現在還不知道,是否有傷到心脈,不過她的裹胸布,倒是救了她一命,否則,這兒她早就因失血過多而死了。
剪開她胸口的布條,殷紅的鮮血,立刻從傷口處猛地湧了出來。
“糟糕。”紫絳額頭滿是冷汗:“她傷得太重,必須立刻拔箭。”
紫絳準備好止血的金瘡藥,又拿出一片老參,遞到蘇墨鈺口中,同時將她身上的衣物,整個扒下。
容薊眼神一跳,臉色乍紅乍白。
“孤先出去。”他驚慌失措地閃躲著目光,不敢再朝蘇墨鈺看上一眼。
“殿下!”紫絳急急喚住他:“您不能走,屬下一會兒拔箭的時候,需要您來壓著她。”
容薊背對著兩人:“孤……孤去個宮女來。”
“不行!”紫絳堅決反對:“時間不夠了,再拖下去,蘇墨鈺必然沒命,再者,拔箭的時的疼痛會非常劇烈,一般的女子,力氣太小,根本壓不住她,此事凶險萬分,隻能由殿下您親自來做。”
沒有時間了,他深吸口氣,霍然轉身,“好,孤來助你。”
生死存亡的一刻,哪有心思來害羞,哪有心思來旖旎,哪有心思來逃避。
沒有春/色無邊,隻有生死相隨。
他直起身體,兩隻手牢牢按在蘇墨鈺的肩頭上。
滑膩的肌膚,如冰冷的寒玉,他顫抖著唇,看著她痛苦緊閉的雙眸:“鈺兒,一定要撐住,千萬不要死了。”
像是聽到了他的呼喚,一直緊閉的眼眸,艱難地撐開一線。
“痛……”她慘白的唇瓣微微翕張著:“好痛……”
痛得像是身體被生生撕裂成幾半,兩輩子加起來都沒這麼痛過。
“鈺兒,馬上就不痛了,相信孤。”低低的安慰著,他俯下/身,輕輕在她寒涼的額上烙下一吻。
意識開始渙散,她好似,夢見了自己前世種種。
人間四月芳菲盡,喧鬧的高樓大廈中,一棵桃樹灼灼綻放,粉白的花瓣,如漫天花雨。
花雨中,一襲白衣黑發的男子,背對著她,一步步朝前走去。
她看著他的背影,用盡全力呼喚:“容薊——”
那人聞言轉身,輕輕吐出五個字:“鈺兒,活下去。”
一陣風過,她下意識閉上眼,等再次睜眼時,那人已然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耳邊響起一聲,“按住她,我要拔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