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鵬挺著虛弱的身子早已在看人龍拽進來的大家夥了。
他歡喜的不得了,掰著它的大牙看著。
驚歎著:好大的牙齒,這個家夥能有一千多斤,這肉肥呀我靠——這脂肪夠我們用半個冬天的了!
一一也早已蹲在這個大家夥麵前了。
扯起它的絲毛,細細的觀察著。
這是什麼動物?毛可真厚,大猩猩,誒小哥,大猩猩能吃嗎?國家一級保護動物?
小海摘取了手套,用凍得饅頭一樣的手掌歡喜的摸著動物的長毛。
那毛又厚又長,在火光下發出淡淡的黑黃色亮光。
我去你的一級保護動物,一會烀熟了你別吃。人龍你去洗手吧,趙哥快加柴,這回好了,有柴禾了。這到底是什麼動物……這麼大,一一?
鵬鵬興奮起來,看著一一。
他也穿著羽絨服,戴著帽子,因為沒有那麼多的圍脖,他就領大家把地毯剪下來一條條,脖子上圍著紅地毯的一條。
露出的兩眼閃爍著快意。
洗手?爸爸有水了嗎?
人龍仍然喊著爸爸,拉下了圍在嘴上的口罩,不解的看著盆兒裏的水。
那水正絲絲縷縷的冒著熱氣。
他清楚地記得,他走的時候水井已經凍死了,打不上來水。
這個沒什麼,很簡單了,雪就是水,水就是雪,有的是水,暖瓶裏還有開水呢,可以喝,誒誒,姑父你們可以喝到開水了。
鵬鵬邊嘰嘰咋咋叫著,邊退回到自己剛才坐在火邊的一摞紙殼上,雙腿伸得直直的,他還有些微微的喘息,站久了會很累。
宏信走過來。
拉下了自己圍在臉上的圍脖,露出了嘴和鼻子。
擠在火邊烤了烤冰冷的臉頰。
然後很快就來到鵬鵬身邊,摸著鵬鵬的頭,給他整了整包臉的紅地毯布條,以便包的更嚴實些。
然後開心的笑著問:雪水呀?可以喝?
鵬鵬狡猾的點著頭。
一雙露出來的眼睛閃爍著喜悅的光彩:高溫消毒了,困難時期,喝吧,不過,我把你的方便麵燒了幾十箱,希望你不會介意。
人們也都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公公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袖子長長的,連手都藏在裏麵了。
他也和每一個人一樣,帶著羽絨服的帽子,也仍係著圍脖,用圍脖包裹著臉頰,僅露出眼睛。
圍脖上臨近口鼻的地方都掛著白白的霜。
他那僅僅露出的眼睛在火光下流著喜悅的淚花。
誇讚鵬鵬:多虧了鵬鵬醒的及時,要不然不知有多少人會被凍死呢,王主任被凍死了,新蕊都好危險啊,都凍的昏迷了……嗨,這個孩子,鵬鵬,用海魚幹做引子,燒方便麵,點著了火,你們不知道啊,我們這麼大一圈人圍著這點……火,轉著圈挑麵吃,起先隻燒了一小盆水,那個冷……鵬鵬讓每個人可以喝一口熱水,大家輪著喝,小海也是好樣的,他忍著凍死的危險,去外麵端雪,架鍋煮方便麵褲子被凍破了。
公公的話裏勁頭十足。
宏信一聽到我幾乎被凍死,就緊張的看著我,心疼的走過來,什麼也沒有說,隻緊緊的摟住了我,把我的頭貼在他胸口上。
一股安慰的漣漪在我心底湧動。
我的疼痛減輕了。
喜悅的淚花打濕了宏信的衣服。
大廳裏嗡嗡的響起了人們七嘴八舌歡慶又能再次重逢的聲音。
但是也有人發現少了小耿。
於是問:小耿呢?
