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幽淋回過神來,點了點頭:“我有點累了,想休息一會。”
言孝武便退出了房間。
此時此刻,房間裏麵就隻剩下季幽淋一個人。
她隨手拿起立在角落裏的“殘魂”寶劍坐了下來,上麵還沾著一些血跡,季幽淋用手帕擦了擦劍身,那劍身側麵立即就亮起了寒光。
說來奇怪,之前她一直覺得這把劍除了樣子漂亮些之外,並不鋒利,雖然可以斷開“石洞內的空間”,但也隻是靠著劍中的神力啊。
可是現在……她這條絲綢的手帕才剛剛碰到劍刃,呲的一聲,絲綢順吉就撕成了兩半。就連她的手指都劃出了鮮紅的血條。
難道是因為沾了“那個人”的血?
“那個人”的血會有這麼神奇?
就在此時,季幽淋忽然發覺到房間之內不知何時氤氳起了紫色的霧氣,滿屋的紫色氣體帶著陣陣幽香,如鬼魅魔影所在之地一般妖異萬分。
——是誰?那霧氣的背後,正由一團類似於人影的東西,帶著大量湧出的靈氣緩緩成型。突然間讓季幽淋身形凝定、心如空靈。
季幽淋在南疆的時候聽人說起過,懂得高深巫術的人可以將自己身體融彙成霧、成風,成水,甚至是任何一種東西,可以左右別人思想,控製別人心智,操控傀儡,玩弄降頭……如果人到了那種地步,那麼簡直已經跟神沒有任何區別了。
那團影子彙聚成型,已經是一個高瘦男人的形狀:——“很久不見了,女皇。”
季幽淋試圖拍散紫霧,誰知道剛拍散一層霧氣,便有再又添了一層,濃濃的紫色氣體根本揮散不去。
“鬼鬼祟祟,到底是誰?”她喚起言孝武的名字,卻發覺門外一點反應都沒有,言孝武的房間就在她隔壁,兩個房間的隔音效果並不十分的好,莫非他沒有回房?
那人道:“你無須喚人,這間屋子已滿是結界,你我談話,我不想讓外人打擾,我乃大巫師第五晨相。你手中的神劍,還是我鑄造的。”
那人的聲音低沉沙啞,聽著極為難受。
“第五……晨相。”季幽淋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殘魂”,懷疑有人在故弄玄虛,便冷傲道:“人影恍惚,言辭閃爍,憑什麼要我相信你說的話?出來!”
霧氣並未散去,第五晨相也並沒有從霧中走出的意思:“現在還不是相見的時候。這次來的目的,隻是探望故人。”
“探望故人?”
第五晨相道:“你的前世鷹黎女帝以死保護了我的族人,我也曾答應過女帝,待到神劍問世之時,便來幫你重奪蒼雲在七國之間的地位。如今神劍問世,我如何還能不出現?”
“出現了又如何?”季幽淋忽的笑了起來,笑的詭異。然後徒然一劍斬了下去,將眼前的霧氣一分為二,好像劈斷了什麼一樣,緊跟著哢的一聲響了起來,仿佛她砍碎了什麼東西:“我可不是你的故人。”
季幽淋的話音落下,整片霧氣便開始以一種奇怪的方式散去,就像有什麼東西將眼前的所有物體都吸走了一樣。
“嘖……好強的劍氣。”第五晨相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霧氣已經停止流失,“若你這麼輕易就破壞我的結界,我大巫術的頭銜也該退位了。”說完,霧中的影子揮了揮手,倏的一聲,就看見季幽淋飛了出去,重重的撞在牆上,落地之時,她隻感覺胸口憋悶,劇烈的惡心感一擁而上,沒想到口中竟然嘔出了一口鮮血。
“敢對我第五晨相動手的人,丫頭……你算是第一個。可惜你身手太差,若不勤加練習,別說是女帝之位,恐怕就連‘玄天令’在手,也無法得用。”
季幽淋卻並不乖順,既已經被人打到吐血的地步,她便也無須再好言相對:“要殺便殺,少說廢話。”
“我何時說過我要殺你?我隻想試試你到底有多少分量。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第五晨相仿佛在嘲諷她一般的發出肆意的笑聲跟輕蔑的語氣。
“所以你想怎麼樣?”
“現在看來你需要的是磨練,隻有強人才可以統領更強的人,去漠北找‘玄天令’,‘玄天令’現在就在‘完顏恥’的手上,這個人曾是個名門,隻可惜生來就有殘缺,被親生父親嫌惡,後因做事叛逆而被逐出家門,加入‘死人穀’,這個人的功夫不弱,以你的本事打敗他,從他手上取回‘玄天令’。到時候你的名氣自然會在那一帶成為佼佼者。”
“你知道的好像比我還多。”玄天令,死人穀,完顏恥有些事就連她都不知道。季幽淋冷哼了一聲,感覺渾身上下的骨頭都好像要散了一樣,扶著牆壁站起來,這已經是她最大的極限,她抬頭,眼神忽然淩厲起來:“如果我不聽你的呢?”
