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捂耳朵

因為那個笑,葉潽一整晚都沒睡好。

第二天跟閻道年見麵的時候精神也十分萎靡,頻頻走神,怎麼想心裏怎麼覺得不對勁兒,惹得閻道年一路上奇怪的看了她好幾眼。

葉潽覺得自己就是個放著家裏的天仙老婆不顧在外麵花天酒地的混蛋!

這種感覺在閻道年把她送回去,然後她一眼就看見了等在門口的溫洱時達到了巔峰。

溫洱不知道在那兒等了多久了,身子懶洋洋的倚在門框上,半點力都不使,聽見動靜了就抬眼朝這邊看過來,視線冷漠又探究的自上而下在葉潽身上掃過一遍,然後才慢吞吞的把視線收回去,身子緊跟著直起來,一言不發的掉頭往屋裏走。

葉潽第一次被溫洱這麼看得時候渾身都是僵硬的,隻覺得自己像個逛花樓被老婆當場抓了現行的渣男,僵立著一動不敢動,生怕舉手投足間皆是破綻。

溫洱也不是從一開始就老老實實的等在這兒的——最初的時候他總是跟著葉潽跟閻道年,後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從某一天起他突然就不跟了,但堅持靠在門口等她,等到人後再這麼不冷不熱的掃她一圈,把葉潽掃得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給埋了。

葉潽心虛,湊過去討好溫洱,事無巨細的跟他講自己這一天和閻道年一起都幹了什麼事,溫洱不聽都不行,隻好冷著臉聽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聽這些做什麼,想了一會兒,安慰自己說全當哄小孩兒了。

被哄的還沒意識到,嘮嘮叨叨說完一通後還覺得挺開心,認為自己已經從偷/腥的渣男進化成了偷/腥後會主動跟老婆交待案情的渣男。

溫洱第一次聽這話時還會別扭又局促的瞪葉潽,讓她別胡說八道,聽得多了居然也習慣了,心情好時還會掀起眼皮懶洋洋的瞟她一眼,說:“你要是真覺得良心過不去,別跟閻道年出去不就行了。”

葉潽也很愁,上半身趴在桌子上,胳膊伸長了探出桌麵,不小心碰到溫洱,被他不輕不重的在手背上打一下又“哦”一聲換個方向,又渣又無奈的開口,說她也沒辦法——

“我就是拒絕不了他啊……”葉潽拖長了尾音,語氣裏的困惑幾乎要溢出來。

溫洱就不說話了。

他垂眸看葉潽一眼,假裝不經意的碰了下她耷拉下來的手腕,冷冰冰道:“我去做飯,晚上吃什麼?”

葉潽想了一會兒,直起身來點了兩個菜,點完後繼續半死不活的往前一趴,像一條被仍在沙灘上暴曬的鹹魚。

又過一會兒,這條鹹魚被人從身後扔了個東西過來。

鹹魚後仰過頭看過去,正看見溫洱轉身的背影,以及空氣中還沒來得及消散的話:“吃飯。”

於是前一秒還沉浸在自我反思中的葉潽這一秒飛快結束了反思的過程,花蝴蝶一樣快快樂樂的起身去吃飯了。

之後閻道年又來找過葉潽兩次。

葉潽已經習慣了每次下山都有“山中僅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恍惚感,沉默的跟在閻道年身後裝高深莫測。

走在路上的時候被一個小團子不小心悶頭撞了上來,腦袋正磕在她小腿上,然後“撲通”一聲往後一跌,坐在了地上。

小團子紮著兩個羊角辮,坐在地上後也不哭,仰頭眨巴著眼那看向葉潽,眼睛亮晶晶的。

身前有人一邊喊著“慕慕”一邊跑過來,兩手架在小團子的胳肢窩下,微微一用力便把她從地上撈了起來,抬手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後罵她道:“跑那麼快做什麼,也不知道看路!”

小團子被罵了也不惱,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突然向前兩步猛地撲到對麵女子的懷裏,用腦袋一個勁兒在她懷裏拱,直把自己拱的滿腦袋炸毛才罷休。

女子便是有天大的氣被這麼一拱也撒不出來了,斜眼瞪了小團子一眼,嘴裏嘀咕著“跟你爹一個德行”,手上卻已經用力把小團子抱了起來,然後跟麵前被撞到的人道歉:“不好意思啊,撞到您了。”