和小耿一起的人們一下子沒聲音了。
喝熱水的停止了喝熱水。
烤火的停止了烤火。
表情都變得僵化起來。
繼而悲哀凝滯在臉上。
於是我的公公急了:小耿呢?怎麼了又?宏信說話呀。
小耿不會回來了……
宏信低下了頭。
摟著我的懷抱不再那麼緊了。
他沒有再說話,他的唇抿的緊緊地,微微發抖,他的手也在顫抖。
到底怎麼了?凍死了?
好幾人都同時追問他。
他隻痛苦的低下了頭,我聽見了他的啜泣聲,很難過很壓抑的。
於是小鬆低沉的對大家講述了小耿的死亡經過:他被一種花吃了……一種極其美麗的蘭花……
啊……人們又一次被意外的災難擊中了。
發出了悲痛的叫聲。
宏信啜泣著,慢慢放下了我。
猛然站起來了,挺直了高大的身軀,緊緊攥著雙拳,對著頂棚哀痛的叫喊:我們又失去了一個親人,我該恨誰?我該怎樣去恨?老天啊,你把我們這一小戳人留在這個世界幹什麼?蠶食我們嗎?爸媽,楊局長,行長,小耿死了,他是被花吞沒的……在這個世界,什麼都比我們強大,就連花也會吃人了……我們生存的前景將會更加艱難……
火光在劈劈暴暴著,人們的身影搖曳著被投放到四壁,人龍帶著幾個人在利落的給那隻動物開膛破肚。
此刻,他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屋內被一股動物內髒所特有的臭氣彌漫著……
人們的心上剛剛泛起來的喜意又落下去了,取而帶之的是灰色的絕望,沉重。
一些老人雙手合十,或者在胸前畫著十字。
小海露出來的眼光變得黯淡了,無神的看著漆黑的窗外,戴著手套的雙手也依然像饅頭一樣腫脹,他握著腫脹的雙手,恨恨的笨拙的說:真可恨,真邪惡,但是怎麼恨啊?恨誰?恨天恨地?花……什麼他媽花啊,這麼厲害?日他媽媽,我都不知道該怎麼發泄這恨了。
小海狠狠鑿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對著天花板大叫了一聲:耿叔叔啊……
小海依依諤諤的哭了起來。
我也隨之掉下了眼淚,想起了小耿的各種好處,我的結婚新房就是他給裝修的。
三姐,什麼花會吃人啊?
美美坐在爸爸的懷抱裏,包在兩件羽絨服裏,就像一個大花團一樣,她的的聲音很是哀戚,但是依然清晰。
她在問一一。
一一蹲在地上。
眼睛直直的看著那隻怪物的大嘴。
摸著他那間細的牙齒,牙齒是灰褐色的。
我們也看不見一一的臉,因為她的臉也被包在圍巾裏。
她的聲音平靜而沉重,緩慢而清晰:那應該是一種絕跡了的花,它應該在白堊紀時代,生存,其實它是應該吃飛動的昆蟲的,大一些的話,它應該是還能吃老鼠,或者青蛙野兔一類的,小些的動物,現在也許發生了變異,它會吃人了,他的生存時代和食物的對象都出現了極大的變化,我也無法解釋了。它的名字叫魔幻幽蘭。它應該生存在熱帶雨林裏的,為什麼會在這麼冷的時刻出現呢?的確邪惡……我無法解釋……
一一一直都在摸著怪物的腦袋,沉思著。
人龍呆呆的看著大鍋下麵的火。
他的嘴撅撅著,眼睛區區著,仿佛石化了一般。
和他一起肢解大怪物的五個人也停止了剝皮,而是把雙手伸進了動物的肚腹裏,取暖。
黑紅的血流到了地麵,發出一股土腥味。
宏信又扣上了羽絨服的帽子。
慢慢的,腳步沉重的走到鵬鵬麵前。
俯身看著鵬鵬的眼睛:鵬鵬,我們強力掙紮著往下活,可是有什麼盼頭嗎?如果天氣持續這樣冷,十天,兩個月,一年,或許是永遠,我們能維持多久?即使維持下去了,就這樣的條件生存下去,怎樣發展?有意義嗎?
