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斐恢複意識的時候,兔絨在她的臉上蹦躂,她閉著眼睛動了動自己的胳膊腿,發現竟沒有任何不適感。於是她坐起身,身上蓋著錦被順勢滑落,底下是柔軟床褥,正常的像是一覺剛睡醒。
她分明昏倒在地,昨晚在房裏的就隻有穆歌,是他將自己放回床上的麼?唐玉斐皺起眉毛思索,不敢相信穆歌居然會這麼溫柔待她。
其實她知道那杯茶水會有問題,可她篤定穆歌不會就此殺了她,所以才毫不猶豫喝下,原以為會受些折磨,可如今身體狀態又十分正常,這讓唐玉斐想不通。
同樣想不通的還有穆歌,此時他縮在光線昏暗的水底,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用自己的血替唐三小姐解毒,那可是讓他遭受三年折磨的惡人,可他竟為她獻出了鮫人寶貴的血。
昨晚他一定是魔怔了,如今回想他又覺得十分後悔,白白錯失這樣一個好機會。
算了,不能讓她就這麼死了,他應該將她加諸於自己身上的苦楚一點點還給她才是,他這麼想到。
水麵突然響起呼喚聲:“穆歌,你在這裏嗎?”
穆歌抬眸,目光幽暗地看向水上模模糊糊的人影,猜測她或許是發現了端倪來給予懲罰的。
唐玉斐聲音剛落,水底躍出一道矯健的身影,她隻覺得眼前有冰藍色的剪影一花,穆歌已經垂著頭站在她身前,溫順地低聲喚道:“主人。”
他還穿著自己送的新衣服,束起的頭發也沒有絲毫淩亂,模樣很乖,唐玉斐打量著他,柔聲說道:“這是你的鞋,穿上試試。”
穆歌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去,她的手裏果然提了雙新鞋子,臉上是淺淺的笑容,沒有要興師問罪的意思。
難道沒發現麼?穆歌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乖巧地點頭:“是。”於是他當著唐玉斐的麵將鞋子穿上,鞋底納的很軟,不大不小正好合適。他低頭盯著自己穿著鞋的腳,心底湧出微微怪異的情緒。
“走走看,會不會磨到?”唐玉斐覺得自己像個帶孩子的新媽媽,對穆歌的一切都操心極了。
穆歌聽話順從地走了幾步,這才將唇抿出一個微小又可愛的弧度小聲說道:“鞋子很舒服,謝謝主人。”
這模樣乖的就像一隻大型犬,唐玉斐沒忍住,又摸了摸他的頭。
穆歌沒有閃躲,站著接受唐玉斐的觸碰。令他有些無所適從的是,他發覺自己心底竟然並不反感這樣的舉動。
人類之間的摸頭,是什麼意思?這是懲罰麼?
“那就好,既然穿了鞋,陪我出去一趟吧。”唐玉斐怕把他的發型揉壞了,戀戀不舍地收回手說道。
“出去?”穆歌愕然,懷疑自己聽錯了。
“是呀,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辦,你願意陪我一起去嗎?”唐玉斐笑著詢問他的意見。
不久後,穆歌跟著唐玉斐坐上馬車,馬車駛出落靈山莊的大門時,他透過窗簾縫隙看到一塊巨石上如血般鮮紅的四個大字,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這三年來他連唐三小姐的院子都沒有踏出過,幾乎每日都被關在陰暗潮濕的地牢中,他都快忘了外麵的世界是何種模樣,做夢都希望重獲自由,可如今他竟然輕易就出了這山莊大門。
“穆歌,我有些累,你讓我靠一會兒好不好?”唐玉斐突然出聲問道。
“好。”穆歌喉間沙啞,點點頭,於是唐玉斐就輕靠在他的肩膀上閉目養神。
耳畔是輕淺的呼吸聲,他一偏頭就能瞧見她的眉眼。穆歌眸間微光閃爍,心神有些恍惚,分明還是這三年來最憎惡最惡心的臉,卻讓他覺得處處都不一樣。那令他怨恨和恐懼的戾氣消失的無影無蹤,如今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在詢問他的意見。
人真的能在一夕之間有這樣的變化嗎?
