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漲了!他漲了

沈鉞一直防著陳嫣突然發難。

石壁妖最討厭大人,認為這世上所有的大人都是髒東西,陳嫣因為承了他一滴心頭血才沒能在被拖入石壁的瞬間喪命,但也正是因為這滴血,陳嫣幾乎是在半清醒的狀態下親眼看著自己被那石壁妖做成了傀儡。

所以沈鉞打從踏進石壁的第一秒起,就知道陳嫣絕對不會放過他。

但他萬萬沒想到陳嫣此番竟然不是衝著他來的,而是……

沈鉞看了眼陳嫣撲向的方向,電光火石之間便已經反應過來陳嫣根本沒打算跟他同歸於盡——穆安正專心致誌的進行收尾工作,沒留意一道五彩斑斕的光突然直奔他而來,直到刀刃破開皮肉的撕裂聲以及一道微弱的悶哼同時在耳邊響起,才堪堪反應過來。

沈鉞的長劍從陳嫣腹部穿透而過,陳嫣的指甲則貼著沈鉞的脖頸,生生挖去了他一塊兒血肉。

沈鉞對自己的傷視而不見,握劍的手猛然回收,連帶著陳嫣的身體也向他壓了過來——沈鉞空著的那隻手抬起撫上陳嫣的後背,輕聲道:“你死心吧!”

他說:“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告訴他們真相的。”

那時候他成功攔下了衝向穆安的陳嫣,夢境裏卻不曉得為何失了手,於是他眼睜睜看著得知了真相的穆安幾人如前世一般開始遠離自己。

之後的事沈鉞已經經曆過,再重複一遍對他來說也沒什麼影響——沈鉞幾乎是麵無表情的看著畫麵一路前進到了自己死掉的那天。

他演戲一樣慢吞吞的重現前世的流程,視線掃過某個人時卻猛地一愣,然後不可置信的將頭緩緩轉過去,眼睛裏突兀地映入一張本不該出現在那裏的人臉。

許言輕站在人群最前麵看他,神色冷冷的,沒什麼表情。

鎮定了全程的沈鉞在那一刻突然慌亂起來,他試圖解釋,張了張嘴,卻連一個音都發不出來,像是被人割了舌/頭砍了手指,堵死了他所有自證清白的路。

沈鉞拚了命的掙紮,連嗓子都冒出了血,才終於從叫出了一聲帶有血腥味的名字。然後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剛剛隻是做了一場噩夢。

他謹慎慣了,即使夢裏喊得聲聲泣血,現實中也沒能發出半點聲音,隻是有些茫然的環顧了一圈周圍的環境,脊背更加茫然的塌下去。

屋子裏隻有他一個人。

他懷疑自己又回到了從前,那個從來不被在乎,隻能一個人滿身是傷的醒來的從前!至於那個會在他重傷昏迷時照顧他、給他喂水的人,說不定隻是他做過的一場美夢。

他這麼想著,周身瞬間爬上一層頹喪。

月光被關得嚴嚴實實的門窗阻斷來路,隻能委委屈屈的將影子倒映在窗紙上。沈鉞自嘲的笑了一聲,垂下眼睫毛遮住自己眼睛裏的情緒,剛想重新躺下,身形又是一頓。

他雖然因為暫時被封住了經脈而使不出半點法力,卻好在身上並沒有外傷,脖子上的傷口也不影響他自由的下床走動——於是他悄無聲息地從床上下來,又緩緩的走到門邊,然後“唰”的一聲拉開了房門。

月光終於順著敞開的大門的在屋內肆虐,原本被投在窗紙上的影子沒了支撐,隻好乖乖縮回主人腳下,然後好奇的看著自己的主人在門被打開後愣了一瞬,動作僵硬而且緩慢的抬起頭去。

沈鉞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在笑。

他視線略過許言輕腳邊的銅盆——盆裏的清水已經被血水染紅,邊緣搭著一塊兒白布,想來應該是剛從他額頭上被撤下來的。

“你坐在門口幹什麼?”沈鉞衝她伸出一隻手,笑道:“怎麼不進屋裏來?”

“真的要出去嗎?現在可是個刷好感度的大好時機啊!”

係統察覺到許言輕手忙腳亂的動作,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沈鉞自從暈過去後,一直是許言輕在忙裏忙外的照顧他,怕他夜裏發燒更是連覺也不敢睡,眼都不閉地守了他一夜,好不容易見著沈鉞有要醒的趨勢了,許言輕卻開始收拾東西打算要走了。

係統簡直對她恨鐵不成鋼:“你跑什麼?這是多好的刷好感度的機會啊!”

