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仙君不打工六十八

自魔淵一役後,界引物歸原主,仙界最大的威脅黑冥宗被連根拔起,百年來壓在仙界眾人心頭的大石總算卸下。此後清繳剩餘潛逃魔修的收尾一事,也在徐徐進行。

而回顧當日場景,在場修士皆言,彼時白玉京十二峰主不敵魔尊,是白玉京弟子桑晚菀用靈器至寶拖住了他,為峰主們爭得一線生機。誰料黑冥宗宗主突然反目,偷襲殺死了殷景初,也暴露出其驚天陰謀。

黑冥宗暗中謀劃多年,勢要挑起仙魔大戰,在場修士本已抱著必死決心。絕境之際,澗山宗唐玉斐和蕭明珠趕赴救場,牽引諸多大陣將黑冥宗修士打了個措手不及,扭轉乾坤。

據說這澗山宗乃是守護結界多年的隱世奇宗,具體u0027位置無人知曉,宗內弟子俱是英才。尤其唐玉斐,十七突破元嬰,百年得入化神,奪白玉京魁首而不入,修煉天賦與白玉京殷不疑不相上下,兩人更是一對神仙眷侶。

此後十年間,澗山宗一躍成為“修士最想拜入的宗門”榜榜首,人氣碾壓白玉京。

仙界眾說紛紜、議論紛紛,殊不知“隱世奇宗”的飯堂內日日雞飛狗跳,“英才”們能為中午吃什麼、晚上吃什麼吵的不可開交。而老頭聽到這些傳言,樂得好幾天睡覺都要笑醒,那段昏天黑地研習陣法的日子總算沒白捱。

當然,最為津津樂道的還是殷不疑那驚天一劍。

以至於數百年後,在場修士們向稚嫩的新弟子們談論起來時仍目露神往,直言那一劍氣勢恢宏,可顛倒陰陽、回天返日,其神通造化不可謂不登峰造極。能將劍練至此境,千百年來也隻殷不疑一人而已,就連其父斂華仙尊都稍遜一色。

毫不誇張的說,如今仙界平和保障有二,其一是結界,其二便是殷不疑。

而說到殷不疑,自然也有不少人議論“盜用”殷不疑麵容作惡多年的魔尊殷景初,那日他當眾死於黑冥宗宗主之手,也算是惡有惡報,大快人心。

唐玉斐將桑晚菀帶回澗山宗的第三日,桑晚菀終於傷勢痊愈,悠悠轉醒。

她起身時,幾縷白絲垂落至身前,在日光下映出霜雪般的色澤。

桑晚菀怔看半晌,這才抬頭打量四處,發覺自己是睡在曾在澗山宗養傷的房裏時,沒來由的一陣心安。但隨後她就慌忙起身,披頭散發地跑出門去。

屋外,丹翠正在給院中花草澆水,聽到動靜抬頭時也不驚訝,善解人意地笑道:“桑仙友醒了,小師妹在她的院子裏。”

此時的桑晚菀猶帶幾分初醒的茫然,急急問道:“丹翠師姐,我睡了多久?殷景初呢?他......他可還好?那日之後發生了什麼?”

自她暈過去到醒來的這段時間一片空白,桑晚菀心底有太多的疑問,也不知白玉京可否願意放過殷景初,仙界和黑冥宗又如何了。

“你隻睡了三日。”丹翠見桑晚菀惴惴不安,一副想知道答案卻又不敢細問的樣子,不由得安撫道,“別著急,去找小師妹吧,殷景初如今也在她院子裏。”

桑晚菀一時也顧不上丹翠,又朝著唐玉斐的院子跑去。

此時唐玉斐搬了張躺椅在院中曬太陽,殷不疑則坐在她身旁,正在沏一壺新茶。他們依照人界的習慣在院中打了副石桌石椅,兩人一躺一坐,茶香四溢,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

但煞風景的是,不遠處的靈泉內泡著緊閉雙眼的殷景初,他滿頭墨發散在水中浮浮沉沉,襯的膚色是毫無人氣的慘白。唐玉斐和殷不疑當他不存在,兀自推杯換盞,偶爾低語兩句,場麵有種詭異的和諧。

殷景初肉身強度驚人,不過三日外傷就已盡數愈合,但奇怪的是他依舊沒有蘇醒的跡象。該用的藥材都用了,冷明遠和丹翠沒辦法,唐玉斐就幹脆先將他丟在這口靈泉裏泡著了。

桑晚菀跑到唐玉斐的院子裏時,一眼就看到了泉中的殷景初。

“景初!”桑晚菀跑至泉邊才察覺殷景初氣息微弱,似是對外界毫無感知,體內也沒有絲毫能量跡象。若非他還有些低低進出的氣,她差點以為他已經死了。

“怎麼會這樣?”桑晚菀喚他不醒,一顆心瞬間沉到了穀底,嘴唇發顫。

她紅著眼眶抬起頭,滿臉求助地望向唐玉斐,沙啞的嗓音甚至帶上了幾分哭腔:“玉斐。”

唐玉斐被她可憐的模樣看的心軟,忍不住暗歎真是對苦命鴛鴦,於是坐直身體指了指另一邊的石椅,讓她過來坐,之後又把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推至她近前。

