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鉞說他好奇麵具男費盡心機所圖為何,於是像是知曉他這個疑惑,不久後對方果然暴露了自己的“所圖”。
此時距離他們決定脫離原著劇情線已經過去了一個月,途中共走過了七座城鎮,其中有三座是原作中經曆過的副本,剩下四座則是一行人新走出來的支線。
驅屍蠱威力果然一般,大多時候等他們趕到焦屍出沒的城鎮時那些枉死魂已經被重新埋進地底,並請來高人鎮壓了;極其偶爾的時候他們會充當這個“高人”的角色;更偶爾的情況下,他們抵達目的地時徐京墨他們恰好被一些瑣事絆住腳,於是兩方還會酣暢淋漓的打一場。
林夭、穆安、沈鉞、姚玉兒在打架過程中都曾受過傷,倒是便宜了許言輕因為什麼都不會一直被幾人保護得好好的,受過的最嚴重的傷就是逃跑時不小心被石頭絆了一下,摔倒時蹭破了膝蓋皮。
這期間她和沈鉞的關係依舊不冷不熱,此前信誓旦旦說要修仙的夢想也在現實的摧殘下零落成泥,最後隻學了個半吊子鎮痛咒,勉強能在係統慘無人道的懲罰中堅持下來,沒有再發生之前那種需要抱著沈鉞的腿才能緩解疼痛的糗事。
許言輕甚是寬於律己,對自己的要求隻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活著,是以麵對係統的義正言辭也沒什麼心理負擔,甚至還能理直氣壯的頂回去:“誰讓你當初給我找了個這麼不頂用的殼子,你但凡換給我一個戲份稍微多點的配角,而不是這麼個路人甲,我現在也不至於被動到這個地步!”
係統:“……”
係統據理力爭:“係統此舉主要是為了防止宿主OOC……”
“知道知道,”許言輕不耐煩的打斷係統的老生常談,耐著性子哄道:“所以我這不是在告訴你有得必有失嘛!”
理倒是這麼個理……係統短暫的被許言輕說動了兩秒,兩秒後又飛快回過神來:“誰跟你討論這個了!我明明是在勸你好好做任務來著!”
然而許言輕已經一本正經的去找穆安幾人紮堆了,並心安理得的忽略了係統的話。
他們正把頭湊到一起研究地圖,許言輕臭不要臉的在穆安和姚玉兒之間擠了個位置,把頭夾進去,問:“怎麼樣?看出什麼了嗎?”
姚玉兒身子往旁邊側了側,道:“沒有。”
“哦……”許言輕順勢應了一聲,眼睛隨之落到麵前的地圖上。
她其實不太會看地圖,沾了穆安做事向來仔細的光,把之前一個多月裏幾人經過的城鎮在圖紙上一個一個的圈了出來,然後咬著筆頭疑惑:“他們到底想幹嘛……”
拖長了尾音的疑問在耳邊響起,音量明明不大,許言輕卻覺得自己耳邊像是倏然炸開了一道響雷——她下意識抬頭朝對麵的沈鉞看過去,毫不意外的撞進他同樣看過來的目光中,心髒同時向下一沉。
地圖上標出來的城鎮連不成一條線,所以打眼看上去會誤讓人覺得淩亂,唯有許言輕和沈鉞這種開了外掛的人才看得出來,麵具男的目的地其實很明顯——洛陽。
他用焦屍作餌,為穆安他們選了一條可以最近抵達洛陽的路。
而洛陽,恰是沈鉞上輩子身死之地。
雖然許言輕一向知道麵具男不是什麼好人,但這還是對方第一次如此明顯的表現出來……或者說是第一次被她發現,所以她愣了愣,待回神時卻見沈鉞已經把目光移開了。
許言輕一怔,睫毛情緒不明的下垂。
洛陽城,《屠龍》一書中最大的修道聖地——這倒不是說它和從前的故鑒一樣,有大批的道觀修建於此,而是因為屠龍坑就存在於洛陽城內一座仙山頂峰,是以幾乎所有的道家子弟都把洛陽當成是得道必經之路,並最終導致洛陽一躍成為全本書中最受修道之人歡迎的副本。
更何況這個副本幾乎沒什麼難度,隻要繞著屠龍坑轉一圈,感歎一番前輩昔日風光、再精神抖擻的出發即可。
簡而言之,洛陽城對這些修道之人來說就是一個加油打氣的中轉站。
這麼說可能有些殘忍,堂堂龍族埋骨地,竟然成了人類炫耀的資本,這種行為就跟踩著別人墳頭蹦迪一樣,既不道德,又顯惡劣。
當然人類自己是意識不到的,於是自龍族被滅族以來,洛陽城幾乎成了一個觀光景點,若非為防止有人不小心跌落,屠龍坑周圍常年布有結界,許言輕甚至覺得會有不少人想探頭看看坑底到底是怎麼個情形——其作死行為就像現代新聞裏常出現的遊客一定要在懸崖邊拍照一般。
總之不管怎麼說,無論是重生前後,洛陽城對沈鉞而言都不算是個值得懷念的好地方,而麵具男引他來此的目的也很明確了——多半是想看他重跳一次屠龍坑!