葉潽目光從小團子身上移開,落在風獨搖臉上,擰了下眉,什麼都沒說。

風獨搖隱約覺得麵前的女子有些眼熟,拚命在腦袋裏翻找半天也沒能找出結果,幹脆就放棄了,倒是女子旁邊這個人她有印象,笑吟吟的主動打了聲招呼。

閻道年回了聲好。

兩人雖然認識,但也僅限於見過麵,連個點頭之交都算不上,因此這聲招呼打過之後便再沒了能說的話,彼此示意了一下就離開了。

風獨搖抱著女兒往回走,邊走邊四處張望,半晌沒找到自己想見的人後忍不住遷怒懷裏的小人兒,一手抵著她的腦門,直抵得小孩兒腦袋向後仰才絮絮叨叨的收回手,結果又被一把抱住了手腕,進退不得。

風獨搖有些想笑,看著女兒把自己的手抱著往懷裏塞,沒忍住埋怨了一句:“你爹那麼多好的不學,就學會撒嬌了。”

她看上去似是微惱,實際上聲音裏全是藏都藏不住的笑意,任由女兒鬧了好一會兒,才就近在旁邊找了個餛飩鋪坐了下來,然後要了碗鮮蝦餡兒的,特意叮囑店家多煮一會兒,煮的軟糯才行。

店家應了,風獨搖便一邊等餛飩上桌一邊等慕習凜找來。

慕習凜來得湊巧,幾乎是和餛飩前後腳到的,風獨搖點了碗餛飩本來是打算自己吃的,然而一見慕習凜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剛從自家商鋪出來,再一看他微微泛白的唇色,臉色頓時垮下來,一邊埋怨他又不吃飯一邊把剛上桌的餛飩給推過去。

“你閨女以後要是也不好好吃飯,”風獨搖說:“都是跟你學得。”

慕習凜被罵了也開心,接過碗先往風獨搖嘴裏喂了一顆餛飩,又給女兒喂了勺餛飩湯,這才自己吃起來。

邊吃邊跟風獨搖說話。

起初風獨搖一直端著,約摸是在生氣,慕習凜說話時總是冷冷的“嗯”一聲作答,後來不知道慕習凜又說了句什麼,葉潽看見風獨搖驚訝的抬了下眼,嘴唇跟著一動。

看嘴型說得應該是“真的嗎?”。

慕習凜點了下頭,風獨搖臉上的冷漠便再也裝不下去了,使勁兒往慕習凜跟前湊了湊說小話,說話之前還不忘捂住閨女的耳朵。

小團子不樂意,身子使勁兒後仰,手也拚命向上夠,試圖掙脫親娘的魔爪,可惜動作做到一半兒又被親爹看清了意圖,以致出師未捷,兩條又肥又短的胳膊被她爹一手抓住,動彈不得了。

唉……小團子在心底歎氣,心道當人閨女可真吃虧。

回去後葉潽把這事兒講給溫洱聽。

彼時溫洱正躺在地鋪上閉目養神,月光無法如願以償的鋪到地麵,隻好報複性的拚命往他身上灑,尤其偏好往他臉上落,搞得溫洱有一瞬間的錯覺現在不是深夜,而是大白天。

他睫毛不耐的抖了兩下,想要翻個身,又覺得翻身就代表著自己認輸了,正在心裏糾結, 床上的葉潽就突然開口了。

她似乎格外關注風獨搖跟慕習凜那一對兒,每次碰上都要跟溫洱說上半天,不過也可以理解……溫洱的思緒暫時從月亮怎麼這麼煩人中脫離出來,終於找到理由似的側了側身把臉朝向床的位置,睫毛輕微顫動兩下,然後“刷”的一下睜開。

他跟葉潽離得遠,這麼看過去剛好可以看見床上的全貌——葉潽把自己裹成了蠶狀,說話間大約是覺得腳的方向還是漏風,於是又“騰”的一聲把自己的下半肢抬起來,腿伸直的瞬間又用腳尖猛地一抓,打直的膝蓋瞬間蜷起,帶著被子一起往裏打了個彎兒,跟腿一起落下時已經裹得嚴嚴實實。

動作靈巧得驚人。

葉潽滿意了,快樂的在被子裏發出一聲喟歎。歎完想起剛才的話題還沒聊完,於是急慌慌的重新接上。

溫洱敷衍的“嗯”了一聲當做回應。

他覺得葉潽關注風獨搖是件好事兒,至少證明了她潛意識裏對風獨搖還有印象,近一步證明了她確實還有救。

葉潽自說自話了半天,沒得到溫洱的回應也不失落,覺得自己甚是通情達理。然後又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把臉也扭過去問溫洱睡在地上冷不冷。

