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陣憂傷的歌聲從海邊飄了過來。
海邊就在我們別墅的腳下幾十米遠的地方。
我是誰啊,我是誰,我是誰。
難道我是流浪兒?
我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
在這混沌的世界裏,我獨自行走。
我的父母在哪裏,我的親人在哪裏?
孤單,孤單,何時是盡頭……
這是我的閨蜜芳芳的聲音。
在這個災難中,她的身上多處受傷。
好不容易被秀秀給護理得快好了,已經能自己行走了。
平素雖然總是滿麵憂愁,但是還很安靜。
此刻,我聽了她的歌,淚水就在我的眼眶裏打轉。
想起以往的生活,不由得低下頭去。
芳芳是做美容的。
她的手白如筍芽,柔軟溫暖,指甲上飾著蘭草的圖案。
她的嘴畫得極其精致,就像一朵粉紅色的玫瑰花瓣。
頭發永遠都是紅色的。
高高的盤在頭頂。
眉毛永遠都是又細又尖。
皮膚白得像牛奶。
找她做美容的人要排隊。
大災之前的她,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
她的父母以及一個哥哥一個姐姐都把她愛護得像眼睛。
我知道現在她想念親人了。
又有多少人失去了親人?我回頭看著周圍的人們,淒惶襤褸……
我該如何安慰她。
她的親人都在豐城,大家都知道,在這次災難中,豐城的人都被葬在地下了。
除了我們這一夥人幸免。
我邁著沉重的腳步向下走去。
海邊有許多大塊的岩石。
就像一座座小山,在海邊排列著。
那些岩石都帶著尖。
其上長滿了滑溜溜的海苔。
岩石間布滿了腐臭的海洋生物死體。
這個地方我隻來過一次。
就是那晚我要燒點淡水,特意來此端的海水,想取點水蒸汽凝成的蒸餾水,結果……
並不理想,擔心鍋會被燒漏。
那晚這裏還沒有這種更加腐爛的味道。
芳芳穿著她的藍裙。
呆坐在岩石上。
淚水掛滿了她的臉。
她的紅頭發淩亂地披下來。
被海風揉來揉去的。
嬌俏的鼻尖不時從亂發中挺出來。
我快步走過去。
關切的喊她:你在幹什麼?芳芳,快過來。
她一見到我就淒然的站起身。
海風撕拉著她的裙子。
她的身體不時顯露出玲瓏的曲線來。
她對我招著手。
苦笑著叫:不要過來,新蕊,我活夠了,我不喜歡這個世界,我要去那個世界。我和你不一樣,你的家人都在這裏,即使是吃著米湯,你也是和家人在一起的,而我呢?我在這裏是孤單單的一個人,我要找我的家人,我的家人一定都在那邊……
她做欲投海狀。
我急得大叫起來:芳芳,你犯什麼糊塗,快過來,究竟怎麼了,你會這樣,我的天!我也是你的家人啊。我疾步向她跳去,我要拉住她。
她回過身來淒婉的哭著:新蕊,我不喜歡這個鬼世界,它充滿了肮髒,窮苦,恐怖,瘋狂,落後,我再在這裏呆下去,我會瘋的,我寧可死,也不願在這邊兒再多呆一刻了,別了我的好朋友。
說完這句話。
她縱身向大海跳去。
我拚命的喊叫起來:芳芳,快回來,來人啊,救命啊……
我不敢再跳了。
腳下打滑。
便連綿不斷的喊出了救命的信息。
緊張地兩隻手都背到了身後。
我的樣子就像一架噴氣式飛機一樣。
而芳芳跳進水裏的地方,海浪依舊奔湧著,蕩著泡沫。
人們都飛快的跑了過來。
但是我們都是北方人。
都不會遊泳。