想到此許言輕心間不由自主浮上一絲煩躁,轉頭瞥見沈鉞仍是一張從容不迫的臉,頓覺頭疼,下意識想開口提醒他小心點,可惜喉嚨裏剛吐出一個音節就被對方不冷不熱的視線又瞪了回去……
也是,她如今又有什麼立場來提醒沈鉞。
她扭頭把滿肚子的話憋回去,打定主意從今以後要當一個惜字如金的啞巴。
洛陽城不愧是修仙人士最愛副本,遠遠在城外就能感受到城內一片祥和的氣氛,倒難為了徐京墨兩人在這種地方也能鑽空子把枉死魂投入人群當中。
許言輕跟著穆安他們進城,一眼就看見了那座高可如雲的仙山。
仙山名為珥陵山,據說最早是因為一個名叫珥陵的修士在此得道飛升,連帶整座山都沾了他的仙氣,成了遠近聞名的一座仙山。
按原作者設定,凡間千萬年來一共就出了兩個凡體成仙的人物,一個是數千年前的珥陵,一個是數百年前的厲錦弦,再有一個……
許言輕偏頭看向身側的青衣少年,被那人注意到後漫不經心掃過來的視線看得老臉一紅,心髒微不可察的顫了一下。
再有一個,便是她麵前的林夭。
林夭對她間歇性投來的熱切目光習以為常,慣性忽略之後側首輕聲跟穆安他們說了句什麼,幾人便一起朝城內最大的酒樓走了過去。
道家子弟太多,倒顯得洛陽城內幾乎沒什麼普通居民,穆安他們好不容易逮著一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少年,問他可曾在城裏見過一個戴麵具的、和一個搖折扇的年輕男子。
少年想了一會兒,倏然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戴麵具的沒見著,不過搖折扇的城裏倒多得是!”
說著隨手一指,就見門外已然有一修士正晃著扇子往酒樓裏進,結果冷不丁被六個人十二道目光齊刷刷的看過來,動作一僵,背後先生出了一點涼意。
我不記得我在這兒也有仇家啊……來人在心裏喏喏,隨即試探性的抬起一隻腳跨過了門檻,見裏麵那幾人沒有暴起而打之,頓時有了底氣,胸脯往前一挺凶巴巴道:“再看我,眼睛給你們挖了!”
穆安幾人:“……”
現在的年輕人,火氣都這麼大的嗎……
照舊是穆安衝對方點頭賠了個不是,在那人氣勢洶洶的從自己這桌旁邊走過之後又絞盡腦汁的試圖跟少年形容徐京墨的特征:“不是這樣的,就是看上去很高深莫測的……”
他說著突然卡殼,實在想不出該如何形容徐京墨身上那股子令人一言難盡的氣質,正要細想,就聽一道聲音突然插了進來:“見過徐京墨嗎?”
沈鉞麵無表情的問道。
穆安嗔怪的看他一眼:“你這麼說他怎麼會知道……”結果話音未落就聽麵前的少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來:“你們找他啊……早說嘛!”
“……”穆安默默把自己的後半句話又咽了回去。
“你認識他?”然而到底還是有些疑惑,穆安上下打量著少年問,卻不想少年滿臉不以為然的開口:“不止我,恐怕整個洛陽城的人都知道他……”
說著又頓了頓,看向穆安等人了然道:“你們也是聽說了焦屍作亂的消息趕來的吧?”