羽絨服的帽子下。
是鵬鵬那鬆散的頭發,幾乎遮住了眼睛。
鵬鵬依然坐在原地,雙手伸進羽絨服的口袋裏,靈動的大眼睛變得冷靜而深沉起來,一眨不眨的看著宏信說:人龍不要遲疑,快生火,烀肉。姑父,還有在座的這些老家夥們,我不知道你們聽沒聽過一句話,那就是人在逆境中,在低穀裏,要想著好的事情好的方向,這就是給自己的心靈注入一些活力,我不是諸葛亮,不會預測,但是我知道,奇跡這兩個字的含義,我們要等待機會……等待奇跡的發生。
在這樣的環境裏,等機會……
等奇跡?小傻孩兒。
宏信懷疑的苦笑著,搖著頭慢慢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之上,疲憊的坐下去。
姑父,你這樣……
是否有些想放棄的意思?我們這麼大一夥人的生命,你就要放棄了?
我覺得你這樣子是很不負責任的,是對生命的輕視,我很意外,也很難過……
鵬鵬緊皺著眉頭看著大家。
在這一時刻,會有什麼機會?
氣溫冷的要死,我們吃完了這些食物,如果無法補充,結局也是一死,凍餓而死。
即使氣溫緩和下來了,恐怕地麵的沼澤化也會大幅度的加重的,我們也會陷進地下,死去。
所以咱們的前景……
是離不開死亡的。
一切努力恐也都是徒勞。
宏信很泄氣。許多人都發出了虛弱的歎息聲。
鵬鵬一下子扯去了包臉布。
直起身來,眼光亮亮的掃視大家,嚴肅的說:我們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是對於生命的尊重,如果地球上僅剩下我們這一小撮人類了,我們更要頑強的活下去,是對於人類生命的延續做最寶貴的貢獻。是的,俺們生存的溫度物質都是極端惡劣的。我記得有一種動物,它們在極度寒冷的時候缺少食物,但是他們會向大自然索要,會去挖掘厚厚的積雪,因為下麵有實物……
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麼,吃動物的是狼,他們會在食物豐富的時候,把黃羊埋在雪下麵,缺乏的時候挖出來吃下去;還有一種動物,也是黃羊,它們會在大雪的日子裏,扒去地麵的冰雪吃地麵的草。的確,他們都是向大自然要吃的。
一一搖頭晃腦的顯示著自己的學問,黑色的羽絨服黑色的帽子,看不見她的臉,但是她的聲音,卻還是很歡快。
難道我們也要向積雪要吃的嗎?
那樣的生活會很暗淡,我相信沒有幾人能堅持下去。
一個人說。
黯淡是很暗淡的,但是不會很久,我相信奇跡總是會發生的……
鵬鵬堅定地說。
奇跡,也說不定會有更壞的奇跡發生呢?又一個聲音說。
你說的很對,但是我們身邊現在就有三個好的奇跡發生了。一是人龍,他在這大雪天裏可以赤著雙腳,身穿單衣,不懼寒冷,有著超人的力量,算不算奇跡?
算!
我們林家的幾個孩子喊得最響亮。
我看到了美美的小身子厚厚的包裹在粉紅色的羽絨服裏,像一個圓球跑過來,眼睛閃爍著希冀的神采。
有靈,為我們啄食蠅蚊,傳遞書信,和趙哥戀愛,算不算奇跡?
算!
這次回答的人多了許多,大人們的臉上也都鼓起了希望的神色。
第三個奇跡,就是趙哥,他已經變成了人鷹,而且聽從人龍和有靈的命令,假以時日,它會飛上天空,你們說有沒有這個可能?
有——
人們的喊聲雖有些懷疑,但是,小趙自己的喊聲卻異常洪亮,他甚至還對大家抖了抖雙膀。
他的雙膀幾乎鼓破了衣袖,一些長而硬的羽毛從破洞處,支了出來。
一片一片,發著黑亮的光。
我看到了宏信眼裏的淚花。
他的腰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