許言輕把係統的話當耳旁風,一聲不吭地收拾東西,終於趕在沈鉞徹底醒過來之前從屋裏跑了出去,然後……

蹲在沈鉞門口看月亮。

“你不是很在乎他對你的好感度嗎?一天逮著我問八百遍!好不容易碰上這種可以大幅度提高好感度的時候,怎麼又放棄了?我跟你說,你可別搞小說裏什麼背地裏默默守護的那一套啊……你為人做了三分,就算不說成七分,也該讓對方清清楚楚的知道這事是你做的,影視劇裏那種把自己的付出捂著守著就是不肯說的,最後哪個不是變成苦情男二,為他人做嫁衣了?”

係統說了一大通,見許言輕還是不為所動,以為她是沒有聽懂自己潛台詞,於是更加通俗易懂的勸道:“你蹲在這裏不進去,沈鉞怎麼可能知道你照顧了他一整夜!”

話音剛落,就聽身後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沈鉞兩步走到許言輕身前,居高臨下的看了她一會兒,把手伸過來問道:“你在這兒坐著幹什麼?”

係統:“……”

你聽見了嗎?這響亮的打臉聲。

許言輕順著遞到自己眼前的指尖一路看上去,正對上沈鉞低著頭看過來的視線。

然後她笑了一聲,腦子閃過一個類似的畫麵,突然開口道:“你記得嗎?之前在你家的時候,有一天,我也是這樣坐在你放假門口等你的。”

沈鉞當然記得。他順著許言輕的話往下接道:“你那天身邊可沒這麼多東西。”

他說得是許言輕身邊的銅盆和紗布。

許言輕想得卻完全不一樣,她想起那天她是自己從地上爬起來的,所以現在她也忽略了沈鉞遞過來的手,一手撐著地麵站了起來。

“既然你醒了,我就回去睡覺了。”

到底是見不得沈鉞的手就那麼尷尬的停在空中,許言輕把剩下的紗布遞到沈鉞手上,道:“你要是中途傷口裂開了,就自己再纏一層。”

她說著像是終於把係統之前的話聽了進去,臨走前猶為刻意的補充了一句:“我為了照顧你,一夜都沒有睡,現在快困死了。”

說完也不在乎沈鉞的反應,端起地上的銅盆就往自己房間走。

她不能聽沈鉞說話,許言輕想,因為她會止不住的去想沈鉞這句話到底是由心而生,還是隻是說出來哄騙她的甜言蜜語,前一個答案她不敢聽,而後一個……她不想聽。

但人類普通就普通在很難控製自己,於是她這邊千方百計的躲著沈鉞,那邊卻還要固執的追問沈鉞對她的好感值。

“你……”係統欲言又止:“這麼喜歡沈鉞嗎?”

許言輕腳步一頓,兩條胳膊拚命用力才沒能打翻手中的水。

“這兩天裏,你已經問了我十三遍沈鉞對你的好感度了。”係統這會兒說話的語氣聽起來又像是一個毫無感情的AI了,她冷靜的擺數據、講道理,試圖用科學來幫助許言輕麵對自己的心。

許言輕沒吭聲。

係統便接著道:“我覺得你有點過於依賴這個好感度檢測係統了。”

“你如果喜歡他,就應該按照你們人類的方法大大方方的告訴他,而不是依賴我這樣一個冷冰冰的機器,畢竟……”

“我記得你的知識庫裏儲備了許《屠龍》同類型的小說對吧?”許言輕突然出聲打斷了係統的長篇大論。

“……是。”係統不太懂她突然問這話是什麼意思,但還是誠實的點了點頭,然後就聽許言輕又問:“那像沈鉞這樣的反派,有多少是有感情戲的?”

“一半兒吧!”係統飛快搜索了已錄入的數據,回答道。

“那這些官配中,有活下來的嗎?”

“當然……”係統想都不想的開口,話都說到一半兒了卻猛然閉了嘴。

還……真沒有。

反派的官配如果是好人,最後一定會落得一個被反派利用、不得好死的下場;如果是個壞人,那更好了,兩人不管是反目成仇還是攜手赴死,對觀眾來說都是一段大快人心的劇情。

前者戳人淚點,後者戳人爽點。

這兩個結局無論哪個許言輕都不想要。

“他如果是原著初期那個沈鉞,我當然不會這樣瞻前顧後……可他不是。”許言輕說:“你看我為他做過那麼多事,他也表現出一副很喜歡我的樣子,但那都是假的。”

無論是他低著頭認認真真寫喜帖的時候、還是他中了毒一定要撐著回來見她一麵才肯暈過去的時候,甚至剛剛,他笑著看向許言輕,眼睛裏完整的盛下她的影子,心裏卻從來都是無動於衷的。

不興奮、不緊張、也不歡喜。

但許言輕又是真的喜歡上沈鉞了,於是她在心裏告訴自己,哪怕沈鉞對她的好感度有百分之一的上漲,她都能鼓起勇氣繼續下去……

“所以你現在能告訴我了嗎?他剛剛伸著手要拉我起來時,對我的好感度有漲嗎?”

