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要識字。”裴止總算鬆開她的手,將視線收回去,語氣是一貫的冷。
唐玉斐脫口而出:“不僅要識字,還要讀書,這樣別人罵你的時候你就能看懂。”
而裴止冷笑:“罵過我的人都死了。”
“總之,會識字有很多好處。”唐玉斐指著冊子裏的某一個字,對他說道:“你看,這個字就是土,土瓜根的土,兩橫一豎,是不是很簡單?”
裴止沒理她,閉上眼睛:“閉嘴。”
......唐玉斐突然有些理解麵對不愛學習的孩子時,老師那恨鐵不成鋼的心情了。孩子不愛學習怎麼辦?不能打不能罵,要循循善誘,激發他學習的熱情!
於是她苦口婆心道:“你知不知道讀書識字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夢想,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麼?最可怕的是無知,而不知道自己無知,就是雙倍的無知,雙倍的可怕!”
“你在罵我?”裴止倏然睜開眼睛,麵無表情地盯著她。
唐玉斐想到他剛剛那句話,麵色肅然,立即搖頭:“不,我隻是在告訴你學習的必要性!”
“從前有個人,他叫匡衡,小時候家裏窮,沒錢上學堂還沒錢買燭火,所以他就把牆砸了,引了鄰居家的燭光用功讀書;從前還有個人,他叫孫敬,為了讀書的時候不讓自己睡著,就用繩子牽著頭發再綁在懸梁上,這樣他一打瞌睡,頭發就會扯痛頭皮。”
為了做啟蒙,唐玉斐絞盡腦汁給他講名人故事,誰知裴止越聽眉毛皺的越深,滿臉寫著不耐煩,看唐玉斐的眼神像是恨不能將她那顆長了嘴的腦袋給擰下來。
唐玉斐心底暗歎口氣,真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你想啊,萬一這冊子上寫著的真不是引蠱之法,一切都是我騙你的呢?如果你能讀懂,不就立馬能識破我的謊言了?”唐玉斐說罷立馬自證清白,“不過你不要誤會,這引蠱方法是真的,千真萬確的真!”
裴止冷冷地凝著她,不語,似是在斟酌,總算沒有再一口回絕。
不過,不管他到底願不願意讀書識字,唐玉斐都要將這條義務素質教育的漏網之魚拖過來強製學習,這也算是對他過去缺失的另一種補償。
掃盲,雖遲但到!
打定主意後,唐玉斐打算從最基礎的教起。不過,她懷著希冀在那堆滿雜物的石室裏翻了半天,果然沒找到紙和筆墨,更別說書了。唐玉斐有些失望,學習條件這麼艱苦,看來隻能用最原始的辦法了。
裴止的恢複速度遠快於常人,不過幾天,鞭傷和劍傷竟然逐步結痂愈合,當然,他本來也就不在意這些傷口。
“裴止,你看,這就是你的名字。”
石室外,唐玉斐手執一根樹枝蹲在地上,指著地上劃出的兩個大字,滿臉期待地看向站在不遠處的裴止。她將樹枝遙遙遞給他,說道:“想不想自己寫寫看?照著畫就行了,寫的醜我也不會笑話你的。”
他的名字?裴止垂眸看向地上的字,頓了良久都沒有動作,隻冷冷拒絕:“不想。”
怎麼看都覺得醜陋,他毫無興趣,且滿心厭惡。
“裴止,再怎麼說也要會寫自己的名字啊。”唐玉斐有些無奈,“名字是父母給你的期許,它獨屬於你,代表你的存在。”她說著指向自己的鼻子,對他說道:“就像我一念裴止兩個字就會想起你的臉,而你念到阿玉,就會記起我不是麼?”
“生我的女人是個妓,沒人知道我是哪個男人留的孽種。”裴止眸中陰鷙,語氣冰冷至極,“期許?她隻可惜,一碗落子藥沒能殺了我。”
見她愣住,裴止的麵色更沉、更冷,他眼底湧出些許戾氣,根本不想看到地上那兩個令他憎惡的字。她以為他為什麼會來到這世上?不過是沒死成而已。十九年前那碗落子藥沒藥死他,十四年前的毒蟲亦沒毒死他。
裴止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跟她說這些,或許隻是在做如他所想的事——讓她少些愚蠢的天真樂觀。
他冷笑一聲,那雙沉黑的眸中是濃濃的譏諷之色:“裴姓隨那個女人,名字倒是她難產死前親自取的,知道是什麼意思嗎?生了我之後她總算可以去死、也總算不用再受白眼了,她做鬼都在詛咒我。”
為妓所生,又被一群妓帶大,自小活在最底層、最混亂、最髒汙的地方。他對生他的女人沒有絲毫印象,可妓u0027院所有人都這麼告訴他,單名為止,是因為那個女人生下他後總算解脫了。
他裴止小時是孽種,長大做別人的狗。
想到這裏,裴止勾了勾唇,麵上嘲色更甚,冷冷地盯著蹲在地上的女孩。果真是享了十幾年的小姐命,即使丟了記憶,骨子裏也沒變。
“這些話,是誰告訴你的?”唐玉斐回神,擰著眉毛站起身,輕聲問他。
裴止冷嗤:“是誰又如何?”
“別人說的話又怎麼能作數?他們又怎麼會知道你的母親是如何看待你的?”唐玉斐的眉毛皺的更深,加重了語氣,“她若真把你看的這麼不堪,又怎麼會讓你冠上她的姓氏?”
裴止皺眉,凝著她不語。
唐玉斐上前兩步,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你怎麼從不會覺得,她喝落子湯是為世俗所迫,你的名字也是她希望此生的苦難就止步於她身上、不要再去折磨她的孩子呢?”
“不可能。”裴止想都不想,斷然說道。
“怎麼不可能?我偏是這麼覺得,你能接受別人的說法,為什麼不能接受我的說法?總歸誰都不能知道你母親心中所想,不是麼?”
唐玉斐說到這裏,深吸口氣:“退一萬步來說,期許也好,詛咒也罷,名字總歸是你自己的,裴止就是你。若是連你都不喜歡裴止,這世上當然也不會再有別人喜歡。”
“我為什麼要喜歡?”裴止倏然打斷她的話,麵沉如水,嗓音嘶啞,那幾個字眼幾乎是從齒縫間蹦出來般,“我恨都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