暮時炊煙打著轉兒奔赴天空,先前搭話的少年一邊領著他們朝目的地走去一邊道:“說是作亂,其實那焦屍剛在街上出現就被人發現了,估計連陽光都沒見到。”
他“嘖嘖”感歎:“徐仙師也不看看,洛陽城街上每五個人中就有三個是道家子弟,哪兒有他搗亂的機會?”
……
徐……仙師?
少年滔滔不絕,穆安伴隨著震驚的心情“嗯嗯啊啊”的敷衍兩聲,趁人不注意悄悄走到了隊伍最末端的沈鉞旁邊,壓低聲音問他:“你怎麼知道徐京墨會在此地自爆名號?”
沈鉞抬頭看了眼不遠處前後相差不過一肩之距的兩道背影,語氣波瀾不驚道:“我猜的……依徐京墨那副張揚又自負的性子,遇上這麼多修士肯定會忍不住露出馬腳。”
“哦……”穆安聞言若有所思的應了一聲,真情實感的誇了沈鉞一句冰雪聰明。
沈鉞懶得糾正他那詭異的修辭,隻是垂下視線盯著地麵,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說自己是猜的,其實不然——既然已知洛陽城是那兩人的最終目標,因而為了留住穆安一行人,對方絕不會像之前經過的那七座城鎮一樣輕易放他們離開,而留住他們最好的辦法就是故意泄露行蹤。
麵具男之所以不肯以真麵目示人,想必是因為身份特殊……例如前世便與他們有糾葛,以致沈鉞一眼就能認出他,否則他大可以像徐京墨一樣大大方方示人。而他既然有意隱藏,那麼剩下的,自然而然就是徐京墨。
但這其中緣由不必跟穆安他們說,所以沈鉞隻是隨口編了個理由混了過去。好在穆安半點不曾懷疑他,聽他這麼說後很快便又追上了前麵那少年。
少年領著他們在一間茅草屋前停下,抬抬下巴道:“喏,就是這兒!”
“這兒?”姚玉兒率先出聲表示了不可置信:“這就是你說的徐京墨大戰城內數百修士的地方?”
少年很是興奮的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道亮晶晶的光。
話說當日徐京墨剛把枉死魂扔到街上就被一眾修士捆起來直接給超度了,連帶著不遠處投屍的徐京墨也被一眼尖的修士第一時間發現。
那修士不僅眼尖,嗓音也尖,一嗓子嚎下去整條街的人都被吸引了視線,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眾目睽睽之下徐京墨伸出一隻手掏了掏耳朵,對那名修士的行為做出了評價:“嗯……中氣十足。”
中氣十足的顯然不止那一名修士,寂靜中不知誰先喊了一句“上啊”,一群人當即便朝徐京墨衝了過去,絲毫不覺自己以多欺少,奈何在場實在沒幾個厲害人物,不出一炷香便被徐京墨一柄扇子打得落花流水,然後卷著尾巴跑了。
臨了還聽見徐京墨站在被清場的長寧街中央大放厥詞:“城北十裏,我徐京墨等著各位一雪前恥。”
徐京墨就此一戰成名。
洛陽城內有人唾他所修一看就不是正道,自然也有人羨慕他年紀輕輕便有了一身好修為,而眼前這少年……顯然屬於後者。
“長寧街一戰後,徐仙師就在這兒住了下來,約摸住了有三四日光景,每日都有不同的修士前來向他討教,結果無一例外被他從屋裏扔了出來……喏!看見那個坑沒有?那就是徐仙師扔人時砸出來的!”
少年說話時一臉神往,看得穆安幾人不約而同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但也識相的沒有出言反駁,隻是更加敷衍的應了兩聲。
“是嗎?真厲害啊哈哈……”
“那是!”
少年聞言更是得意的尾巴都恨不得翹到天上去,隨即小心翼翼的將茅草屋推開一條縫,唯恐自己動靜稍微大一點便是對偶像的不敬。
“你們要看就進去看吧……”少年側過身子為他們讓出一條進門的路,說話間還不忘提醒他們:“看得時候小心點,可千萬不要把徐仙師的東西弄壞了!”
看樣子是真情實感的在把徐京墨當仙人敬重,連帶那人住過的屋子,在他眼裏都有了不容侵犯的神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