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芝麻糊

第454章 芝麻糊

這天收工回來,華子不動聲色地讓他們幾個把豆子先放進庫房,自己和二龍洗了把臉,然後叫趙兵把疤瘌五喊來。

疤瘌五進門,衝華子一點頭:“華哥。”接著又衝二龍笑了笑:“龍哥。”二龍低頭修著指甲,毫無反應。

華子一邊細致地剝著橘子,一邊隨意地問:“進來過?”

“哎,上次在一大。”

“這裏比一大舒服吧。”華子拿眼皮撩了一下疤瘌五。

疤瘌五嫵媚地一笑:“主要是碰見好雜役了,華哥給麵子。”

“我給你媽個鞋墊子!”華子狠狠地把橘子皮摔在疤瘌五臉上。

“華哥我犯什麼錯誤了,你點給我,我這人一點就透,下不為例。”

華子起身就是一腳,踢在疤瘌五襠下,疤瘌五當即“哎呦”一聲彎下腰摟緊了蛋仔。

“草。你大爺的,跟我充熟的是嘛,讓我給你點點,點你媽的逼呀我!”華子的拳頭隨著罵聲,狠狠地落在疤瘌五的腮幫子上,疤瘌五下意識地拿胳膊去擋,一直在鋪上磨指甲的二龍突然蹦下來:“想還手是嗎?”

說著,一腳兜在當胸,緊跟著一個右勾拳,“啪”的一聲,把疤瘌五打倒在牆角,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疤瘌五在牆角膩蹭了一會才掙紮起來,一邊抹著嘴角的血一邊說:“我最敬重的就是龍哥了,你怎麼打我都行。”

二龍啐了一口,不搭話,又盤回鋪上修指甲去了,華子坐下,掰瓣橘子塞進嘴裏:“過來。”

華子看疤瘌五走近,問:“在一大一天幾包豆子?”

“兩包,華哥。”

“現在咱一天分你幾包?”

“……一包,華哥。”

“出去兩年歲數大了是吧?”

“——華哥,我知道什麼事了,我改,以後我捧著你跟龍哥幹。”疤瘌五隨時不忘給自己尋找混入上流的機會。

這時門一響,黑鐵塔似的林子進來了。

“小不點,拿橘子。”華子說著,招呼林子坐。

林子“恩”了一聲,先白楞一眼垂手站立的疤瘌五。

華子問:“怎麼了?”

“剛來那天,安徽那棒槌就上前跟他說話,回號兒讓我追國子屋裏給砸了一頓。”怪不得這兩天看蔣順誌小眼烏青呢。

二龍輕描淡寫地說了句:“陳威倒是挺塌實的,不把兒閑。”這就算講情了,我當時真的感激了一下二龍。後來我才弄清“把兒閑”的意思,凡是討厭的、碎嘴多事的都可以叫這個,應用很廣,我想確切的寫法應當是“把人嫌”吧。

當時林子沒再理我,轉身看著疤瘌五問:“這隻咋了?”

“跟我玩腦係唄。”華子笑道。

林子的大手撫摩著疤瘌五的腦袋笑著說:“就你這雞巴頭還跟華子玩腦係?不知道華子花花腸子最多,連我都玩不過他嘛。”

“你又改我。”華子笑道,二龍也意味深長地抬臉笑了一下。

疤瘌五討好地歪頭看著林子。林子的笑容突然就收斂得一幹二淨,那隻愛撫在疤瘌五頭上的大手變化莫測地向下一揮,一個凶狠的下勾拳重重地鑿在疤瘌五腹部,疤瘌五“嘔”了一聲,當時蹲在了林子腳下。

林子一薅脖領子,把疤瘌五揪起來,一下甩到牆根兒,跟步上去照肚子上通通又是兩下,疤瘌五癱瘓下去,一屁股砸在水汪汪的牆角,連求饒的力氣都沒了。

林子欣賞地說:“五大能吃我三拳的少,先給你加10分——草。你小腳姥姥的,進了五大的門,不先掃聽掃聽我林光耀的大名就敢滋事兒?想起點兒是嗎?想起點兒就折騰,過了我的關,你就是老大,我不怕點兒高的,起來折騰,折騰啊?”

疤瘌五一看自己的力量和林子懸殊太大了,折騰的心恐怕先死了九分多,緩上氣來的第一句就是:“林哥我服了,以後我跟定你了。”

林子笑了:“草,嘴還挺甜,華子,不行給他安排點芝麻糊喝,喝了芝麻糊,甜到屁股眼。”

華子笑著說;“這個先放著吧,庫房還有倆腎虛的呢,給他們補補吧。”然後對疤瘌五道“滾過去,把老頭提過來。”疤瘌五佝僂著腰,不忘衝幾位大哥道謝,一邊開門出去了。

華子衝桌上的硬紙煙灰缸一努嘴:“爛貨,拿老頭的盆兒,瀉半下芝麻糊去。”

霍來清困惑地先拿了幹巴老頭的飯盆,彷徨著問華子:“華哥,芝麻糊呢?”