桑晚菀聽話地過來坐下,卻實在沒興致喝茶,隻眼巴巴地看著唐玉斐等她開口。她無意識將茶杯握在手中,絲毫沒察覺杯壁上傳來的灼燙感。

唐玉斐斟酌幾許,這才開口說道:“黑冥宗宗主已死,黑冥宗修士也被盡數剿滅,結界未破,你所擔心的事沒有發生,仙界無恙。”

本以為接下來會有很長一段驚心動魄的話,可唐玉斐言之簡扼,三兩句就將她昏迷後黑冥宗宗主反水、重創殷景初,最後被殷不疑殺死,數百年謀劃功虧一簣的事都概括了。

桑晚菀聽的發懵,不敢相信事情會這麼簡單且順利,可見唐玉斐態度平靜,語氣又是輕描淡寫,她莫名就很信服。

“至於他,魔丹被挖,魔功散盡,幸得一縷命魂護住心脈。”唐玉斐說著朝殷景初的方向微揚了下巴,“那縷命魂之力來自結界,源於他的生父生母斂華仙尊和殷若。華榮峰主知曉此事,並且答應替我們隱瞞,如今他已徹底擺脫魔尊之名。”

“不過,雖然外傷已愈,他卻一直沒有要醒來的跡象,這個我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話已畢,桑晚菀卻遲遲沒能回神,茶水蒸騰的霧氣嫋嫋直上,濡u0027濕了她的雙眼,隱約可見其間水光。

雖然唐玉斐沒有明說,可桑晚菀卻明白,是唐玉斐和殷不疑成全了她和殷景初。

最終,她含淚起身,向兩人鄭重行禮。

桑晚菀一頭白發壓的極低,聲音裏還藏有明顯的鼻音:“玉斐,仙尊,謝謝你們。”

千言萬語道不盡她內心複雜,隻能感謝。若非有他們幫忙,恐怕一覺睡醒她和殷景初會是截然不同的境地。

“看上去靈泉水於他也沒有任何效果,你把他帶回去照顧吧。”

唐玉斐沒說出口的是,院子裏杵了這麼大個人也挺膈應的,她又不是真的睜眼瞎。

桑晚菀點頭,心總算落回實處。她動作飛快地擦了擦眼角,眼中唯餘一片堅定。

她會守著殷景初,直到他醒來。

澗山宗同意讓桑晚菀待著,桑晚菀就將殷景初抱回了自己住的院子裏,日日給他淨麵,輕聲細語地同他說話,偶爾還會帶他曬曬太陽。

殷景初的麵色一天比一天紅潤起來,或許是陽光照的多了,他眉間的陰鬱之氣逐漸散去,呼吸平穩,看上去像是在做一個很長的夢。

但轉眼三個月的時間過去,他依舊沒有醒來。

桑晚菀並不著急,每日心懷期望地重複這些事,唐玉斐卻看不下去了。

她好不容易促成的cp,總不能要以殷景初變成植物人為最終結局吧?於是她特地讓殷不疑找來華榮峰主,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華榮峰主皺著眉毛細查許久,最終說道:“命魂之力雖保他不死,但那日他身受重創,一身魔血近乎流幹了。”

“要喚醒他其實也簡單,隻需同源之血而已。”說及此,華榮峰主麵色略有為難。

流著殷景初同源之血的人,如今不隻有殷不疑了麼?

三人聞言皆是一愣,而桑晚菀下意識咬住了唇。

殷不疑和殷景初雖是同胞兄弟,可殷景初向來對殷不疑敵意深重,兩人過去界線分明,未來最好的結果也是互不幹擾。唐玉斐和殷不疑已經幫她許多,她絕不能開口。

那一瞬間,桑晚菀打定主意,哪怕殷景初永遠都無法再醒,她也不會拋下他。

殷不疑將目光轉向唐玉斐,等待她的決定,而唐玉斐有些緊張地問華榮峰主:“需要多少?”

總不能一身血兩人各得一半吧?那殷景初當個植物人也挺好的。

幸好,華榮峰主自袖中取出巴掌大的小瓷瓶:“裝滿即可。”

唐玉斐頓時舒了口氣,還好,當無償獻血得了。

於是她朝殷不疑使了個眼神,點點頭。

殷不疑接收到她的意思,二話不說以指為刃割開手掌,鮮紅的血凝成珠後一滴滴落於瓶中,直至裝滿。

桑晚菀瞪大眼睛,心中滿是羞愧不安,鼻尖也酸酸的。

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這時候感謝的話實在蒼白。連她自己都想不到唐玉斐和殷不疑幫她的理由,可他們卻處處幫她。

唐玉斐沒給她這個機會,她滿臉心疼且小心翼翼地捧著殷不疑的傷手,一邊嘴裏說著“我們去上藥,不留疤不留疤啊”,一邊帶著殷不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華榮峰主施術時,桑晚菀在屋外等著。她心中思慮太多,不知不覺間竟發起了呆,直至華榮峰主再度開門出來才拉回她的思緒。

“進去吧,過不了多久他就能醒了。”華榮峰主看著桑晚菀,語氣輕歎。

桑晚菀有些不敢直視華榮峰主,端端正正地行禮謝過他,這才心懷忐忑地進了屋,走至殷景初身旁。

殷景初的模樣看不出任何區別,依舊像是睡著,桑晚菀就輕輕坐在床邊,眼睛一瞬不眨地注視著他。

屋內寂靜,桑晚菀能聽見自己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這一坐就是許久,一直到日落西斜,桑晚菀終於看到殷景初的睫毛動了動,隨後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