……係統沉默。

許久,它說:“百分之三十。”

沈鉞身體裏的毒比較邪門,就連林夭一時都找不出解毒辦法,隻能就這麼繼續封著沈鉞的經脈。

對此沈鉞倒是沒什麼意見,他唯一苦惱的是自從那天許言輕照顧了他一夜之後,這人又開始躲著他了!

再又一次找人卻落了個空後,沈鉞終於忍不住了,試圖直接攔在許言輕門口堵人,卻被已經在暗地裏觀察了他倆好幾天的姚玉兒給一把反扣住胳膊拖走了。

她就仗著沈鉞現在打不過她,對沈鉞控訴的目光視而不見,等把人拖到一個安靜的角落後才放開。

沈鉞在她心裏已經被定了罪判了刑,是以連盤問的步驟都省了,開門見山的譴責道:“當初欺負人的時候怎麼沒想到自己還有這麼一天呢?後悔了吧?”

“什麼?”沈鉞皺了下眉,沒聽懂麵前的人在說什麼。

姚玉兒把他的不解當羞於承認,翻了個白眼兒沒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隻是教訓道:“你這麼滿臉苦大仇深的堵人家門口,知道的曉得你是來道歉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來尋仇的呢!”

“道什麼……”

沈鉞更迷茫了,奈何話沒說完又被姚玉兒搶白道:“你還覺得自己沒錯是吧?許言輕可是親口跟我說了你欺負她,所以她生你氣的!”

沈鉞:“……”

雖然他絞盡腦汁也沒想出來自己到底怎麼欺負許言輕了,但既然連當事人都這麼說了,那就肯定是他在什麼沒注意的時候欺負人家了!

沈鉞被姚玉兒這套理論說服,也不掙紮了,甚至恍然大悟這幾天許言輕為什麼要躲著他。

原來是因為自己欺負她了!沈鉞這麼想著,再想想許言輕近來的反應,在心裏罵了自己一聲活該!

他在感情方麵實在是過於天賦蠢笨,姚玉兒說什麼他就信什麼,甚至誠心向她請教了一番該如何道歉才能取得許言輕的原諒。

“這個嘛……”姚玉兒沉吟兩秒,道:“老實說你犯得這個錯其實算不上什麼大錯,反正若不是因為意外,你們早就是夫妻了,但即便如此你也不該這麼……”

她想了半晌也沒能想出一個合適的詞,便跳過這一段繼續道:“不過我看她也並非全不情願,所以估計還是因為事後你沒把人哄好的緣故……這樣吧,你對人好點兒,再想辦法給她一個驚喜。”

“什麼才算驚喜?”對這方麵毫無經驗的沈鉞虛心求教。

“……”

“你自己不會想啊!”沉默半晌後,姚玉兒倏然爆發:“問我有什麼用!又不是我把人惹生氣的!”

她覺得自己無端被秀了一臉,對比著沈鉞又忍不住想起穆安,頓時不願意再跟沈鉞掰扯那麼多了,留下一句高深莫測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就甩袖子走人了。

徒留沈鉞一個人還站在原地思考什麼才能被稱作驚喜。

他邊走邊想,冷不防居然和許言輕迎麵撞上了。

許言輕也沒想到。她頓了兩秒,低下頭往右側了兩步就要從沈鉞身邊過去,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卻被突然從旁邊伸出的一隻手握住了手腕,下一秒,又被扯進了一個懷抱。

沈鉞心裏想著姚玉兒的“對她好一點”。

他實在不知道怎樣才能算對許言輕好,見她一副剛從外麵回來,十分疲憊的樣子,下意識就把她拉進懷裏抱住了,一隻手按在她後腦勺上,無聲地抱了好一會兒。

“你幹……”許言輕皺著眉掙紮了一下,剛想問他到底要幹什麼就聽腦海裏突然響起了係統的尖叫——“變了!變了!”

係統語氣興奮,這四個字喊得跟產房裏的“生了”一樣抑揚頓挫。

許言輕有些不耐煩,正要問什麼變了,腦子裏突然心有靈犀般閃過幾個字,然後她呼吸一滯,聽見係統用比之前更高昂的聲音喊道:“好感度漲了!變成百分之三十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