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希望

第464章 希望

我先跟候誌壯招呼一聲,然後問毛毛:“沒找找關係?”

“給家裏寫信了,接見時候一定要提,真是受不了了。”毛毛淒慘地笑著。

“你怎麼樣?聽說五大一特舒服啊。”毛毛說。

我剛說了句“還湊合”,一大的雜役就吆喝他倆歸隊了。

我轉身怏怏不快地上了樓,林子他們都躲進庫房暖和去了,好多犯人還在不斷地活動身子驅寒。管教們下班走了,又到了晚飯時間,估計吃了飯,再滲一會兒,林子又該招呼大夥撤退啦。

望著已經開始上機操作忙碌非常的二中隊員們,看著麵前那些熟悉的“老弱病殘”的形象,毛毛和候誌壯疲憊的背影和黑黑的臉龐又浮現出來,一股悲涼和僥幸的複雜感覺湧上心來,我想:五大一還能舒服到幾時呢?

收工以後,晚上大多寂寞,如果沒有串門的,華子和二龍的話都不多,似乎交流的願望也不強烈,偶爾把傻柱子拉來戲弄一把解解悶,然後就都慵懶地仰在鋪上抽煙,耗得倦了,就吩咐小不點打水,洗漱放倒睡了。留下我們盤板兒。

這天又是無聊,沒有串門給我們演話劇的,二龍膩巴巴念叨了一句:“這裏真是格色呀,整個中隊連個電視也沒有。”

華子說:“以前有過,架號筒裏看,後來讓幾個雜役戧火給砸了。現在誰想看電視,隻能自己出血,林子屋裏那個還是從別的隊淘換來的呢。”

“回頭我讓外麵送一台進來,叫老樸給接一下就行。”二龍說。前些天聽他們閑話,知道二龍外麵的弟兄沒少在樸主任身上下工夫。

華子環顧一下大夥,說:“別你一個出錢啊,到時候大夥攤。”

“攤個啥啊,鬼市上幾百塊一個好的,我跟他們搭夥買?不丟死臉啦。”

說著話,接見日很快就到了。接見日從來都是個幾家歡樂幾家愁的日子。

按慣例,接見前一天,犯人們都把長出來的頭發剃掉了,被小風一溜,腦袋上涼颼颼的,不過不影響熱鬧的心情。

列隊去接見室的路上,大家都比較隨便了,蔣順治擠到我旁邊來,興奮地告訴我,他的老婆從安徽老家跑來看他了。

“花兒啊。”我笑著說。

“你還記得?”蔣順治笑得眉眼錯位。我說我給花兒寫了那麼多情書,怎麼不記得?在看守所,將順治的家信都是請代理。

我說:“一會兒你坐我旁邊,看看我女兒好不好玩。你老婆真那麼漂亮嗎?我還得鑒定一下哪。”

蔣順治隻是笑,很幸福的樣子。

“誰老婆漂亮啊,一會我也來兩眼開開齋。”周攜的家裏也來人了,今天精神煥發許多。

我問他家裏可能誰來。他說:“我老爹唄,上次進來老娘還來過兩次,這回老娘動不了勁了。”

旁邊有人說:“回頭再把你老爹拖趴下,你就夠道了。”

說著話,到了接見室樓下,大家都找地方坐下,或擠小賣部門口看新貼出來的物價單,等樓上點名傳喚。早一撥接見完的犯人正在裏麵忙著購物,逃荒似的忙亂。

偶爾會有管教領著一兩個犯人從樓下的角門進到一樓大廳,那裏也是個接見室,可以和家人“麵對麵”,都是有關係的犯人,普通犯人隻能到樓上打電話。

樓上一陣嘈亂,許多犯人接見完了,表情各異地走出來,一個老管教在上麵開始叫號兒,聽到名字的就雀躍著往上跑。

蔣順治和我挨著進去,找個地方坐下,等家屬進來認領,周攜興衝衝躥過來,一屁股坐在我邊上:“挨著陳威!”

大家都坐定了,玻璃隔牆外麵的管教才開始招呼家屬進來。我們都欠起身,衝門口招手,一片手臂象一片熱烈卻落光了葉子的森林。

這次又是吳猛來看我,我父母已經年邁來回不方便,我也就托付他不讓我父母擔心,所以每次的接見都是吳猛來,給我帶些東西什麼的。我們閑聊些近況什麼的。

我捂著花筒,笑著對旁邊的周攜說:“給踩廢一個。”

周攜咧著大嘴笑。對麵是他象油畫《父親》的主角一樣麵色滄桑的老爹,孤單地和他的兒子在玻璃牆兩麵牽掛著。

和吳猛聊天的時候,我掃了幾眼蔣順治對麵的小婦女,漂亮還是算的上漂亮的,帶著那種樸素的幽怨的美,心想這小子福氣很不錯呢,就他那把勞苦大眾臉兒的,真虧了人家花兒了。

本來想說什麼來著,一拿起話筒就亂套了,事先計劃的項目都沒了蹤影,家常話也沒聊透,電話“誇”地就息聲了,20分鍾的接見結束了,接見室裏立刻爆發出一片不約而同的憾歎。

下了樓,從收物處領了吳猛送來的錢糧。最棒的就是送來了一雙中腰的陸皮靴,我的腳可以溫暖起來了,還是有兄弟好。

在樓下購了200塊錢的物,又花200塊錢備了兩條煙,準備讓華子去運動一下。然後,溜牆根跟周攜抽著煙,等湊一撥人一塊回去。周攜懊惱地說:“哎喲喂帶半斤煙葉都不讓送進來,沒人是不行,處處受刁難。”

蔣順治買了兩箱方便麵,抱過來放到邊上,很興奮地問:“我老婆還行吧。”

我笑著說:“還可以啊,把她一個放外邊你放心?”

“放心。”蔣順治自信地說著:“我一個勁告訴他不要來了,大老遠的,她說年前怎麼也得來看我一次,還說過了年想跟老鄉來監獄邊上打工,方便看我。

她給我上了100塊錢,我隻怪她大手大腳,要她去退掉50,她說什麼也不幹,還跟我哭起來,真看不了女人掉眼淚兒。”

周攜說:“其實你們外地的,隻要有身份證 和車票,啥時候來都能見麵,不一定非趕接見日不可。”

“我老婆膽小,不湊大撥不敢進監獄的門。”蔣順治笑道。

看著將順治幸福的笑臉,我心裏動了一下。在著大牆之內,其實每顆心裏都藏著一片溫 情啊,不管這溫 情來自老婆、孩子還是父母,也不管這顆心是何等的黑暗、陰鬱。

霍來清在那邊跟幾個老犯嚷嚷:“我去巧克力不讓往裏送是嗎,我怎麼看見有人進燒雞哪!”

“龍哥還進了台電視呢,你氣呀?有氣性往大處混呀!”有人紅光滿麵地教訓他。

周攜掏出貧下中農煙,自己點上一棵又揣兜了,衝我晃了下牌子說:“我知道你不抽這個。”

我笑道:“我也想給家裏省啊,可現在得往上拔點兒,卡在紅山茶這個高度上了,就得挺下去,就是紅塔山的價呀。”

周攜看看左右,跟我嘀咕:“你走的是經濟路線,最簡單了;其實沒錢的也能混好,就是得敢於糟踐自己,從不把自己當人看的基礎上往起混。”

我笑起來:“自己都不把自己當人看,還混個屁呀,別人能高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