我也隻是和宏信去過遊泳館,要帶著遊泳圈才敢下水。
人們都站在海邊急得搓手頓腳的相互觀望著。
眼裏都急得冒火。
隻會大喊著:芳芳,快回來——
海麵是暗淡的,洶湧的。
滔滔巨浪把許多的海洋生物屍體推了過來。
其間夾雜著肮髒的灰色泡沫。
我看到了麗龜和棱皮龜的驅殼,螃蟹的鉗子,三文魚的頭顱……
他們都夾雜在肮髒的泡沫裏。
而根本不見芳芳的身影。
快,快,誰去救救她呀?我求求你們了,救救芳芳吧救救她。
我聲淚俱下,急昏了頭,拽著身邊的一個人,想要把他推下去。
人堆裏一個稚嫩洪亮的聲音喊了一聲:我去。
原來是小小的人龍。
站在高高的岩石上。
他神態嚴峻。
一條衝天的牛角辮又短又粗,頂在頭頂上。
係著綠色披風的小身影縱身跳進了大海。
他的雙腳就像人魚的腳一樣,輕巧的在海水裏擺動了一下,然後就消失在了大海裏。
海風依舊呼嘯著,海浪依舊滔天大,推動著肮髒的泡沫湧向岸邊。
我們這一群人就如秋霜打過的莊稼一樣在海風裏瑟瑟著。
雙目直直的看著渾濁的水麵。
過了一會兒。
一個長著粗粗發絲的頭伸出了水麵。
他又像一個人魚一樣輕巧的遊過來。
平托著雙手,雙手上麵擎著的是芳芳……
人龍的臉色是嚴肅的。
他把芳芳托出了水麵。
大家一齊伸手接過了方方。
把她平放在一塊比較平坦的岩石上。
秀秀就立即開始施救了,壓胸,控水,做人工呼吸……
海風呼嘯著。
遠處的海鷗在撲著翅。
一隻黑腳信天翁劃過海麵。
灰色的霧氣在海麵上蒸騰著。
天空不很晴朗,也沒有雲。
一個聲音突然的高叫起來:怪事兒,現在已經早上八點了,也不是陰天,怎麼沒見到太陽呢?
於是,所有的臉都向天空仰去。
的確,天空萬裏無雲,也無霧。
山野,大樹海灘,我們的別墅……
都清晰可見。
沒有太陽的影子,不是陰天,因為沒有一絲陰雲。
太陽哪兒去了?
那麼哪裏來的光線呢?
哇!好冷,時節好像突然到了初秋。
表叔縮了一下雙肩,皺著眉頭看天空說。
宏信眯起了眼睛扭臉看天,難道又會出什麼災難嗎?
人群裏又發出了一片膽怯的,亦或是絕望的竊竊私語聲。
這回不知道又是什麼災……
連太陽都看不見。
如果是天災?
海風依然呼嘯著。
天空依然暗淡,無雲無日。
沒有人能給大家一個合理的安全的答案。
許多呆滯的目光都聚到了秀秀施救的身影上。
秀秀在全神貫注的給芳芳做人工呼吸,跪伏在地上,長發垂下來,遮住了臉。
一刻鍾後。
芳芳醒來。
躺在地上,大睜著眼睛。
慢慢看清了周圍的每一張臉後,大哭著責怪起我們來:討厭,你們為什麼要救我?我就是不願意活了,我討厭這個世界,大蒼蠅,大蚊子大蛤蟆,大螞蟻,還有這大海的臭氣……我要離開這個討厭的世界,可你們……是誰把我救上來的?告訴你們我一點也不領情,不領這個情,真可恨真可恨——
芳芳聲嘶力竭的大喊大叫著。
瞪著眼睛有些仇視的看著周圍的人們,拍打著我的胳臂。
我哭著緊緊地的摟著她。
人龍穿著濕淋淋的衣服低著頭縮到了人群的後麵。
他的腳下是一灘海水。
哥哥,你是不就不用去豐城了,天上沒有太陽?
宏茵擔憂的問哥哥。
他很期望哥哥不要走了。
哥哥四外瞅了瞅。
抬起雙手狠狠的往下理了理頭發,沉默了。
被他狠狠理過後的頭發仍然整潔的恢複了原樣,英俊有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