三個老大都笑起來,林子拍了一下霍來清的尖腦袋:“草。你馬的小逼還挺可愛的,以後跟我當勞作算了。”

華子指導他說:“先把這煙缸裏的東西倒進去,我昨天剩那方便麵料也給他吧,便宜他了,加開水啊,冷水對胃口不好。”

霍來清正笑著調“芝麻糊”,幹巴老頭兒神情惶惑地過來了。剛才這屋裏的響動,肯定已經把他先嚇了個半飽。

華子問:“老頭兒,介紹賣婬進來的吧。”

“哎。”

“孫福恒,是吧。”

“哎,孫福恒。”

“體格不太好啊。”

“在外麵總有病,裏麵又吃不好。”幹巴老頭孫福恒訴著苦,以為華子真的在跟他拉家常呢。

“怪不得豆子總撿不完,爛貨,給他來碗芝麻糊喝,補補身子。”

“哎不用,怎麼好意思……”孫福恒看到霍來清遞過來的飯盆時,突然語噎了,哀求的目光停留在華子臉上:“華哥。”

“求我沒用,林哥是老大。”華子笑道。

“我這老大,不管你那老二的事兒,你們組長給你好不容易預備的,倒了多糟踐東西,也傷人心不是?華哥可是一好臉兒好麵兒的人。”林子笑著說。聽倆人言來語往的,我隱約覺得他和華子之間似有罅隙。

孫福恒在霍來清熱情的推讓下,不得已接過了飯盆,半盆黑乎乎的的“稀粥”,在幹巴老頭柴禾棒一般的手裏顫抖著:“華哥……林哥……”

“喝,快點,別讓我們費事。”華子眉頭微皺。

林子點上棵煙,慢悠悠地說:“別等我給你倒記時啊——”

“三……”華子已經開始數數。

孫福恒苦惱地把飯盆湊近了嘴唇。

“二……”

“曰!”芝麻糊一沾嘴唇,孫福恒立刻幹嘔了一聲。華子立著眼睛站了起來。孫福恒擠上雙眼,脖子一揚,喉嚨裏傳出“咕咚咕咚”的聲音,振聾發聵。

“行,別他媽喝啦,給那隻留點兒,老波依的嘴還挺饞,不攔著你還都給霸占啦。”林子喊道。孫福恒“哦”地一聲,張著嘴,嘴裏的殘留物不斷拉拉回飯盆裏,看得我一陣惡心。華子笑道:“這回營養更他媽豐富了……滾,叫周攜過來!”

周攜小跑著飛過來,緊張地站在華子麵前。

林子先照法宏的肱二頭肌上連搗兩拳:“行啊,看著夠瓷實,以後你就是我陪練啊。”然後不顧周攜痛苦的表情,跟華子說一句:“那邊安徽還飛著呢,我得看看去了。”說完又給了法宏一個標準的刺拳,滿意地拉門走了。

周攜一邊咧嘴揉著胳膊,一邊臭嘴:“林哥這拳頭跟鐵疙瘩似的,多虧我練過。”

“嘿,草。你屁。眼兒的你嘴還真碎啊!不給你漱漱口是不行啦。”華子吩咐周攜端起那小半盆飲品,命令他先在嘴裏漱兩下,才允許咽下去。周攜看著那盆湯,苦笑道:“華哥,你看我這德行的值得您生氣嘛。”

二龍笑道:“你他媽嘴是夠臭。”

華子冷不防招周攜嘴上煽了一巴掌,周攜“吼”地一聲悶叫,一手捂上了嘴,另一手的盆裏撒出了些穢物,濺到華子的鞋上。

華子當時大怒,奪過飯盆兜頭潑在周攜的臉上,隨手撩起周的囚服罩住腦袋,揮拳在上麵一氣亂砸,又披瀝撲通地朝身上猛擊一陣,把周攜擠在牆角,接著連打了有一分多鍾,動作很繚亂,章法全無,象潑婦打架。我看到二龍撇嘴輕笑了一下。

周攜感覺這一輪打擊過去了,自己把囚服拉下來,臉上沾滿了煙灰花兒,顴骨上有些腫,一隻眼也微紅著,其它好象並無大礙。華子大口喘著氣,跟二龍彙報:“身體是不如以前了,這傻。逼身上的肉還挺結實。”

二龍笑著說:“‘發紅’就衝這臭嘴,往後也少挨不了揍,在入監組時候,連規矩的人都攢夥砸了他一番呢。”

華子回頭笑我:“是嘛,你還打架?”

我笑道:“我那是跟他逗,可不嘛我長這麼大動的手還少,就是光治犯人就多少了。”

華子讚美我說:“我看陳威這樣人就挺好,不把兒閑,塌塌實實,以後好好幹,吃不了虧。”我心裏有點舒服起來,估計有他這樣一句話,我隻要不做討人厭的事,基本上不會受什麼淩。辱了。

我還沒想好,一旦哪天周攜他們這樣的經曆輪到我頭上,我會做何反應?我堅信我難以挺住林子的三猛拳。