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新收的悲哀
夜,已經很深了。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擠著二十多個人,空氣自然不是很好,腳臭、汗臭、尿臭、各種各樣的味道夾雜在一起,弄得他老是不能集中精神。
或許主要還是因為心裏緊張吧,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了,無論我怎樣指點,紙上還是一片空白,完全不是他原來想的那個樣子,可以一蹴而就,這些也是我後來聽他說的。
我在他的對麵焦急地望著我,一麵示意我趕快寫,一麵時不時掃一眼睡著的這些人,偶有打呼嚕、說夢話、磨牙的人他就拍一拍。但可笑的是呼嚕聲最大的龍哥它卻不敢驚動。
那個時候我也不太懂還是年輕呀,直到若幹年後已在監獄曆練成為老油條的我才明白了一個道理:任何地方,規定隻是針對大多數人的,對少部分人不但完全不適用,而且這些規定都是為他們服務的。
我見他半天不落筆,急了。又不敢和他說話,抓過筆就寫了一行字:“怎麼還不寫?”
“不會,無從落筆!”我很幹脆地寫道。
“唉!算了,實在不行那我寫一句,你答一句。”
“好吧,謝謝你!”
“又說謝謝,跟你說的別忘了,不然小心吃虧!”
“你叫什麼名字?”
“秦寒。”
“多大了?”
“18。”
“犯的什麼案子?”
“搶劫……”
就這樣,在我的循循善誘下他終於進入了狀態,完成了他的交代材料。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情景一問一答,真有如柏拉圖的名著--《對話錄》的創作模式,不知大師泉下有知,會不會被我的厚顏無恥氣的坐起來……
他叫秦寒,18歲,求學當兵均半途而廢--隻因太荒唐了。從部隊回到地方後,和朋友一起在縣裏的鄰縣經營一家歌舞廳。白天不營業的時候,就利用自己的場地為一些打牌賭博的人服務,抽取一些費用。
就在5月初的時候,一個叫王平章的人找到我的一位朋友屈明,告訴他在他們縣裏有一個搞養殖的老板特別喜歡打牌,讓屈明找個人合夥個這個老板做個局,騙他些錢。屈明剛從勞改隊釋放回家,就是靠賭為生。
一聽有利可圖欣然應允,便找到了他,年輕的他覺得在那開舞廳多蒙屈明照顧,就當還他個人情吧,於是便答應了。(義氣害死人呀!)我覺得不保險,又拉了和我一起開舞廳的朋友金華加入。
過了沒幾天,王平章就把這個姓唐的老板領來了,一上牌桌--果然是個大凱子!一天就輸了九萬元,當場付了3萬,剩下的六萬打了一張欠條。接下來就是要賬要賬再要賬。
幾番無果後,他們四人就準備了槍,在半夜的時候破門而入,捆住了他們兩夫妻,放幹了他們養殖池裏的水,將100多條大鯢(就是俗稱娃娃魚)全部拿走了。
結果在半路他和屈明出了車禍,掉入了一個近10米的懸崖,於是被警察所擒,(原以為他們不會報案,沒想到人家第一時間報了案,後來他才知道,這個老板的關係有多硬。)而另外兩個,王平章和金華卻神奇的逃脫了。
所幸他倆命大,車禍後都安然無恙,真不知是我們的幸運還是不幸。隻是這一下苦了我的父母,他們一個是我們Q縣的領導,一個是醫生,都是我們那個縣城人頭比較熟,交際較廣的人,這一下,不知要讓他們丟多大的人。唉!現在也顧不上了……
我看完他寫的東西,點了點頭認為差不多了,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便不再看我,隻是在我快睡著的時候拍我一下弄醒我。
以前看書上描寫,身陷囹圄的人第一夜如何如何的輾轉難眠,思緒萬千,現在看來恐怕全是扯淡的。
隻有一個字,--困!!刑警隊的連軸審訊,所裏的殘酷手續,這一切結束後,心理,身體驟然放鬆,睡意便像洪水一般地襲來,然後就在進入夢鄉的時候適時的叫醒他--看來真的是很有經驗呀!
就這樣,在昏昏欲睡中第一夜很快過去了。天漸漸亮了,號子裏喧鬧起來,不知道是什麼聲音。龍哥從被子裏伸出頭來喊了一聲:“起床!”大通鋪上的人就一個翻身全都坐了起來,隻是全都不係褲子,把褲腰提在手裏。一副嚴陣以待的陣勢。
過了沒幾分鍾就聽見院子裏的大鐵門開了,隻聽見郎隊喊著:放茅了,放茅了。然後就哐啷哐啷的打開了號子的門。我剛準備出門,旁邊的人個個奪路而出把我擠在一邊,兩個風一吹就能倒的人的抬著馬桶就衝在了最前麵,那樣子像急著去救火。
跟著人流出了院子,隨著監牆根向後麵的廁所衝去,新收看見大家都在跑我也就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知道一定沒錯。
到了廁所,所有的蹲位都幾乎滿了,就像是夏天傍晚電線杆上的麻雀。而且幾乎每一個坑位前都有人在提著褲子微微地跺著腳。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搞了半天,跑那麽快是為了占座呀!他釋然地笑笑,便開始放水。
這廁所還真不是一般的髒,屎尿到處都是,白色的蛆蟲在你任何可能看到的地方歡快地蠕動著肥胖的身軀,看得新收胃裏一陣酸水。
說來也怪,本來新收小便了以後就想回去的,可是看見這麼多人蹲的興高采烈的,他一下也就有了便意,準備湊個熱鬧。可是他左看右看沒一個空位,正當他準備失望的離開時,突然發現最靠近裏麵的兩個蹲位沒人用,而且還特別幹淨。大喜過望,也沒多想,一個箭步就蹲了上去……
正當他拉到興高采烈之際,忽然聽見龍哥那懶洋洋的聲音:“哎呀!今天生意不錯呀!鋪位都滿了,我也要開門做個生意了。”
不知為什麼,新收一聽見他的聲音,心裏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好像想到了什麼,就準備提褲子起來。可還沒等新收站起來,麵前已經被一片黑影籠住了。新收清楚地看見龍哥的笑容凝聚在臉上,慢慢的升起一股黑氣。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褲子都沒係上,就被不知從哪來的飛腿揣進了蹲坑裏,耳邊隻聽見一句:“你個慫膽子太大了,連龍哥的專座都敢占,真是不想活了!”
他什麼話都講不出來,因為實在是太臭了!蹲坑裏的黃白之物粘了他一身,滿臉都是新鮮的屎尿。
他突然的闖入驚得那些蛆蟲加快了蠕動,卻又不得其路,有幾條還鑽進了我的嘴裏,我門看著都想吐,單一瞬間他卻又沒了力氣,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新收真是太年輕純粹自找的,沒事大什麼便呀!不過,這幫小子也太壞了,剛才居然沒有一個人提醒他,都等著看我笑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