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柳思淼中蠱毒,柳圳不僅朝著裴止發脾氣,連帶著對唐玉斐的態度也極不好,連偽裝和善都懶得了。他毫不憐惜唐玉斐身上的劍窟窿,隻惡意滿滿地說道:“你不是很在乎你的眼睛麼?我告訴你,你的眼睛也是因唐家瞎的,是唐家害得你這輩子都可能要做個瞎子。”
“裴止沒教你該怎麼做嗎?你永遠隻需記住一個目的,殺了唐安姝,這樣你就自由了。若是你心慈手軟做不到,那痛苦的就會是你。”
你才瞎你全家都瞎,你不做傳銷頭子真是可惜了,唐玉斐心裏重拳出擊表麵上唯唯諾諾,一副你言之甚有理我不敢反駁的樣子。
“不過,你的血倒是有大用處,一般毒蟲難以招架。”柳圳說到這裏,吐出一口氣平息自己的怒意,語氣轉淡,“另外,我說想辦法讓你成為蠱師的事也不會食言。”他說罷抽出一把匕首,不由分說拉過唐玉斐的手,在她的手心又割了一刀。
舊傷未愈再添新傷,一聲罵娘哽在喉頭。
小不忍則亂大謀,為了任務,她忍。
就在掌心的血要滴落的那一刻,柳圳已經拿出大了一號的玉瓶接著,一滴都沒有浪費,他的眸中露出濃濃的狂熱之色。
收了足夠的血,他這才心滿意足地鬆開唐玉斐的手,淡淡說道:“既然唐安姝已經回來了,她肯定會想方設法找到你,這段時間你安心留在這裏養傷,暫時不要出去,其他的我自有安排。”
話畢他看向已經因為巨大痛苦而陷入昏厥的裴止,冷哼一聲,揚長而去。
待他走遠,裴止小u0027腹下蠕動的鼓包這才緩緩扁平,隨後消失不見。
唐玉斐忙上前查看他的傷,摸到一手黏膩的血,裴止倒在地上,傷口處湧出的血黏了塵土,滿身髒汙。湊的近了,她才看到他的右手臂也有大片細小的青黑色蠱毒脈絡,混雜在血色中,深淺交錯,著實令人心驚肉跳。
柳圳尋來的百個棄兒幾乎都折在了蠱坑裏,俱是被毒死的,裴止能活下來本就是個奇跡。同原主先天百毒不侵的體質截然不同,裴止已然是個毒體。
好不容易將裴止從地上扛起來,唐玉斐一步步艱難地回到石室,將他丟在石床上。
“讓你之前這麼對我,現世報來的真快。”
唐玉斐輕哼一聲,在雜物間翻出木盆和幹淨的布,還找到了他們帶回來、被藏在其間的小冊子、藥材、傷藥等等東西。她打了井水細細替他清洗傷口,洗出一大盆泥血水來,隨後取了藥粉細細灑在他的傷口上,幸虧她在唐家帶回來的傷藥不少。
裴止背上的傷更多,唐玉斐將他翻身讓他趴著,等忙活完之後額角也已經出了層細密冷汗,傷口又滲出血。
她剛要起身,卻看到一隻暗金色的蠶狀怪蟲自裴止身下爬出來,沿著他的腰爬上背部,竟然在吸食他的血——是那隻金蠶蠱。
想到這東西的威力,唐玉斐難免心驚,根本不敢驚動它,小心翼翼往後挪。
可就在這時,她的手腕毫無預兆被大力攥住,唐玉斐下意識低頭,看到原本昏迷的裴止竟不知何時睜開眼睛,那雙沉黑的眸子似是更沉了幾分,陰鬱森冷。當他自下而上望向她的時候,似是惡鬼眺望人間,朝她伸出手,緊緊拉住了她。
唐玉斐的眼皮猛地一顫,許是裴止殺了太多的人,戾氣過重,他的眼神總是令人格外不適。
“你醒了,還疼嗎?”唐玉斐壓下心頭異樣,對他擠出一個淺淡的笑容。
“你在幹什麼。”裴止的嗓音嘶啞的可怕,他目光下移,看到她肩下的傷口正徐徐滲血。
“在給你上藥。”唐玉斐解釋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碰你,但是你傷的很重。況且,如今你我二人相依為命,總要互相照顧,這份恩情你不想承也得承。”
可裴止冷笑:“會糾纏著我的,從不是什麼好東西。”
人也是,蠱也是。
“我又不會害你,就在之前還救了你一命不是麼?”唐玉斐表示自己很無辜,“況且,你還需要我替你引蠱。”
他微眯了眼,不經意間都能泄露那令人窒息的濃濃殺意:“怎麼引蠱。”
“這個......還不知道。”
“你不知道?”裴止眼神驟冷,攥著她的手越發用力,似是要將她的手腕給扭斷。
唐玉斐吃痛,同時有些尷尬和心虛:“這法子還是半成品,有兩味藥引還沒有確定。不過你放心,我好像懂些醫術,一定會幫你找出來的。”她說著又抬起另一隻手,捏出三根手指作發誓狀:“我阿玉,向裴止保證,一定一定會找出引蠱的方法。”
裴止冷冷凝了她半晌,終於開口:“我如何信你。”
“你先放手。”唐玉斐的眉毛忍不住皺緊,待裴止微鬆了力道,這才取了放在桌上的小冊子在他麵前攤開,指著母子蠱那一篇說道:“喏,白紙黑字的寫著,既然唐家研究蠱蟲這麼久,肯定能摸出些門道來吧?你想啊,如果這冊子毫無價值,他們又為何藏這麼隱蔽?你不信的話可以自己看。”
裴止的目光轉向那冊子,隨後轉開,麵無表情地說道:“我不識字。”
從小到大,沒有人教過他讀書認字,他唯一的意誌就是殺人,替柳圳不停的殺人。
一條狗而已,憑什麼要認字?
唐玉斐微怔,難怪他找不到藥材,原來他......竟不識字麼。
她突然想到,原劇本最後、柳思淼大義滅親之前,裴止被生擒。這隻殺人無數、罪孽深重的惡鬼終於被拷上全身枷,如豬狗般被囚著招搖過市,受盡江湖人士最惡毒的咒罵。他的惡行罄竹難書,紙片如雪花,滿大街紛飛,甚至有幾張隨風拍在他的臉上。
而這惡鬼麵無表情,無動於衷。
紙上寫了什麼,他看不懂;別人用盡畢生辭藻罵了什麼,他亦聽不懂。被圈養十四年、連情感都殘缺的裴止,甚至不太懂所謂的善和惡,可憐可悲......又可恨。
唐玉斐抿了抿唇,放輕了音量,小心翼翼地問道:“裴止,你想識字麼?我教你識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