溫洱睡姿十分規整,平平地躺著,兩隻手交疊著放在小/腹的位置,呼吸又淺,好幾次葉潽早上起時都懷疑過溫洱是不是死了,蹲在他身邊觀察半晌,直到看見他胸部雖然緩慢但有序的起伏才算罷休。

誰想她這一轉直接就對上了溫洱的目光。

他整個人都浸在月光中,像是披了一層羽衣,葉潽呼吸莫名其妙一頓,眼睛飛快眨了兩下,原本已經到了舌/尖的話在這一瞬間毫無征兆被咽了回去,徒留一個空蕩蕩的腦子。

溫洱也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若無其事的把身子又轉了回去。

月光又一次沒了遮攔,不管不顧的落在溫洱臉上,從他的額首一路向下落在唇瓣,再向下流過喉結,然後再順著滾動的喉結繼續往下,卻被遮的嚴嚴實實的領子攔住了去路。

月光不情不願的在溫洱喉結處停下,葉潽也跟溺水了又逃生一般猛地倒吸一口氣,手忙腳亂的把自己的視線從溫洱喉結處收回來,同時閉上眼在心裏念了好幾遍“非禮勿視”。

她就這麼在滿室的月光和男色中睡著了。

山下有人家娶親,鞭炮聲從天不亮就開始響,斷斷續續的,一直沒停過,葉潽先是被吵醒,迷迷糊糊的眯了會兒眼,發覺那聲音停了之後便又安心的睡過去,結果前腳剛踏進夢境後腳又被一陣鞭炮聲強行拽回了現實,等她模模糊糊預備睜眼時,那聲音緊跟著便又停了……

如此幾個循環,饒是葉潽這種並沒有起床氣的人也火了,兩條腿不甘心的在床上使勁兒踢彈了一下,正要扯著被子往頭頂蓋就察覺到一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那雙手掌心是熱的,不小心落在臉側的手指卻微微發涼,約摸是因為把手扣上來之前雙手兩隻手交互著搓了一會兒,所以隻有掌心是熱的。

是溫洱的手。

葉潽知道溫洱此舉大約是為了讓她睡得更好點,但……

從意識到這雙手屬於溫洱的那一刻起她整個人就精神了好嗎?而且還是能當場作詩一首的那種精神!

她拚命克製著自己沒有睜眼,連眼睫毛都沒動一下,順便把呼吸放緩,就怕溫洱看出她在裝睡。

好在溫洱不知道是因為注意力壓根兒就沒放在她身上還是怎麼,一直沒有發現,葉潽便在這樣的膽戰心驚中閉了有將近十分鍾的眼,直到窗外的鞭炮聲終於徹底停下來,溫洱才鬆口氣似的把手收了回去。

葉潽也鬆了口氣。

她等了片刻,聽著耳邊窸窸窣窣的輕響,猜測溫洱已經從床邊離開了才緩慢的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發現溫洱背對自己後又大膽的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

溫洱在門邊站了一會兒,葉潽猜他也在醒神,心裏漸漸漫起一陣感動。

溫洱對外人的視線極其敏/感,葉潽不敢光明正大的看,小心翼翼的瞟一眼就要把眼睛閉上裝一會兒睡,然而等她再睜眼時,門口那兒已經沒人了。

溫洱不知道去幹嘛了,葉潽悵然若失的抱著被子看向門口,好一會兒才不甘心的把視線收回來。

她不想起床,在被子裏扭來扭去,半晌給自己想了一個絕佳的借口,心道溫洱捂她的耳朵就是為了讓她多睡一會兒,她要是不睡豈不是糟蹋了溫洱的一番心意,於是心安理得的把眼睛又閉上了。

沒兩秒又控製不住自己的手去摸耳朵。

她皮膚敏/感程度其實一般,溫洱手剛撤開她便已經忘了被人捂著耳朵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了,這會兒心癢了,後悔自己剛剛為什麼沒有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

她忍了兩秒,終於忍著羞恥的把自己的手蓋在了耳朵上。

她的手沒溫洱大,掌心溫度也比溫洱高,葉潽有些不滿意,想了一會兒又覺得聊勝於無,於是安心的閉上了眼。

這一次她很快就睡著了。不知道她呼吸剛剛變沉的刹那,門外突然立了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盯著她別別扭扭的動作看了半晌,似乎歎了口氣,又似乎沒有……反正無論如何,他最終上前在床邊坐下,動作輕緩的把葉潽的手拿下來塞進被子裏放好,然後把自己的手蓋了上去。

葉潽在睡夢中也覺得舒服了許多,忍不住哼嚀一聲,臉側向一邊,在那隻掌心裏蹭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