“你盡管試試。隻要你能勝過我。”
季幽淋本想再揮第二劍,借助神劍之力,將眼前的霧氣一劈為二,可惜她現在練握劍的力氣都沒有了。
第五晨相冷笑:“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如果現在有人想殺你,或者殺你的丈夫跟孩子,你就連保護自己的餘地都沒有,如此弱小怎能在戰國生存,更別提穩坐女帝之位。”
保護……保護別人?
仿佛被一擊擊中,季幽淋淩烈的眼神渙散了下來:
“我從來沒想過要做女皇帝,也不會有丈夫跟孩子,我……”她輕輕的撫著自己的右臉,任憑自己臉上的紅色胎記仿佛血一樣的顏色蔓延。“從小到大,我都被人叫成怪物,小孩往我臉上丟石子,所有人在晚上看見我都會以為見了鬼,這樣的怪物長大之後可以能做什麼?”她笑,笑的絕望,自嘲的低語:“怪物始終是怪物。”
哈哈哈哈……
房間裏忽然傳來了一陣大笑,第五晨相忽然放聲大笑了起來,這笑聲幾乎布滿了屋子。但笑過之後,他的聲音確實無比認真的:“你臉上的胎記是‘一個人’的愛情,他的愛越深,你胎記的顏色就會越重。但這胎記也是封印,我當初在在的臉上封印住他的愛情,如果有天他衝破了封印,憶起心中所有的情愛,那麼這塊胎記將從你的臉上徹底消失。到那個時候,誰還敢說你是怪物?你要繼續如此自憐自愛到何時?讓我告訴你,就算你真的是一個人麵獸身的怪物,隻要你成為了王者,你也是最漂亮的,你無須為此擔心。”
季幽淋突然一陣,雙眼之中立即閃出了從來未有過的光芒:“你說的是真的?”
“我何必騙你,我可以告訴你,鷹黎女帝是我施法轉世的,手中的劍是我鑄造的,劍中的魂魄也是我鑄進去的,你臉上的胎記也是我弄的,你整個人可以說都是我造出來的。”
季幽淋覺得不可思議,有種複雜的情緒漾在喉嚨,她的臉色是蒼白的,眼神閃閃發亮,然而卻又被複雜的痛苦充斥:“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有很多問題要問。“憑你的能力,大可以幫助女皇,為什麼又要讓她死,再造出一個我?”
“因為當年的女帝不死,我的族人便活不下去。”第五晨相說:“我的族人本是華旗國的皇族,後遭人陷害正族慘遭誅殺,是女帝出手相救,助我們逃脫一劫,於是我的族人便從此跟蒼雲百姓混居,住進南疆一帶,但誰知後來蒼雲兵變,失去了保護南疆的能力,蒼雲國的皇族後裔為保性命,全部退入了南疆。可龍域的人追兵也追到了南疆。這個時候,隻有女帝死了,才能讓龍域的皇帝徹底安心,並且放棄追殺剩餘的皇族後裔。後來女帝為保護我們的族人,便跳入了火海,我便按照早已與她約定好的,將她的魂魄收入‘噬魂瓶’中,一半用來鑄造神劍,一半送去轉世在造出一個女帝。”
季幽淋撫了撫眉心,覺得自己好像忽然之間變成了一個傀儡,沒有感情,沒有思想的傀儡,自己就在別人手中隨意操控,她的喜怒哀樂瞬間就好像變成了沉跟的悲哀,她笑了笑,笑的全沒溫度:“真是天衣無縫。這都是你們精心布置好的。”那麼季幽淋到底存不存在?她的存在又代表什麼?
鬼狐狸,樓啟梟,言孝武,鷹曪,完顏恥,第五晨相……
這些人都是跟鷹黎有關係,這些人卻不想認識她季幽淋。
“我話已說完,是時候離開了,至於你要不要變強,做不做女帝,自己考慮清楚。”第五晨相的話音落下,滿屋濃濃的霧氣迅速翻滾成團的退去,馬上整間屋子便清清楚楚的展現在眼前。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季幽淋一個人順著牆壁滑下來,跌坐在地上,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她隻能坐著,隻能靠著牆,隻有這樣才能找到一個帶有安全感的姿勢。
她到底誰?
鷹黎還是季幽淋?還是都不是?
她找來了鏡子,透過鏡子看自己的臉,她幾乎從來不用鏡子,從小厭惡自己的情緒幾乎連帶著讓她痛恨鏡子,但是這一次,她試圖從鏡子裏看清楚自己。
那是一張非常醜陋的臉,半張臉的不規則形狀,滲透這紅的發黑的顏色,這個人就是她——季幽淋。
她用手遮住右臉,遮住胎記,臆想沒有這塊胎記。心理明知道如果樓啟梟想起鷹黎,那麼她就再也不是怪物了,可是為什麼……她會感覺心理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