落靈山莊占據灃城以北的幾片山脈,連著劃走了附近的一大塊地界,勢力龐大,所擁有的錢財也雄厚非常。當唐玉斐所坐的帶著山莊標記的馬車出現在城中時,幾乎所有人都投來注目禮。
唐玉斐淺眯了會兒馬車就停下了,她睜開眼睛,扶著有些酸疼的伸了個懶腰。
“到了,我們下去吧。”唐玉斐率先踩著踏凳下車,穆歌緊跟著下來。
時隔三年再一次陷入人u0027流中,穆歌有些無措,能清晰地察覺出周圍豔羨和貪婪的視線。
下一刻,唐玉斐將一頂紗帽罩在他頭上。
“主人?”長黑紗擋住了穆歌漂亮的臉,他不解地透過黑紗看向唐玉斐。
“這樣你就能自在許多。”雖然帶著靈獸上街不是稀奇的事,可像穆歌這樣漂亮的鮫人卻是少之又少,唐玉斐早就想到了這一點。那些人看向穆歌的眼神也讓她覺得不適,於是她主動牽住他的手,低聲囑咐道:“跟緊我,不要走丟了。”
是怕他逃走?可為什麼是這樣的語氣?穆歌盯著她的背影,抿了抿唇。
唐玉斐拉著穆歌往一座兩層高的閣樓走去,這閣樓名為“聚寶閣”,裏麵售賣許多價格不菲的珍奇寶貝。當然,這些都是明麵上的,極少數富賈之家才能知道,這聚寶閣有所地下拍賣場,每隔三個月就會舉辦一次拍賣會,這時候展出的才是真正的好東西。
而今天,正好三月期滿。
原主過去很喜歡參加拍賣會,因為這裏不僅拍賣物品,還拍賣靈獸。因此唐玉斐循著原主的記憶帶著穆歌從偏門進去,過了道暗門後又穿過一條長而寬闊的甬道,入口前守著兩個身高近九尺的彪形大漢,他們早已熟識原主,直接放行。
拍賣場光線昏暗,呈同心圓形,中間是物品展台,四周一圈是買主的雅間,都開了一扇剛好對著展台的窗子,侍者帶唐玉斐去的正是原主常用的那間。
雅間的布置很簡單,兩張舒適的軟椅,一方梨木八仙桌,桌上放了一大一小兩個鈴鐺。小鈴鐺搖一下代表加價十兩,而大鈴鐺一次能加一百兩,能來這裏的都是財大氣粗的主兒,加價自然都是十的整數倍。
唐玉斐眯著眼睛走上前,透過半開的窗子看向底下的展台。這裏的交易並不光彩,這個世界完美詮釋了什麼叫有錢就能為所欲為。
穆歌乖巧地站在唐玉斐身後,沒有摘紗帽,也沒有出聲詢問這是哪裏。可他心中難免有些忐忑,目光透過黑紗悄然打量四周,不知道唐三小姐突然帶他出門出於什麼目的。
而知道自己不說他就不會做的唐玉斐將另一張椅子搬到自己身邊,讓穆歌坐下後替他取下紗帽,主動解釋道:“這裏是拍賣會場,我來這裏是要拍一件重要的東西。”接著她想了想,盡量簡明扼要地向他解釋什麼是“拍賣”。
穆歌全程不語,靜靜地聽著,那雙帶了些憂鬱的眼睛一瞬不動地盯著她,乖的一塌糊塗。唐玉斐承受不住,再一次摸摸頭,跟著顏值走的內心主動屏蔽了穆歌此時心裏可能想著如何搞死她的事。
拍賣會很快開始,考慮到一些買主不願露麵,雅間內的燭火被盡數熄滅,唯有場中亮了圈燭火,將展台照的清晰無比。唐玉斐推開窗,饒有興致地看去。
展台上站著個渾身發福的中年男人,他蒙了麵罩,用顯然是偽裝過的嘶啞的嗓音說道:“諸位,還是老規矩。不過我要特別提醒,這次我們帶來了特別珍稀的玩意兒。”他語氣神秘,雅間內的買主們顯然期待極了,唐玉斐甚至能嗅出那些黑洞洞的窗口透出的興奮氣息,如伺機而動的野獸一般。
他沒有再廢話,門口那兩位彪形大漢已經抬來了第一件物品——巨蟒凶獸的鱗片。這凶獸就生活在靈獸之森的邊緣,成年後足有二十餘米長,渾身覆蓋著堅硬鋒利的鱗片,這樣的鱗片無論是打造銳器或是鎧甲都很實用。
很快就有雅間響起了鈴鐺聲,這男人聽力和記性極好,能準確分辨出哪個雅間搖的大小鈴,這些鱗片很快就被拍走。
隨後依次抬上第二件、第三件物品,分別為吸引靈獸的紫漿果、用不知名的雌獸小腿骨製的長笛。這男人調動氣氛很有手段,三言兩語就引得人腎上腺素飆升,不過大腦瘋狂跟價,場內的鈴鐺聲不絕於耳。
唐玉斐對這些東西興趣不大,隻象征性地搖過一兩次鈴鐺,跟了兩次價而已。
黑暗中穆歌悄然看向唐玉斐,他的視力很好,看出唐玉斐的臉上滿是百無聊賴,甚至還打了個哈欠,這次拍賣會的寶貝已經拍出去大半,她要的究竟是什麼?
這時,展台上的男人從送來的冰盒中取出一隻玄冰所製的瓶子,瓶身呈半透明,沒有一絲雜質,雅間的人都能清晰地看見其中翠綠色的液體,他開口介紹道:“這是一棵千年老樹的汁液,效用不詳,在場或許會有識貨的買主,底價三十兩銀起拍。”
不清底細的汁液起拍價都要三十兩,在場的人個個精明,並不太願意花這筆錢買回不知是寶是廢的東西,場中頭一次陷入了冷寂。
可穆歌卻見唐玉斐終於精神一振,隨後徑直搖響大鈴鐺,清脆的鈴聲在此時靜默的場中格外突兀。
她加了一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